前幾年,媒體幾乎每年都要亮出一個“中國作家富豪榜”,而每一年的“榜單”一出都要在整個文壇乃至國人中炸開鍋。有說文學的純凈和清高受到侵害者,有攻擊商業化者,有說榜上的沒有幾個算作家的,有把富豪作家和要飯作家相提并論的;當然,也有為“君子”不再“固窮”而歡欣鼓舞者。更有甚者,還有將“作家富豪榜”與前幾年出現的“洪峰街頭乞討事件”和“黃輝乞求包養事件”相對照,以此彰顯中國作家之間的貧富差距。

不管這張榜有多少水分,中國作家之間的貧富差距是肯定存在的,只不過,正如“童話大王”鄭淵潔所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行業都存在這種現象,不要因為作家是一個特殊群體就另眼相看。”
許多人對進入前十位的作家大有微詞,說什么作家富了就遠離了民眾,寫不出好作品,并舉出巴爾扎克、曹雪芹、蕭紅等舊時作家為例,得出“詩窮而后工”的結論。筆者以為,這種觀點至少不完全正確。文學是只空靈的鳥,兩翼系上金子,它就不可能高翔;但再空靈的鳥,也不能空著肚子飛翔。那個時代,作家們的窮更多是客觀現實的無奈,曹雪芹絕非一定要“舉家食粥酒常賒”才能寫出傳世的《紅樓夢》。
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帕慕克,在獲得1000萬瑞典克朗(約合137萬美元)諾獎獎金之前,已經是土耳其歷史上“難得的在市場和評論界都成功的作家”,他的文字被譯成40多種語言出版,獲獎之后更是掀起了國際市場的“帕氏作品旋風”,帕慕克因此賺了個盆滿缽溢,這并沒妨礙他創作出高水平的文學作品。再看咱們中國,據說,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有名氣的作家就遠比常人富有。有專家研究表明,魯迅當時的文章一般稿酬是千字3個大洋,有時千字5個大洋。可魯迅那時寫作之外還有其他謀生之道,比如做官員,當講師、教授,后來經營版權,有高達20%的版稅,屬于“高收入階層”是肯定的,日子非一般的富足也不存疑問。可有誰擔心過,魯迅先生“富豪”了,就擱筆寫不出東西了?甚而“失掉作為作家最不該失去的底層感悟、思考方式還有立場”?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梁永安認為,只要上榜作家不是通過雇用槍手等手段謀取利益的,那么他們賺的錢都是正大光明的辛苦錢,憑借自己的勞動上榜,應該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作家這一職業的特殊性只不過體現在其創造力上,“有些作家賺得多有些作家卻比較窮,這完全是正常現象。和所有行業都一樣,這實在沒什么可奇怪的。”

在商品經濟社會,文學作品說到底也是商品,也要通過交換實現其價值;作家們能夠登上富豪榜,說明其著作比一般作家的作品更多獲得市場的承認,對社會的貢獻更大,應當得到價值肯定。真正的文學,要占據的是精神的高地,要引領的是人的靈魂;但占據得是否成功,引領得是否有效,恰恰需要市場的檢驗,需要讀者的認可。“下里巴人”,并不全是媚俗,同樣包含著提升公眾素質的努力;“陽春白雪”,也并不全是高雅,同樣暗含著社會責任感的缺失。單以印數論英雄,固然過于急功近利;非要無視印數以顯清高,又何嘗不是一種腳不落地的迂腐?
“文學是寂寞者的事業”,這話說得不錯;“文學的作用不只是賺取稿費”,這話也沒錯。但千萬別忘了,文學的創造者也是人。人生最重要的是生存。“沒有生存之虞的人生是沒有代表性的人生”(王蒙語)。文學的動機固然應該是責任心,但文學的最原始的動機也包括生存。茅盾不為生存,能在短短時間內拿出包括《幻滅》《動搖》《追求》的《蝕》三部曲?連茅盾自己也承認,當時“無以為生,就以寫文章來維持生活”。可見,生存的壓力,也是創作的動力。
只要不違背一個作家應有的良知,筆者以為,你賺的錢越多,證明你在文學上就越成功。
正常情況下,作家要想成為百萬富翁或者千萬富翁還是比較困難的。從上榜作家的收入排名來說,《財經時報》的這張榜單是根據“發行冊數×定價×版稅率”的公式計算而來。資深出版人李孝國指出,作家最后所得的稿費只和銷售冊數有關,與發行冊數無關,換句話說,發行了很多,但最后賣得很少,作家也得不到多少錢。再說,現在的書價虛高也是實際情況,作為讀者,我們經常以半價甚至四成的價格購書。所以,這富豪榜里的數據至少有一些是虛夸的成分。
要讓一切創造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這當然包括作家創造的財富;要全面建設一個惠及十幾億人的小康社會,當然也要惠及才學、資質都不弱于眾人的作家;要構建一個共同富裕的和諧社會,當然也要允許并且鼓勵作家們致富。
與國外作家相比,中國的“富豪”作家可以稱得上“寒酸”二字。《哈利·波特7》的作者羅琳,從在2005年《哈利·波特6》上架后的24小時里,光在美國境內就賣掉690萬冊的數據看來,《哈利·波特7》的銷售量在第一天就達到700萬冊問題不大,因為《哈利·波特7》光亞馬遜網站在美國預定就有200萬冊。按照34.99美元的定價、10%的版稅計算,羅琳7月21日一天的收入就有2499萬美元,折合人民幣約1.85億元。羅琳一天憑借一本書賺的錢,余秋雨至少要130年才能趕上。據俄羅斯《觀點商報》報道,2005年《達·芬奇密碼》作者布朗每分鐘收入167美元,《哈里·波特》作者羅琳每分鐘賺143美元,這種賺錢速度對普通大眾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了,可與高居賺錢速度排行榜首位的比爾·蓋茨每分鐘收入6659美元的速度相比,竟然還有40倍左右的差距。
實際上,中國作家富豪榜前25名近10年版稅總收入加起來也不過1.5億元人民幣。
著名出版人路金波說,中國作家在各個行業中是最窮的,我們的體育、商業、藝術等行業中的精英人物和國外同行的收入差距不大,但就是作家不行。事實上,目前國內絕大多數作家的作品,超過3萬冊可以稱暢銷,印數超過十萬的寥若晨星,上百萬的更是屈指可數。有些知名度不高的作家,即使著作有幸出版,銷量也極其有限。很多專業作家靠作協等有關部門養著,每月領取1千元左右的生活津貼,其余靠稿酬維持生存。所以事實上,當代中國,更多的作家是處于貧困線上甚至線下。
當然,那些在寂寞中踐行“立德、立言”的默默無聞的作家,他們同樣也在創作著許多優秀的、可以贏得讀者喜愛的作品,可能只是因為目前中國的市場機制、出版機制和作家自身機遇等原因,他們還無法致富。所以,梁永安教授同時還指出,不僅要有富豪榜,最好還要有貧窮榜,讓大眾不僅看到作家風光,也要看到作家生活艱辛的一面,這樣才能真正展現當代中國作家的生存狀態。
其實從文學的本質屬性看,文學作品的自身價值取決于該作品的思想內涵、精神指向、藝術水準、表現方法、繼承創新等,和版稅多少、發行多少等沒有必然的聯系。一個作家的成功和價值,也歸屬于他創作的作品是否是精品力作,是否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而和他積聚的財富多少無關。
但是不應說作家就該“固窮”,作家也是一種職業(盡管它大多時候都以“業余愛好”的形式出現),為此職業付出勞動,就該獲得報酬。而所獲報酬的多寡,目前與其受眾數量成正比,這也無可厚非,商業自有商業的邏輯,沒有無緣無故的暢銷,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滯銷。
有“一夜暴富”的商人,有“一夜暴富”的畫家、歌手,也該有“一夜暴富”的作家。他們“一夜暴富”的背后,更多地沉積著辛酸的血淚,以及艱苦卓絕的勞動。
如果作品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雙雙豐收,豈不更能證明作家的成功?“文豪”何以就不能成為“富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