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惡之花”——令人耳目一新的題目中飽含了天才詩人獨特的藝術主張:詩歌除了它本身外,沒有其他的目的;除了激起讀者去感受至高無上的美之外,沒有其他需要它去完成的使命。在這種美的感受之上,他還喜歡添加某種意外、驚訝和納罕的效果。【1】為了讓這美免收平庸的侵害,波德萊爾筆下的美具有了一種侵略性的刺激,這美是怪異(bizarr)的,是一種震顫之美。本文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主要從“怪異”之美、應和以及“游蕩者”這三大方面闡釋波德萊爾的《惡之花》。
【關鍵詞】:震顫;“惡之花”;美;應和
斯塔爾夫人在《論文學》中曾說過,憂郁是才氣的真正靈感。毫無疑問,這句話用在波德萊爾身上是最合適不過了。這個天才作家,“眉毛清晰,伸展如緩緩的拱形……細長,漆黑,深沉的眼睛……高而寬的額頭,線條清晰,濃密漆黑的美發自然地卷曲著。”【2】他充滿痛苦和反抗的生活遭遇以及在惡中誕生的憂郁、厭倦、孤獨和不幸。為法國乃至全世界文學史上開辟出一朵別有生趣的“惡之花”。
一,發掘惡之美
詩集最初名為《邊緣》(慘白的小花零星地開放在“地獄邊緣”)“意在再現現代青年精神騷亂的歷史”波德萊爾這里的“惡”并沒有任何道德意味的含義,正如波德萊爾所說:只要你愿意深入到自己內心中去,拷問自己的靈魂,喚起那些關于熱情的回憶,就會承認,詩除了自身之外沒有其他目的;它不可能有其他目的。如果詩人追求一種道德目的,他就會削弱自己詩的力量;此時就是斷言他的作品落敗。亦不為過。詩不能混同于科學和道德,否則詩就會死亡或衰退。古希臘至文藝復興,傳統藝術存在著不表現丑的慣例,真、善、美三位一體成為評判藝術價值的準則。而后,丑和惡漸漸被引入文學藝術領域,藝術傾向由單一唯美變為美丑并舉、善惡與共。波德萊爾明確提出藝術應該表現丑,并且把丑當作藝術美的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波德萊爾是第一個從詩歌美學的高度比較徹底地同傳統美學觀念做決裂的詩人。古典主義理論家布瓦洛在詩學理論上確定了“真、善、美”相統一的原則,但是波德萊爾卻以惡魔式美學的強有力的利劍斬斷了布瓦洛美學理論主體,從而生發了現代詩的美學。我們認真閱讀《惡之花》的所有詩篇,我們不難感受到這個天才詩人筆下那不同尋常的“美”,這種“美”是一種怪異之美,在整部詩集中到處充滿了腐尸、骷髏、厄運……還有那珍珠母在僵凝的死水中的色調,肺癆病人臉頰的潮紅,萎黃病人的蒼白面色,肝病者可怕的黃疸,泥墻上的煙墨污跡,那在地獄深處的煎熬……這些強烈的全色調,應和著文明的末日,世俗的丑陋。在這種美學觀念支撐下波德萊爾從更深層次敲響了振聾發聵的警鐘。直面慘淡的人生要比逃避和掩飾這個丑陋的世界更有力量!他相信惡中可以發掘出美,可以賦予世界以意義。發掘惡中之美也體現了他對社會人生包含的丑惡、不幸和痛苦的體驗和認真的思考。發掘惡中之美并非以丑為美,顛倒黑白。而是經過藝術表現從丑惡的現實中揭示出社會和人生帶本質特征的深刻內涵,傳達詩人因現實的丑惡而產生的憂郁、不幸、神秘及叛逆精神,是要在丑惡的現實中發現其深藏的審美價值,從而化腐朽為神奇。比如:《給一位過路的女子》
電光一閃……復歸黑暗!——美人已去/你的目光一瞥突然使我復活/難道我從此只能會你于來世?波德萊爾真正想找尋的是廢墟的價值,廢墟的價值就在于它在我們面前的沖擊,這個沖擊就叫做震顫。這種震顫與古典時期的美相仿,我們也可以稱它為美。廢墟帶給我們的感受就是驚奇,表面上這種體驗與古典主義傳統形成一種隔斷,但實際上這種驚奇早在古典主義時期就有所顯露。波德萊爾的詩歌寫作和文學寫作實際上是很古典主義的。他的這種震顫的體驗,這種瞬間感的體驗是波德萊爾在古典主義內部拋出它所隱藏的震顫感。
二,象征主義——應和
波德萊爾正視現實的丑惡,卻不主張直接真實具體的描寫丑惡的現象,即使描述了丑惡的現象,也不是單純的為描述而描述,而是用象征的方法來表現丑惡的本質。這與現實主義、自然主義的直接描述不同。在他的詩歌《應和》中集中反映了象征主義的創作方法。《應和》這首詩的開頭的奇特之處在于它不是以人為中心構成的框架,而是一個活的自然。自然是座廟宇,那里活的柱子/有時說出了模模糊糊的語音/人從那里過,穿越象征的森林。
《應和》的開篇第一個詞“La Nature”(“自然”)不是浪漫主義意義上那種可以讓人逃避城市生活而縱情山水的自然,而是指一種人格化了自然,具有很強的隱喻性指稱,表示某種與人密切關聯的外部世界。對于詩人來說,“自然”的意義不在于其本身,即“自然”本身不具有本體論上的意義,它的全部意義在于其作為“客觀對應物”的象征意義。【3】所以,在波德萊爾眼中,“大自然是象征的森林”。自然真正進入文學作品是在啟蒙時代的盧梭作品中,在他那里自然是作為人類孿生兄弟而存在的,是人的寫照。在波德萊爾這里他改寫了啟蒙時期以來自然作為人類寫照的狀態,而是賦予自然以獨特客觀內在。
三,人群中的都市游蕩者
人群——再也沒有什么主題比它更吸引19世紀作家的注目了。它已準備好以一種能夠輕松熟練地閱讀的階層廣泛的公眾形象出現。人群也成為波德萊爾作品的一部分,在他看來,大眾并不為階級和任何集團而生存;不妨說他們僅僅是街道上的人,無定形的過往的人群。波德萊爾總是意識到這種人群的存在,雖然它并未被用作他哪一部作品的模特兒。但它作為隱蔽的形象在他的創造性上留下烙印。他的人群總是城市里的人群,他的巴黎也總是人口過剩。人群是一幅不安的面紗,波德萊爾透過它認識了巴黎。“游蕩”實際上是寫作者們實現自己資本的一個方式。表面上他們看起來是無所事事的,但他們游蕩在巴黎的街道上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記錄下來,他紓解了本身由于資本的束縛所造成的人群群體本身的凝結化和團結化。正是由于游蕩者的存在使得被資本主義生產機器所零碎化的人呈現出一種神秘的象征結構。游蕩者只負責記錄,在他的視野里,人們呈現出一種別樣的意義。在烏合之眾中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一切。游蕩者如此之深地卷入城市,或者說他和城市保持距離恰恰是對城市的更進一步的探秘。現代城市中存在這樣一個奇怪的悖論:在城市中安身的大眾,卻總是對這個城市視而不見,相反,被城市排斥的游蕩者卻反倒能深入這個城市的肌理之中。這正是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應:人只有擺脫自身的環境并同它保持距離,才能看清這一環境事實。游蕩者正是從城市中抽離出來的“觀察者”。游蕩者不愿被人群裹挾而去,這個人群就是十九世紀的特有產物“市場經濟的偶然性把他們聚集在一起——就像‘命運’把一個‘種族’在此聚集起來一樣。而這些當事人則把這種偶然性加以合理化”結果就是人群沒有任何懷疑地被市場的力量推動前行,而只有游蕩者敢于從這個市場化的人群中脫身。波德萊爾從人群中發現都市游蕩者的存在。
結語:
波德萊爾把他身上所體現的異常復雜的“人的靈魂”以及與傳統的道德和精神徹底決裂的態度,傾注在他的詩歌集《惡之花》之中,探索肉體和精神之間緊密的關系。他的美學觀念為后代的文學創作提供了新的思路。毫無疑問,波德萊爾的世界是一個陰暗的世界,一個充滿著靈魂搏斗的世界。但是在這樣的陰暗中卻讓我們看到了敢于直面慘淡人生、痛苦現實的勇氣和力量。《惡之花》中的象征主義創作手法、美學觀念以及十九世紀特有的游蕩者形象更是豐富了詩集的內涵,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具有里程碑意義。
注釋:
【1】《回憶波德萊爾》泰奧菲爾·戈蒂耶著,陳圣生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24
【2】 轉引自《論lt;惡之花gt;》郭宏安著,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16
【3】《波德萊爾十論》劉波,尹麗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