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楊掄及其古琴藝術思想探析

【摘要】：古琴作為流傳千年的經典藝術，吸收了中華民族的精氣與靈性，鑄成了其獨特的人文與藝術內涵。金陵地區豐厚的人文底蘊為古琴藝術的滋生提供了沃壤，明代金陵琴人楊掄推動了琴樂的進一步發展，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楊掄延續了前輩琴人的古琴藝術思想，打破了沉悶的器樂化古琴演奏形式，大膽地對前人曲譜進行了改良，并創作了新的琴歌，將琴歌藝術形式繼續推向高潮。由他編訂的《真傳正宗琴譜》奠定了明代金陵江派的琴譜基礎，為琴歌藝術的發展開辟了道路。

【關鍵詞】：楊掄;古琴;《真傳正宗琴譜》;藝術思想

古代金陵地區歷來是文人雅士的聚集地，其深厚的人文底蘊為金陵琴藝的發展提供了豐沃的土壤。金陵地區的琴學發展，在明朝中葉以后進入繁榮發展階段，出現一批極具影響力的琴學名家及名著，甚至在金陵地區形成了一定的古琴派別。楊掄作為明朝金陵琴人的代表，在古琴發展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和影響力，推動古琴藝術的多樣化發展。

一、“一生事業，盡在絲桐”的楊掄

（一）楊掄其人

有關楊掄的史料存世量極少，以致前人及今人將他誤記為應天府江寧人（今屬南京市江寧區）。但從《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有關楊掄的史料來看，可以確定楊掄實為明朝云南鶴慶府人（今云南鶴慶縣人）。元末明初社會生產力遭受嚴重破壞，為恢復生產、平均人口，統治者實行移民政策。楊掄和許多明朝移民后裔一樣，其祖籍或為應天府上元縣。據史料載，楊掄于萬歷三十四年 （ 1606年） 考中丙午科舉人第42名，和他同榜中舉的還有其侄子楊方盛，方盛后來官至應天府府尹等，萬歷四十一年 （1613年） ，楊掄又考中癸丑科三甲進士第121名。[1]

關于楊掄的做官經歷，由于楊掄的官職和政治成就有限，有關史料記載較為匱乏。清代學者師范轉抄明人程嘉燧撰《送上黨郡侯楊公入覲》一文，此文后收入《滇系》，我們可以從中看出楊掄仕途的部分片段。楊掄中進士之后，先是被安排在刑部任職，在刑部期間，他為官嚴明清正，秉公執法，乃至“庭中號無冤”。而后他又以 “尚書郎出守潞安府”，外放至山西潞安府出任知府。在山西為官期間，他又深受當地士紳百姓愛戴，外放期滿以后，楊掄要離任到北京參加官吏考核，在通過官吏 考核之后，楊掄上調明中央“行人司”，主管宣旨頒詔，他先任副職，后升為“司正”。根據清人周煌所著《中山傳信錄》卷三《封貢事跡》中所記載的有關楊掄出使琉球的記錄來看，楊掄曾經做過崇禎一朝“司正”一職，但在楊掄的籍貫上寫的是云南籍上元人，就是祖籍云南的南京江寧人。

楊掄的生卒年限因史料的匱乏，我們無法得知精確的時間，從上段材料和有關楊掄出使琉球的史料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應該在是崇禎年間去世的，大致在明崇禎七年（1634年）左右去世。

（二）楊掄的琴學淵源

在楊掄的《真傳正宗琴譜》有西蜀錦州李文芳序和長湖居士呂蘭芳撰寫的跋，李文芳序曰：“楊子家世賞音，響能發微。披裘帶索，追啟期之曠，和嘯鳴弦。仿孫登之樂玩，授之翰墨。副在殺青，稗按抑吟揉……”;呂蘭谷跋則曰：“是譜（指《真傳正宗琴譜）系浙東太史余公刪定。至若指法之精絕，則本之楊鶴洲、李泗泉。楊生又能繡諸梓，以廣其傳。楊生可謂不背本矣。楊生諱掄，字文甫，金陵人?！?/p>

由這兩段序、跋可知按序與跋所述，楊掄《太古遺音》材料源于楊鶴洲與李泗泉，譜內多曲前解題均有“白門桐庵曰”、“白門泅泉曰”的敘述。如《商意考》、《角意考》、《樂極吟》等。這里的“白門”是江蘇省南京市的別名。說明李泗泉亦為南京人氏，而明萬歷年間興盛的“琴歌派”即是以活動于南京的琴人為主組成的群體。呂蘭谷的跋中講，《真傳正宗琴譜》是浙東（今紹興、寧波一帶）余公刪定，譜內《禹會涂山》一曲解題曰：“今得浙東同麓余公，素尚絲桐，學琴于白下李君泗泉，而于翰院之暇，按《禹漠》諸篇，及《史記》百家之言，編錄成章。段段末后載以宋事。用繼毛公之志，而又整音就理，氣雄律暢，無復瑕疵者矣?！闭f明《禹會塗山》一曲的歌詞乃余公所制。此段記載還講明余公亦隨白門李泗泉習琴，得李之傳授，與楊掄的琴學同源。由此可知，《真傳正宗琴譜》是由楊掄編訂，浙東余公曾對譜內琴曲做過刪定。此譜集是一本有淵源的琴曲譜集，琴學源于楊鶴洲和南京的李泗泉。[2]

二、《真傳正宗琴譜》的編纂背景及體例

明朝定都南京以后，明太祖朱元璋十分重視文教禮樂，并征召一批琴人專門從事宮廷琴樂教育與演奏?！懊骱槲淞辏?373年）朱元璋開設文華堂，廣羅人才，經大臣姚廣孝推薦天下能琴者三人：四明徐和仲、松江劉鴻、姑蘇張用軫?！盵3]在這三人中，徐和仲屬于明代浙派琴人代表，劉鴻和張用軫屬于松江派琴人。統治者的重視和一批優秀琴家的推動，明初金陵琴樂始興，南京地區的濃郁的琴樂氛圍為楊掄的琴歌演奏和琴譜編訂提供了便利條件。

在明代，特別是中葉以后，商品經濟在廣度和深度方面都得到快速拓展，出現了十分活躍的局面，全國各省區都有不少人脫離農業生產，轉而從事工商業，大小商人的數目迅速增長。尤其是江南地區商品經濟和手工業發展迅速，民間經濟異常繁榮。經濟的發展帶來了社會生活的變化，市民社會崛起，文學、藝術、社會生活領域等發生了諸多改變。隨著市民階層的擴大，琴界也日趨活躍。明代是我國古代圖書出版事業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無論是內府、中央各官署、藩邸、地方政府，還是寺觀、書院、私人、書坊都在從事刻書事業。刻印業分布地域廣闊，不僅刻書內容豐富，數量驚人，而且在活字、套版及版畫等方面的技術都有著長足進步。從嘉靖末年開始，平均每三、四年就有一部新的琴譜專集問世。現存明代刊傳的譜集有四十多種，絕大多數是在這一時期編印的。這些琴譜中整理、保存了大量宋代以前的傳譜。就琴譜的編印來講，明代琴界的貢獻是很突出的。[4]明代經濟的發展、市民社會的崛起以及印刷業的發達為楊掄編訂《正宗真傳琴譜》提供了物質條件。

楊掄本人所撰寫的《真傳正宗琴譜》（又名《太古遺音》），后又加入《伯牙心法》作為后編，全書分為《太古遺音》與《伯牙心法》上下兩編，此書收錄了金陵江派的眾多琴譜，體現了金陵江派倡導的琴歌風格，同時是一部體例完備、普及琴學知識的古琴著作。在體例上，楊掄的《真傳正宗琴譜》分為李文芳序、琴論及琴學常識、《太古遺音》、呂蘭谷跋、《伯牙心法》、《伯牙心法》序等幾部分，其中序為西蜀錦州李文芳所撰，贊楊掄曰：“楊子家世賞音，響能發微。披裘帶索，追啟期之曠，和嘯鳴弦。仿孫登之樂玩，授之翰墨。副在殺青，稗按抑吟揉……”。進而為琴論數篇，如上古琴論、五音統論、禮樂序、撫琴轉弦歌、楊掄自序、聽琴賦、上古琴賦、琴學基本知識、40個琴樣圖以及9個指法圖?！短胚z音》一卷收錄琴歌34首，分別為宮意考、商意考、角意考、微意考、羽意考、陽春、酒狂、復圣操、思賢操、客窗夜話、聽琴吟、白雪、歸去來辭、猿鶴雙清、秋聲賦、漁樵問答、秋江晚釣、列子御風、樵歌、山居吟、鳳求凰、禹會塗山、雉朝飛、鶴舞洞天、漢宮秋月、前赤壁賦、蘇武思君、搗衣、樂極吟、漁歌、陽關操、陽關三疊、楚歌、屈原問渡，譜旁均注有歌詞。而《伯牙心法》收錄《宮音》4曲：高山、流水、沖和吟、梅花三弄;《商音》5曲：墨子悲歌、湘妃怨、釋談章、客窗新語、靜觀吟;《角音》2曲：箕山秋月、蒼梧引;《徵音》7曲：閨怨操、陋室銘、耕歌、謂濱吟、塞上鴻、關睢、石上流泉;《羽音》3曲：水龍吟、漢宮秋月、滄海龍吟;《商角音》3曲：古神化引、神化引、莊周夢蝶;《慢宮調》1曲：八極游;《黃鐘調》1曲：大雅;《凄涼調》1曲：離騷;《清商調》1曲：飛鳴吟。無詞者23段，每詞各有解題。

三、楊掄的古琴藝術思想及價值

從《太古遺音》中的《鶴浦自述》中，我們可以楊掄的自我評價。他寫道“愚樸為性，道義為心。不屑不潔，寡過未能。放情物外，雅志山林。何心聞達，寵辱無驚。一生事業，盡在絲桐”。他是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的知識分子，尤其是儒家文化對其影響較深，其中“不屑不潔，孤寡未能”便是儒家對士人的要求。楊掄一生嗜琴，將自己的畢生精力投入到琴學中來，其編訂的《真傳正宗琴譜》極具儒家的音樂思想和兼容并包、開拓創新的藝術思想，同時也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人文價值和指導意義。

楊掄根據自己多年的彈琴和賞琴的經驗，運用大量的具象和典故，創作了《聽琴賦》一文，在《聽琴賦》中他闡述了自己對古琴演奏聲音效果的要求。在《聽琴賦》中我們可以看出楊掄所強調的古琴演奏中聲音的境界，包含清、奇、幽、雅、悲、切、嬌、雄八種音響效果，這八種琴聲效果蘊含了作者對古琴演奏的藝術審美要求。

《真傳正宗琴譜》共收取了琴曲60余首，尤其是《太古遺音》里收錄的琴歌，包含宮、角、徵、羽、商等不同風格、不同門派的曲目，體現了兼容并包的藝術思想。另外楊掄本人在繼承前人琴歌曲目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并原創了幾首琴歌，其創新的思想很值得后輩琴人所學習?！墩鎮髡谇僮V》是明代琴歌曲譜中極具分量的一種，它與黃龍山的《新刊發明琴譜》、楊表正的《重修真傳琴譜》三足而立，代表了明代琴歌著作的最高水準。

首先，《真傳正宗琴譜》收錄了大量的琴歌，楊掄將這些琴歌進行了深度加工，使其流傳度大大增加，為海內所頌習?！墩鎮髡谇僮V》的刊印使得琴歌能夠更為長久的保存，使得優秀琴歌能夠長久的流傳下去，給后人留下了巨大的藝術財富。

其次，在《真傳正宗琴譜》里有許多基本的琴學入門知識，使得許多想學習古琴的人能夠很快地學習古琴。楊掄還采取圖文結合的形式來編訂此書，如琴面圖、琴背圖、左右指法圖、琴樣圖44幅，使人能夠更直觀、更生動地來古琴知識。除此之外，還有《指法捷要》、《指有五能》、《選看琴弦法》、《上新舊琴弦法》、《打琴弦繩頭法》、《放琴坐席要法》、《古琴鳴弦要法》、《上琴弦要法》、《掛琴要法》、《造替指法》、《古人抱琴勢》、《調弦入弄》、《造琴匣說》、《彈琴須知》等等，可謂面面俱到，將琴學的基本知識都囊括其中，大大普及了琴學的相關知識。

第三，古代文獻的價值還表現在其學術研究價值上，通過對《真傳正宗琴譜》研究，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藝術思想和成就，可以管窺出他所代表的琴派的藝術特征。從宏觀方面說，從這部文獻里，我們可以找尋出明代琴歌、琴譜、琴派、琴人的部分軌跡。對當今學界來說，通過對古代音樂文獻的整理與研究，一可整理古代文化遺產，二可推動學術研究。

最后，《真傳正宗琴譜》所收錄的琴歌的琴譜結構、琴歌解題、琴歌歌詞對現代琴歌的加工仍具有主要的指導意義，尤其是楊掄的“楊氏減字法”對于今天的古琴打譜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對古琴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整理也極為重要。

結 "語

以楊掄為代表的江陵江派大力推動了琴歌的發展，他對琴歌琴譜的整理與編訂，使得大量的琴歌通過文獻的形式保留下來。楊掄作為江陵江派后期領軍人物，在金陵派發展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其編輯整理的《真傳正宗琴譜》收錄了大量的琴歌，打破當時單一的器樂化古琴演奏形式，蘊含了深厚的儒道音樂思想，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和研究價值。琴學的發展離不開繼承與創新，學界和古琴演奏家應對琴歌抱以客觀的態度，重視琴歌的價值，挖掘和整理琴歌琴譜，保護這一優秀的音樂文化遺產，以促進中國傳統音樂的發揚光大。

參考文獻：

[1]朱端強，王秋月.楊掄出使琉球考略[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2014（1）.

[2]劉英麗.從《真傳正宗琴譜》看楊掄的藝術情懷[J].音樂研究，2014（6）.

[3]章華英.古琴[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4]許健.琴史初編[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