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百里軍事思想蘊含的政治價值探析

2016-12-31 00:00:00莊仲

西江文藝 2016年12期

【摘要】：蔣百里是民國時期的軍事理論家、軍事教育家，近代國防理論的奠基人，其軍事思想對中國近代乃至當今的軍事發展都有重要的意義。學術界關于蔣百里思想的研究成果豐碩，但是從政治價值的角度對其軍事思想的意義分析研究成果暫時是一個空白。在中國軍事政治學研究發展的背景下，從政治學的視域對蔣百里的軍事思想進行分析和研究，一定能夠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為蔣百里思想的學術研究和軍事政治理論的發展的添磚加瓦。

【關鍵詞】：蔣百里;軍事思想;政治價值;國防

蔣百里（1882-1938），名方震，字百里，浙江海寧人，清末秀才，民國時期杰出的軍事理論家、軍事教育家，近代國防理論的奠基人。他先后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德國留學，始終心懷天下、憂患國家，回國后先后擔任保定軍官學校校長和國民黨陸軍大學代理校長，著有《軍事常識》、《國防論》、《新兵制與新兵法》、《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等著作。他充分學習和吸收了近代最先進的軍事思想，融通古今中外，充分認清現代戰爭的總體性特點，首創了中國本土化的“國民經濟學”，高屋建瓴地提出“全體性國防”理論，對中國抗日戰爭的持久性進行了較為準確的預測和指導，對中國軍隊性質轉變提出了重要理念，對中國當代深化現代化國防和軍隊建設、尤其是軍民融合建設提供了重要借鑒。

一、高超的戰略解讀為抗戰鼓舞斗志

1938年11月，蔣百里在前往陸軍大學任職的路上遽然病逝。人們在痛苦惋惜之余，無不異口同聲稱贊他在抗戰時期對國民信心的建設和鼓舞。黃炎培在悼念蔣百里的挽聯中寫道：“天生兵學家，亦是天生文學家，歷盡塵海風波，其才略至戰時才顯”[1];邵力子先生集蔣百里兩部著作《國防論》和《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中的核心句子，成一道挽聯“合萬語為一句，信中國必有辦法;打敗仗也還可，對日本切勿言和。”[2]蔣百里辭世的時間距全面抗戰開始僅一年有余，在這段短暫而又寶貴的時間里，蔣百里為抗戰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通過對中國內生的抵抗力解讀我們抗戰必勝的核心因素。1934年正值日軍在東北三省及長城內外肆虐之際，國內彌漫著一種悲觀論調，蔣百里就意識到這個問題并提出，“國家士氣銷沉到如此地位，要不指出真正一條路線，一件法寶，誰還能取得一種自信力，……我們且檢討過去，找出華族的真實本領是什么。”他總結中華民族興衰的歷史，認為由井田制和封建制體現出來的“生活條件與戰斗條件之一致”原則，是我們華族的真本領，我們要掌握這種既能種田吃飯又能出兵打仗的國防制度，“或許于現代銷沉的士氣有點補救” [3]。1938年，中國抗戰已達一年之久，蔣百里根據中國人時而悲觀時而樂觀的心理，對“一是自己抬轎”、“一是自己諉過”兩種悲觀論的進行了總結和批評，提出我們中國文化種下兩顆種子——同化力和抵抗力，這兩種力量根植于我們的傳統和歷史之中，認為“我華族的抵抗力有三千年的培養，五百年的鍛煉，根植深厚，無論世界上那一族多（都）比不過。”[4]所以中華民族堅強不屈的反抗意識才是我們最強大的武器，“就中日戰事來說，抗戰乃我們民族決心的表現……若謂日本能屈服中國民族的意志，就是沒有歷史的常識。”[5]國民要有一種堅強不屈的抗日意志，就一定會贏得戰爭的勝利。

通過對日本國情的翔實分析，使國民了解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侵略者”。在1937年底德國組織陶德曼調停、中日和談甚囂塵上之際，蔣百里發表了《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通過對日本地理環境、國民體質、歷史傳統、政治形態等多個角度的翔實分析，指出日本實際上是“一個原來缺少內省能力缺少臨時應用能力的民族，”在遭遇社會矛盾和巨大歷史機遇的條件下，產生了不正常的、扭曲的瘋狂狀態——戰爭和革命，而自身卻沒有消化吸收對外侵略的能力，所以蔣百里認為日本人“向外發展超越了自然的限度，必定要裁（栽）一大筋斗”，并在書中結語道：“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 [6]這句話在抗戰時期眾口傳誦，成為抗戰名言，被稱為“抗戰的指針”[7]，人們在評價這本書的時候，無不認為它“是一篇抗戰以來第一篇轟動文壇、轟動智識界的好文章，說得好，罵得好，罵了日本人，但這篇文章日本人自己看了也要佩服。”[8]

最后應該注意的是，蔣百里在其著述中，幾次強調和肯定以蔣介石為核心的國民黨政府的抗戰意志和決心，但是實際上蔣介石未能在抗戰中發揮“核心領袖”的作用，反而在抗戰過程中搖擺不定，并多次試圖借機鏟除共產黨等“異己”，而最終能夠堅持抗戰到底的卻是在敵后作戰的共產黨以及共產黨領導下的廣大人民群眾，這是蔣百里所沒有認識到的。當然，這不能影響蔣百里思想的價值所在。誠如薛光前先生所講：“抗戰以來，百里先生發表的文章，每每使國人于苦悶中，求得安慰，于失望中，求得鼓勵。他那深淵的思想，好像一道光，于黑暗中益顯得光芒萬丈，遍射到各個心靈的深處。他那高超的見解，又好像一種波，在汪洋里激蕩得萬馬奔騰，影響到全體精神的去向。”[9]

二、思想彰顯政治角度的軍隊發展認知

近代以來，世界各國的軍隊進行的不僅是武器裝備、組織體制的更新換代，更重要的是軍隊政治性質的根本轉變。近代歐洲引領了這一轉變，軍隊在性質上經歷了從騎士、雇傭軍到國民軍的轉變。封建體制下的歐洲是以騎士為軍隊主體的，他們擁有一定的領地和高于平民的地位，他們為了自己的領地和榮譽而戰，維護的是封建的政治秩序;雇傭軍的興盛是隨著歐洲商業的發展而來的，因為在騎士帶領下的封建軍隊認為自身優于平民，進而常常劫掠平民財物，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一些城市的市民共同出資，利用金錢雇傭軍隊保護自己的城市和財產，這些軍隊逐漸形成了雇傭軍，他們主要的作戰目的是為了獲得報酬，而沒有國家觀念和族群觀念;隨著主權觀念的形成和民族國家的建立，國民軍隊的建設越來越成為歐洲的主流，國民軍的形成源于民眾自由、民權觀念的形成，進而產生自尊心、愛國心，人人能夠為國家犧牲，拿破侖就是充分發揚和調動法國人民的愛國心，組建國民軍隊，橫掃了整個歐洲大陸。后來這種國民軍的形式為世界各國所接受，各個民族國家在建立起來的同時也組建了由本國國民組成的軍隊，用于保護國家獨立和對外作戰。

蔣百里對西方軍隊這種性質上的發展有著較為深刻的理解。他結合當時中國長期處于軍閥混戰、一直未建立起國家國民軍隊的現實，強調國民的自由民權意識，進行民族主義教育，建設為國家和國民自身安全作戰的國民軍隊，取代那些為君主、軍閥作戰的私人軍隊。蔣百里在《真軍人》中提出軍人的“進化”有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野蠻時期的個人的軍隊，即個人為了自身的生存與環境和其他生物戰斗，稱為“軍個人時代”;第二個時期是政府的軍隊，這個時期的軍人為了“保一人之私位”而拼命，是為“軍政府時代”;第三個時期是用于國與國之間的“軍國民時代”，在這個時代，國家、國民與軍隊是高度融合的，“國守之以民，民即兵也，民為之以國，國即軍也”[10]。從近代中國軍隊發展來看，在中國共產黨的軍隊建立起來之前，雖然在政治、經濟上有多次改良、革命的嘗試，中國始終沒有建立起這樣一支成體系的屬于國民的、為國家戰斗的軍隊。清政府的八旗、綠營兵自不必說，太平軍本質上也是一支為了洪秀全等人進行爭權奪利的封建軍隊。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雖然是為了保護土地而建立的軍隊，并且通過洋務運動在軍械裝備上有所進步，但也是體現地主階級利益的軍隊。袁世凱小站練兵開始建立起的軍隊仿照了世界新式的軍制，但是最終淪為了軍閥爭奪領地的工具，就連孫中山幾次革命中也是利用軍閥的軍隊進行的。事實證明，這樣的軍隊始終是為了私人利益戰斗的工具，難以代表國民的訴求。以黃埔軍校為班底建立起來的革命軍在革命初期是為了推翻清政府的專制統治的，但是隨著蔣介石的大權獨攬，將共產黨排除軍隊之后，他們就逐漸變成了以蔣介石為首的大財閥的軍隊，目的不是為了國家的獨立和安全，而是為了爭奪國家的統治權力。

從這個維度來說，蔣百里從政治角度認知到了軍隊發展的本質，強調中國軍隊應由私人軍隊向國民軍隊轉變，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預見性。蔣百里軍事思想從國民的角度出發，主張應該以愛國的民眾為軍隊組成的主體，重視每個人的個性和自由，為了全體國民的安全和利益而戰斗，抵御別的國家的進攻和侵略。在近代中國，只有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順應了蔣百里所說的國民軍建設理念，一方面這支軍隊堅持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以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科學指導，以抵御侵略、建設新中國為最高理想;另一方面，這是一支堅持人民主體、堅持為人民服務的人民軍隊，通過打土豪分田地和嚴格的軍隊紀律，堅持根據地建設，獲得群眾的認可和支持。事實證明，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軍隊符合軍隊發展的核心指向，堅持人民為主體，堅持為人民服務為宗旨，所以才能無往而不勝，最終帶領中國人民取得最后的勝利，而這也是蔣百里軍事思想的初衷和追求所在。

三、 “全體性國防”理論的現實政治意義

雖然說蔣百里因病早逝，并沒有來得及建立起完整的軍事思想體系，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對他現存著述的解讀，了解他軍事思想中的一些重要且具有現實意義的東西。從蔣百里軍事思想的整體邏輯中我們可以看出，蔣百里的最根本的追求是要建立以民族國家為核心的、經濟與國防建設融合發展的、動員全民族參與的“全體性國防”，這是立足于世界發展趨勢的必經之路。世界的新軍事的潮流在于“全體性戰爭”，這種戰爭“不是‘軍隊打仗’而是‘國民拼命’;不是一定短時間內的彼此沖突，而是長時間永久的彼此競走。”[11]所以要“綜集全國所有之精神力量與生產能力，以助長軍隊之戰斗”，以國家建設為基礎，完善國家體系的上下組織;要堅持國防經濟建設，為國防建設提供充分的保障;要進行國民精神教育，“激發其全體國民，各抱為國犧牲奮斗之精神”[12]……結合當代世界軍事的發展和我國國防體系建設來看，蔣百里這種“全體性國防”思想具有一定的預見性，尤其是對當前軍民融合建設具有較強的指導意義。

軍民融合是我國近些年根據世界新軍事變革的潮流提出的重要發展戰略，強調把國防和軍隊建設深深融入經濟社會發展體系之中，全面推進經濟、科技、教育、人才等各個領域的軍民融合，在更廣范圍、更高層次和更深程度上把國防和軍隊建設與經濟社會發展結合起來，為實現國防和軍隊現代化提供豐厚的資源和可持續發展的后勁。在當今信息化戰爭的背景下，經濟建設與國防建設的融合發展、民用科技與軍事科技的交流互進，已經成為各國國家和國防戰略的重要道路，習主席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解放軍代表團全體會議上發表了重要講話，就鮮明地提出要把軍民融合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深入挖掘蔣百里的“全體性國防”理論，我們就會發現其中對我國在新時期的國防與經濟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其一，關注國民在國防建設中的重要作用。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為，人始終是戰爭勝負的決定性因素。蔣百里也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強調國民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作用，“現代戰爭就是給全國人民一場考驗，這番考試的成績，就決定于平時準備的成績。”[13]他主張要注意發揚個人對群眾的奉獻精神，培養國民對于國家的熱愛之情，凝聚民族意志，使國民能夠為國家的生死存亡奮不顧身;要對國民進行基本國防和軍事教育，使人民能夠迅速完成平戰轉換，在平時為國家經濟建設發揮力量，在戰時有條不紊地繼續在自己應處的崗位上為國家戰爭發揮作用，“全國人，打仗的拿武器，種田的拿鋤頭，織布的織布，做工的做工”[14]。從當代我國發展來看，我們要始終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在意識形態領域的領導作用，緊緊團結黨中央和習主席的周圍，引導和教育群眾，抵御敵對勢力的思想滲透，讓全國人民能夠發揮自身的聰明才智，為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建設服務、為國家安全和世界和平貢獻力量。

其二，注意國家物品設施建設的戰略考量。隨著新式武器的出現，空軍和導彈部隊的發展，現代戰爭呈現高度的全體性和立體性，國防的地理形勢不再有明確的前線、后方和內地之分，整個國家都處在戰爭的威脅之中，所以就需要實施以軍備和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全體性國防：“后方的軍備工業，不為前線的戰爭所妨害的時代，是已經一去不返了。如今，國防工業的生產，礦業的開發，交通線的聯絡，前后方運輸的布置，無一不在敵軍轟炸機有效的威脅范圍內。這一種世界性的發展，要求著全民族的動員，和全部軍事、政治與經濟之統一的意志與功能。”[15]在生產上，做好重要戰略資源的生產與儲存，如石油、糧食、鋼鐵等資源的開發與儲存，做好工業方面平戰轉化，軍事工廠發明的產品可以為民用，民用工廠也能夠在需要的時候為軍事工業補充生產，在機械上要做好型號、標準的統一;在運輸方面，橋梁、鐵路、機場等交通設施要充分考量戰時需求，保證關鍵節點的橋梁、火車站能夠進行軍事運輸，避免出現橋梁承重不足以行駛坦克和裝甲車的問題;要做好大型軍備工業、城市建筑、水電站等建筑的戰略布置，要避免集中建筑，做好防空的準備，蔣百里對于當時南京薩家灣一帶宮殿式的大房子進行了批評，認為只能成為“建樂”，而不是“建設”，建設應該著眼于國防上[16]。結合我國當前經濟和國防建設的發展現狀來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新階段，我國仍要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但也需要國防和軍隊現代化發展以滿足國家的安全和利益。而在國防經費有限的情況下，對于搞好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建設又推動經濟建設發展的大局，蔣百里關于國家戰備資源的理解有著很深刻的借鑒意義，值得我們深入理解和學習。

注釋：

[1]黃炎培.挽蔣百里聯[M].蔣百里全集：第八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4.

[2]邵力子.挽蔣百里聯[M].蔣百里全集：第八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4.

[3]蔣百里.國防論[M].蔣百里全集：第三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53-55.

[4]蔣百里.抗戰一年之前因與后果[M].蔣百里全集：第一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412-421.

[5]蔣百里.抗戰的基本觀念[M].蔣百里全集：第一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400.

[6]蔣百里.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M].蔣百里全集：第四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348-350.

[7]王蕓生.敬悼蔣百里先生[N].重慶大公報1938-12-28.轉引自吳仰湘.蔣百里對中國抗戰的理論探索與貢獻[J].安徽史學，2006，5：80.

[8]張禾艸.蔣百里隨員日記[M].蔣百里全集：第五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136.

[9]薛光前.哭蔣百里先生[M].蔣百里全集：第八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107.

[10]蔣百里.真軍人[M].蔣百里全集：第一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75-77.

[11]蔣百里.國防論[M].蔣百里全集：第三卷.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