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倪瓚題畫詩——以《漁莊秋霽圖》為例

【摘要】：元代畫家即工詩又善畫，所以在畫中題詩都比較多。倪瓚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的題畫詩是對畫中意境的進一步的表達，也表現了對“無我之境”的塑造。充分地表現了他所處的特定時期的社會環境。本文從作者生平，以及題畫詩發展的源流、畫面形式、詩文內容、意境表達幾個方面來分析《漁莊秋霽圖》中題畫詩的意境之美。通過以上幾部分的分析來闡述題畫詩對倪瓚繪畫的影響。

【關鍵詞】：倪瓚;題畫詩;意境;《漁莊秋霽圖》

一、倪瓚及題畫詩

倪瓚（1031—1374），字元鎮，云林其自號也?！凹夜署堄谫Y，輕才好學，嘗築清閟閣蓄古書畫于中。人罕跡其所。愛寫溪山樹石攻詞翰，皆極古意?！盵1] 倪瓚一生命運苦難、前半生相對安逸，但后半生隱居漂泊、最終客死他鄉。由于家境的變化年輕時作詩主要在清閟閣，而中年、老年多做于鄉間田野。所描繪的景隨著時間更具有意境，更讓人細膩玩味。后人稱其作品“詩中有畫畫中詩，輞川先生伯仲之”[2]，詩畫結合的意境之美，于唐代詩人王維比擬。倪瓚能“工詩，善畫山水。”[3] 著有《倪云林詩集》等。與當時的黃公望、吳鎮、王蒙合稱為“元四家”。

題畫詩是一種以畫為題而作的詩，其中有的題于畫上，有的寫于另卷。題畫詩是書畫藝術的結合物，是時代發展為書畫創新的產物。使書畫形式更加的豐富，構圖靈活多變。清代方薰曰“高情逸思，畫之不足，題以跋之?！盵4] 可以看出題畫詩在畫面中的重要性，使得詩與畫相互補充，相互呼應，闡述了題畫詩在畫面意境中的作用和作品的內在情感的抒發。題畫詩的歷史悠久，如清人王士禛曰“六朝以來，題畫詩絕罕見。盛唐如李白輩，間一為之。……杜子美始創畫松、畫馬、畫鷹、畫山水諸大片，搜奇抉奧，筆補造化……子美始創之功偉也?！盵5] 早在魏晉就有存在，發源于唐宋，到了元代出現了極盛的局面面。倪云林的畫和詩是相得益彰的，正如元代畫家趙孟頫曰“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有人能會次，須知書畫本來同?！盵6]畫師、書家兼詩人，成為中國山水畫新的一種面貌。元代畫家倪瓚的題畫詩意境之美給人留下了深刻地影響。

二、倪瓚《漁莊秋霽圖》中題畫詩的探析

倪瓚一生比較勤奮所留下的作品比較多，如《雨后空林圖》（藏臺北故宮博物院），《容膝齋圖》（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六君子圖》（藏于上海博物館），《漁莊秋霽圖》（藏于上海博物館）等。我們從中顯而易見的可以看出每幅畫中題畫詩都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2.1、題畫詩在構圖中的作用

以《漁莊秋霽圖》為例，為紙本水墨，高96.1厘米，寬46.9厘米。主要描繪的是太湖一角的漁莊秋景。在構圖上采用了倪瓚獨特的“一河兩岸（即三段式）”的構圖，近景土坡上有六株高矮不同的枯樹，樹葉稀少。中景則以大量的空白作為遼闊的湖面，雖然沒有畫水紋、漁船，但是給人一種水波蕩漾的感覺。而遠景則還是低矮的山丘，使得與近景相呼應，虛與實的結合。在畫中我們沒有見到漁莊，但是作品的名稱卻是《漁莊秋霽圖》。給人的卻是孤寂、空曠的意境。仔細的體會感覺似有漁夫卻沒有出現，耐人尋味，充分體現了他畫風的“高逸”。這幅畫剛畫完時并沒有落款可以想象當時的畫面是多么的空曠、空靈。當把詩題上后，這段詩起到了舉足輕重的重要性，這段詩使近景和遠景連成一片，使書畫融為一體，從而使原本空曠的的畫面有機的充實。正如宋吳龍翰在《野趣有聲畫序》中所云“畫難畫之景，以詩湊成;吟難吟之詩，以畫補足?！盵7]在這幅畫在表現的淋漓盡致。

在唐代以前題畫詩很少，主要以題短款為主。但是元代題畫詩成為了構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注重詩與畫相結合，通過詩與畫的結合使得形式更加豐富，多變。倪云林也是元代題畫詩存是最多的畫家詩人，故曰“所作詩畫，自成一家，瀟灑穎脫，若非出于人為者。”[8]從每一張的作品中都有多行的提畫詩和《倪云林詩集》足以看出倪瓚的詩文造詣。從《漁莊秋霽圖》中題畫詩來分析：我們先從題畫詩的位置來看，正好位于近景和遠景的中間稍微偏上三分之一的位置，使人的視角向遠處延伸，把畫面空間拉開。也彌補了中間的“斷”，成為近景和遠景的紐帶，似沒關系，但又感覺之間有著有意無意的聯系。使得近景和遠景相互呼應，水波蕩漾的感覺，增加了畫面的整體感。提款在畫面的右側，共八十六字，分為七豎行。右面的提款使得左面相對廣闊，圖中最高的樹木指向的雖是空，但是整體卻給人一種充實。平靜的湖面讓人應接不暇。畫中使用小楷題款，工整嚴謹，字體扁平，秀逸俊美，不失淡雅舒適之態。題畫詩的位置安排舒適、恰當，字體的大小使畫面和諧、穩定，字形的風格與畫面相輔相成。與詩的內容，畫面的意境融為一體。顧嗣立曾引吳匏庵評倪瓚詩“能脫去元人之秾麗，而得陶柳恬淡之情。百年之下，試歌一二篇，獨堪振動林木也?！盵9] 顯而易見的可以看出倪云林書法精神和品德精神。為了與畫面空曠、寂寥的意境相協調，在字的結構和行距的處理上，都刻意的追求舒朗、開闊的藝術效果。這樣才使文字、內容與畫面主題相得益彰，互為發生。

2.2、題畫詩與皴法的聯系

倪瓚所畫的山石用折帶皴來表達太湖的景色，折帶皴多側鋒用筆，用轉折的鍵峭體現太湖礬石的鋒棱。側鋒劃出的線條剛健有力、靈活舒展。在畫面中主要是以干筆皴擦，用來表現山巒的疏松，有如“春蠶吐絲”，氣韻在此流轉不歇，山石渾厚，得自然之妙，真所謂“枯中生潤”。[10]黃公望《寫山水訣》中說李成惜墨如金，從他的畫中也能看出。圖中主要以淡墨為主，僅僅點苔用濃墨重筆。題畫詩的字體的蒼勁，和山石、樹木的似嫩實蒼，在畫面的整體效果上相得益彰，不但補充了畫面中的空寂，還使畫面更加穩重、充實。幾顆枯樹挺拔傲骨象征著倪瓚的性格，再加上成熟的詩題款識與畫境珠聯璧合。

2.3、題畫詩的內容解析

正如畫中所題的：

江城風雨歇，筆研晚生涼。

囊楮未埋沒，悲歌何慷慨。

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

鄭重張高士，閑披對石床。

畫幅右側遙岑下的空間里，倪瓚自題詩跋，跋曰：“此圖余乙未歲戲寫于王云浦漁莊，忽已十八年矣。不愿子宜友契而不忍棄捐，感懷疇昔，因成五言，壬子七月廿日。瓚。”[11] “此圖余乙未歲戲寫于王云浦漁莊，忽已十八年矣。” 乙未年為元至正十五年（1355）作者五十五歲。壬子七月為明（1372），可知這時倪瓚已72歲。他寄居在友人王云浦漁莊時的作品，倪瓚少年時家境富裕，由于命運的捉弄到中年、晚年他家族的衰落，家財的變賣。被迫只能漂泊，看出當時他生活的清貧和寄人籬下的現現?！昂觥弊值那擅?，使“十八”年的時光驀然回味呈現在眼前，體味到晚年的漂泊、有家不能歸的悲傷和亡國之痛，過著一種半隱的漂泊生活。

題寫十八年前作的畫，詩句便從回憶當日情景入手?！敖秋L雨歇，筆研晚生涼。”首聯說當時江城風雨過后，晚上提筆畫作此圖，點出“秋霽”的題意。寫出了當時所處的環境情況，“歇”和“涼”突出了當時的凄涼，讓人感覺自己身臨其境?！澳诣绰駴]，悲歌何慷慨?！睂懷矍暗漠?，囊中的紙尚未埋沒，興奮不已，慷慨高歌。雖然是“興奮不已”但是作者用悲歌來抒發自己的心聲，和對人生慷慨?！拌保侵钢萍埖脑?，也指紙，此幅畫就是用紙本材。頸聯描寫了畫中的景色，“翠冉冉”喻遠處平緩的山巒，“玉汪汪”喻近景湖面平靜，空靈寂靜。尾聯是對友人的感謝。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與其說是描繪的是一副江南景色的山水畫，還不如說描繪的是他的心境，題畫詩直接就能解讀當時倪云林的思緒和情感。正如吳企明對《漁莊秋霽》圖評價的“倪瓚的畫幅，以清空明潔的畫境，坦示出自己隱逸閑散的生活理想和審美追求;張子宜珍藏此圖，時常批閱，與畫家在心靈上達成默契。倪瓚的題畫詩，正好起著點明畫意的藝術作用，啟迪和幫助讀畫人品賞這幅畫?！盵12] 獨特的構圖和別致的落款方式是倪瓚的風格表現，把自然對象山水景物完全成了發揮主觀情緒意興的手段。

三、題畫詩中的意境

倪瓚一生在詩、畫上的成就造詣都非常的高。不但為自己的畫題詩，也為有人題詩作畫。高尚的人生品格使人們稱他為“高士”。少年時優越的家庭條件使他博覽群書，知識淵博，才華橫溢，著有自己的《倪云林詩集》。

在畫上題字作詩對倪瓚來說“既要有詩人思維上的穎悟，感情上的豐沛，又要有畫家對形與色的敏銳的捕捉與把握，高度的概括與提煉，同時還要有將這兩方面通過看似簡單實際上又很難控制的筆墨得心應手地表現出來的能力?！盵13] 可以看出倪瓚在畫上題字作詩的能力極強，不但能夠靈活的駕馭，還開創了一個新的局面，被后人所學習、推崇。

從倪瓚的題畫詩中可以看出還具有沖淡之美，這種沖淡之美使得詩和畫的結合凸顯了“無我之境”的美學思想。通過對景色的描寫，來抒發自身寧靜的心靈和閑適的心態。借助古樸幽靜的畫風加以題詩的搭配讓畫面充實、飽滿，使畫面“空”而“不空”，給人一種空靈之感。題畫詩讓畫面的景和情有機的融為一體，避免了畫面的沖突，讓沖淡之美發揮的淋漓盡致。倪瓚獨特的審美思想和技法，創造出一種令人稱道的藝術作品，讓世人敬佩。

倪瓚通過在畫上題字作詩，以詩文來直接配合畫面，相互補充和結合。通過詩文來明確表達的含義，來加重畫面的文學趣味和詩情畫意。提詩的內容和朱紅印章來配合補充畫面，是元代繪畫別開生面的創新。蒼勁的字體和幽靜的內容在畫面中增添了沉著、鮮明和力量。然而他的許多的題畫詩都是對時實的擔憂和揭露，生活的動蕩流離，以及對世俗的不公。有時題畫表現了他對生活的淡然，隱居意逸的超凡世俗的態度。倪瓚的題畫詩中的運用體現了他的審美功力和審美情趣。

倪瓚的題畫詩從畫意入手，抒發超逸之氣。正如“其詩“清新典雅，迥無一點塵俗氣，固已類其為人……”[14]既能再現畫面中的可見處，也能夠反映社會的現實。抒發自己的思想情感。由此可知，倪瓚提高了題畫詩的地位和價值，因此，他對題畫詩的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開啟了新的一種畫境。通過自己題畫詩的直觀的闡述了自己的美學思想。也開起了繪畫史上美學的新篇章。

注釋：

[1]俞建華.中國古代畫論類編（下）[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8.706

[2]倪瓚.清閟閣全集：卷十一[M].四庫全書本

[3]譚正壁.中國文學家大辭典.上海：光明書局.1934

[4] [清].方薰.山靜居畫論（下）.[M]。清知不足齋叢書本

[5]王士禛.蠶尾集。帶經堂集[M].乾隆十二年刊本

[6]郁逢慶書畫提拔記.（李澤厚.美的歷程[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244

[7]楊公遠. 野趣有聲畫[M].四庫全書本

[8]倪瓚.清閟閣全集：卷十一[M].四庫全書本

[9]顧嗣立.元詩選[M].北京：中華書局，1994

[10]曹清.元代江蘇繪畫研究[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3.3.第174頁

[11]金開誠.元四家與山水畫[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第86頁

[12]吳企明.傳世名畫題詩品賞（上）[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1第92.93頁

[13]杜哲森.元代繪畫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6.89

[14]溫肇桐.倪瓚研究資料[Z].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1.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