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試圖結合張愛玲所處的時代背景、家庭環境及個人經歷簡述對其文化心態和審美品味的影響,從思想內容、藝術表現方面說明張愛玲對文學傳統的生命重構以及對文學現代特質的傳統轉化。
【關鍵詞】:張愛玲;傳統;現代;重構;轉化
柯靈在《遙寄張愛玲》一文中說: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日本侵略者和汪精衛政權把新文學傳統一刀切斷了,只要不反對他們,有點文學藝術粉飾太平,求之不得,給他們什么,當然是毫不計較的。天高皇帝遠,這就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臺。張愛玲生長在傳統的舊式家庭里,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鴻章的長女,可到了她父母一代,家道已完全敗落,父親是舊派紈绔子弟,母親則是一個時髦的新女性。她在上海教會中學和香港大學就讀,接受了現代文化和西方觀念熏陶。特定的歷史背景和中西兩種文化都對張愛玲文化心態和審美品味有著深遠的影響。
張愛玲的成功在于具有中國式的古典味的同時,也具有極其先鋒的現代內涵。傳統的與現代的思想在張愛玲的筆下游走,她用的是一個霉綠斑斕的銅青爐,卻焚著現代的香,做到了“傳統的結構形式與西方現代派技巧的完美結合”[1]。用古典的故事外殼表現現代人的主題,將平凡的人生描寫與深刻的生存感悟融為一體,做到了表層故事的當下性、時代性與深層意蘊的超越性、永恒性的統一,是張愛玲的不凡之處。
在愛情方面,張愛玲試圖消解顛覆傳統的愛情神話,還原人性世俗的本象。小說《傾城之戀》,標題與“傾國傾城”互文,形容女子容貌極其美麗,而讓君主不顧江山,不惜犧牲一切。在《傾城之戀》里,白流蘇和范柳原在香港戀愛的那個晚上,范柳原引了《詩經》里的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边@首詩引自《詩經》里的《邶風·擊鼓》。原詩句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意思是打仗時,生死茫茫,我們相約生生死死都有在一起。“與子成說”是一種媒妁之言,達成婚姻,“與子相悅”是強調的精神戀愛。改成了“相悅”,表現了范柳原的油滑庸俗,更進一步,也表現了東西方之間文化的沖撞,白流蘇直奔結果,范柳原停留在過程的纏綿。白流蘇不是因為貌美而贏得了傾城之戀,而是因為香港的淪陷而贏得了沒有愛情的婚姻。傳統意義與文本意義形成了邏輯上的顛倒,反諷了現代愛情的功利與蒼白。在顛覆了傾國傾城的神話的同時,也解構了女性紅顏禍水的歷史罪名。
而且,張愛玲的小說集《惘然記》也得名于詩:“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張愛玲曾說:“這三個小故事(指《相見歡》、《色·戒》、《浮花浪蕊》)都曾經使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么些年,甚至于想起來只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與改寫的歷程,一點都不覺得這其間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這也就‘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了。因此結集時題名《惘然記》”。小說的字里行間彌漫著詩歌的意境,對于三歲就會背詩的張愛玲來說自然是信手拈來。
在《紅玫瑰和白玫瑰》里這樣寫到:“振保的生命里有兩個女人,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圣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睆垚哿岵粌H還原了傳統男性的雙重欲望,還創造性地實現了節烈的曖昧統一。熱烈奔放的嬌蕊有超乎尋常的堅貞,外表圣潔的煙鸝有放蕩的偷情。兩個女人的倫理身份的游移,既反諷了道德的權威,又暗示出男權社會對女性的道德限制。
《紅樓夢》對張愛玲的影響極大,她對《紅樓夢》癡迷到從小手不離卷的地步。在題材選擇上,張愛玲把目光鎖定在曹雪芹鐘情的飲食男女上,關注普通人真實瑣碎、平凡安穩的情感和世俗生活上;在審美風格上,張愛玲的蒼涼格調可以說是曹雪芹的繼續和深化。《金鎖記》就可以看出《紅樓夢》的影子。小說一開端并不直接就寫姜家,而是通過兩個丫環鳳簫和小雙的床頭閑話點出了一個衰落大家族的人物關系和大致的情況,這和《紅樓夢》借冷子興賈雨村之口道出榮寧二府的興衰故事一樣異曲同工。主人公曹七巧出場的鋪墊烘托,更與王熙鳳的出場大同小異。曹七巧有王熙鳳式的勾心斗角,更有潘金蓮式的風騷放蕩,她欲望畸變、人性扭曲的悲劇是張愛玲注入的深刻的現代感悟。
正如嚴家炎所說:“張愛玲達到了新感覺派想要達到而沒有達到的高度。”她提升了現代都市通俗小說的品質。在藝術上,張愛玲小說既有傳統小說有頭有尾、曲折遷回的說書人式結構,工筆細描、傳神寫意的表現手法,華麗干凈的敘述語言,又成功運用了西方現代派小說的技巧(意識流、蒙太奇、象征、暗示)和豐富繁復的意象。
張愛玲的獨特的敘述語言,使人物周圍的色彩、音響、動作都具了有反應心理的作用,并使之充分感覺化。如《金鎖記》里:“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這個描寫很生動的刻畫出七巧在季澤的情話面前產生的愛情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再如季澤騙完七巧后,曹七巧打了季澤,小說描寫到:“酸梅湯沿著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遲遲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長,這寂寂的一剎那?!边@酸梅湯似乎就是七巧的化身,讓人感覺到時間的短暫和漫長,顯得格外的寂寞與悲涼,暗示著七巧沉重、悔恨、無奈、絕望的復雜心境。張愛玲還繼承了傳統說書人式的結構,創造性地運用伏筆與照應手法。如《心經》開頭,許小寒道:“絞卿,我爸爸沒有見過你,可是他背得出你的電話號碼?!痹S小寒問她爸爸段絞卿的嗓子怎樣時,峰儀答非所問,道:“你們兩個人長得有點像”,這兩處細節為后來許峰儀為冷淡女兒而選擇段絞卿埋下了伏筆。
受好萊塢現代羅曼司電影的敘事風格的影響,張愛玲的場景描寫常采用時空切換的手法。如《金鎖記》:“風從窗子里進來,對面掛著的回文雕漆長鏡被吹得搖搖晃晃,磕托磕托敲著墻。七巧雙手按住了鏡子。鏡子里反映著翠竹簾子和一幅金綠山水屏條依舊在風中來回蕩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再定睛看時,翠竹簾已經褪了色,金綠山水換為一張丈夫的遺像,鏡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边@是電影蒙太奇的手法,張愛玲把分切的時空組接起來,兩個場景相疊映的“蒙太奇”以鏡子為媒介連接起來,使人有種白駒過隙、恍然如夢的感覺。此外,《傾城之戀》也被譽為是中國版的《亂世佳人》。
張愛玲選擇月亮意向作為小說文本的主要意象之一,無疑和中國傳統歷史悠久的月文化有著血脈相承的關系。中國古典詩詞善于把人生的憂患、人生的缺憾 以藝術的方式加以審美化和詩意化,張愛玲小說中的月亮意象正是繼承了這一傳 統。張愛玲在對中國古典詩詞中月亮意象文學傳統的繼承中,又通過現代性轉換建構起自己關于月亮意象的獨特藝術話語,構成其月亮意象的獨特文化底蘊。[2]張愛玲小說中的月亮意象正與唐朝詩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意象相吻合:“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以月光統攝群像,傳達著文學中永恒的哲理意味。
強烈的自我意識、鮮明的人生感悟使她選擇書寫 “比英雄更能代表這時代的總量”的“軟弱的凡人”,自覺的生命體驗、獨特的文字功力使她有能力對文學傳統進行生命重構、對文學現代特質進行傳統轉化。她是集靈氣、才情、學識于一身的張愛玲,她是獨異綻放于文壇的一朵奇花。
參考文獻:
[1]姚玳玫.闖蕩于古典與現代之間——張愛玲小說悖反現象研究[J].文藝研究,1992(5).
[2]高嶺.張愛玲小說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J].北京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