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哈代小說尤其是中后期小說中人物的愛情常常陷入困境,文章以《無名的裘德》和《德伯家的苔絲》為例,從愛情的兩面——肉欲與感情的角度,分析阿拉貝娜與裘德、淑與裘德、亞歷克與苔絲和安琪與苔絲的關系,討論苔絲與裘德兩人的艱難情路,認為小說中的愛情困境源于在社會倫理觀念的影響下人物肉體與靈魂的分離。
【關鍵詞】:苔絲;裘德;肉欲;靈魂
愛情,是文學與藝術永恒的主題之一,也是哈代小說這一晶體無比璀璨的一個層面。在哈代出版的十四部長篇小說與約五十部中短篇小說中,人物強烈的愛情往往陷入被迫終結的困境甚至絕境,鮮少有美滿的結局。游苔莎與克林、苔絲與安琪、裘德與淑、皮爾斯頓、埃爾弗麗德、艾麗西婭等莫不如是,他們失去愛人,甚至獻出自己的生命。為什么哈代小說(尤其是中后期小說)中人物的情路如此艱難?
弗洛伊德指出,“健康正常的愛情,需依賴兩種感情的結合——我們可以這么說,一方面是柔情的,摯愛的情,一方面是肉感的欲。”[1]希利斯·米勒認為,哈代把愛欲作為“從唯一可能的地方找到秩序的源泉”,但愛欲需要情侶間的距離,所以哈代在作品中為情侶們都設置了距離,“越是有距離,欲望就越強烈。”[2]情與欲的掙扎是哈代小說的一大主題,本文認為小說中的愛情困境源于在社會倫理觀念的影響下人物肉體與靈魂的分離。《德伯維爾家的苔絲》與《無名的裘德》是哈代的代表作,也是他招致最無情批評的作品,以其特別的婚戀描寫曾經在英國社會引起強烈的震動。本文以苔絲與裘德為例,討論他們在愛情和婚姻中肉體與靈魂分離導致的困境。
當裘德正在為自己的基督寺夢想努力讀書時,被阿拉貝娜扔出的一塊生肉——豬鞭擊中了。作為豬的生殖器官,這塊肉扔得意味深長。裘德看著她,不由自主地受到“女人對男人那種不出聲的呼喚”,就像“一只強有力的大手” [3]:29兇暴地把他拉向阿拉貝娜,盡管阿拉貝娜生性粗俗,裘德對她毫無敬意,而且他們全然不同,但裘德仍然無法抗拒她的吸引,一次次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哈代肯定肉體的欲望,認為這是人本能的反應。其實,男女之間的愛戀總會受到本能力量的推動,譬如哈代筆下的芭斯謝芭與特洛伊,游苔莎與克萊,苔絲與安琪等的相識與相戀。
同時,哈代認為,只有性吸引卻沒有靈魂交流的關系無法持久。一旦激情熄滅,性吸引會迅速凋謝,雙方有受到欺騙的感覺,這種結合將是痛苦的、有害的。因為這種結合不是建立在兩顆心靈的彼此接近、理解與呼應,而是往往通過機巧或暴力手段實現的。
阿拉貝娜對裘德的這種性吸引使得他把自己對基督寺對知識的渴望忘得干干凈凈,心甘情愿被阿拉貝娜“捕獲”。具有反諷意義的是,在裘德提出分手的時候,阿拉貝娜說自己懷孕了。按照世俗倫理的要求,為了保持阿拉貝娜的體面,裘德不得不與她結婚,盡管他從沒有結婚的念頭。婚后裘德發現阿拉貝娜沒有懷孕,兩人終于因為巨大的分歧分開,但這場婚姻已經在事實上存在了,不僅后來給裘德帶來一個早衰的孩子“時間老人”,而且最終毀掉了他的人生計劃,使他“終生殘廢”,落入無盡的苦痛。
與此相似,苔絲從未愛過亞歷克,因為后者對她懷有的只是占有,是肉體的欲望。亞歷克利用堂兄和主人的身份接近苔絲,再用暴力占有她的身體,是造成苔絲此后痛苦生活的根源。當時,女子一旦失身,趕緊與那個讓她失身的男人結婚才能保持體面,苔絲一度被他迷惑,暫時順從于他。認清他的目的后苔絲迅速離開,寧愿一個人背負恥辱,也不肯屈從于亞歷克的占有。后來與落難的苔絲重逢后,亞歷克向苔絲竭力提供幫助,并且口口聲聲“愛”苔絲,向她求婚。亞歷克的言行固然有悔改的表現,事實上仍然不是出于對苔絲真正的尊重與愛護,相反,依舊是出于肉欲加上要補償苔絲的負疚感。苔絲不為之所動,堅決拒絕無愛的結合。亞歷克利用苔絲家人流落街頭無處棲身的困境,勸說苔絲放棄對丈夫的等待,聲明丈夫不會原諒她的失身。事實上,亞歷克總是試圖通過給苔絲的家人小恩小惠來影響苔絲,打動苔絲。此時她的丈夫安琪正在回來的路上,他要回到苔絲的身邊。當安琪找到苔絲時,苔絲為了家人的生活,已經與亞歷克同居,安琪只好失望地離去。苔絲再次失去丈夫,憤然殺死亞歷克。作惡者最終沒有得到救贖,而苔絲也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一切,都源于亞歷克單方的肉欲占有,而不是兩人愛與欲的結合。
通過苔絲與裘德的經歷,哈代揭示出“只有兩個人真正相互吸引,終生伴侶的結合才有可能” [3]:55,這種真正的吸引,就是兩個靈魂的吸引。可是,靈魂的吸引依然不足以實現幸福的愛情。裘德與淑傾心相愛,分別經歷一段錯誤的婚姻后,兩人終于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淑冷淡性愛而且拒絕婚姻。當時在婚姻中性行為由男性占主導地位,女性則被要求順從男性。在她看來,“性行為意味著對男性意愿的屈服”,[4]許多人的婚姻淪為換取財產的手段以及雙方的枷鎖。她試圖通過拒絕性與婚姻反抗男性權威,保持作為女性的獨立人格。淑在愛情的理想道路上走得太遠了,她要求的只是與裘德靈魂的交流,性行為是在阿拉貝娜的競爭之下才發生的,有違她的本意。然而,兩人生活窘迫,經濟上的不自足決定了淑的這種獨立難以持續下去。她的反抗與獨立隨著孩子們的慘死瓦解崩潰,她最終屈從于社會倫理習俗。結果,與相愛的人分離之后,淑逐漸枯萎,裘德也在孤獨中死去。
安琪與苔絲相愛,新婚之夜苔絲坦陳自己的失身,安琪對自己和苔絲的婚前性行為施以雙重標準,認為自己的過錯可以原諒,但苔絲被玷污的肉體所擁有的靈魂也被玷污,肉體與靈魂都失去純潔。他眼前的苔絲是另一個女人,不是他愛著的那個女人。因此,他無情地遺棄了苔絲,只身前往巴西。一個人在外經歷折磨后,才認識到:“對一個人的真實評價,不是看他做了什么事,而是看他想做什么事。”[5]與苔絲重逢后,盡管苔絲與亞歷克同居甚至不顧法律與道德觀念殺死了亞歷克,但安琪相信苔絲的肉體與靈魂都是純潔無瑕的。盡管是遲來的甜蜜,安琪摒棄了社會習俗的偏見,與苔絲終于實現了肉體與靈魂的交融,將愛情的牧歌推向高潮。
淑與阿拉貝娜分別象征著愛情的兩極——靈魂與肉體的吸引,裘德的愛情悲劇在于在當時的社會習俗下這兩人他無法兼得。只有當安琪放棄偏見,與苔絲實現肉體與靈魂的交融,他們才擁有真正的愛情,這樣的結合才是道德、幸福的婚姻。
參考文獻:
[1]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134.
[2]希利斯·米勒.小說與重復[M].王宏圖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
[3]托馬斯·哈代.無名的裘德[M].劉榮躍譯.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0.
[4]李匯.在傳統與現代的交界處——論哈代的兩性倫理觀[J].山東教育學院學報,2005(1).
[5]托馬斯·哈代.德伯維爾家的苔絲[M].孫致禮、唐慧譯.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