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續龍
制約民族關系的多變量分析——以青海互助金蟬口社區為個案
霍續龍
互助土族自治縣金蟬口,是一個集回、藏、土、蒙古、漢于一體的多民族社區。經過田野調查發現,五個民族因種種原因,呈現出一種不平衡的民族關系。本文擬以民族關系的相關理論為基礎,以實地調查資料為佐證,借助前人關于民族關系的研究成果,對制約金蟬口地區民族關系的微觀因素加以剖析與解讀。
民族關系 微觀因素 解讀
金蟬口社區,隸屬加塘村,位于青海省海東地區北部,隔大通河與甘肅天祝藏族自治縣相望。全社面積約3平方公里,戶數126戶,人口667人,有回、藏、土、蒙古、漢,共計五個民族。歷史上,該地先后臣屬于羌、秦、漢、魏、西晉、吐谷渾、北周、隋、唐、吐蕃、唃廝啰、宋、金、西夏、蒙古、明、清政權;在近代,亦先后隸屬于甘肅、青海,特殊的歷史經歷,造就了該地回、藏、土、蒙古、漢多民族雜居的社會現實。
(一)歷史記憶
民族歷史記憶與民族關系息息相關。民族歷史是各個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祖先記憶的符號,因此每個民族都應對自己的歷史有所了解。
歷史上的金蟬口曾先后隸屬多個政權,很早便被定為羈縻之地,實行土司制度,多民族雜居的社會現實古已有之。土司制度退出歷史舞臺后,馬氏家族實行絕對軍事統治,而處于弱勢地位的金蟬口眾多民族在對馬氏家族痛恨的基礎之上達成了某些共識,有了記憶與遭遇的交集。作為與其他民族交往過程中的榮辱,記憶尤為深刻,而與之有關的歷史事件通過精英階層代際傳遞積淀在民族成員的心理,遇到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就會爆發。因為每個民族的精英階層在對外交往過程中是民族利益的代表者,對民族交往過程中的榮辱感最深,在對內管理過程中對民族歷史文化最為熟悉和了解,對民族傳統文化的情感最深,因此一旦在民族交往過程中發生沖突,歷史記憶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們的記憶中,并成為少數精英們號召普通民眾參與沖突的精神力量。[1]金蟬口地區的黃阿訇以及馬××,則分別作為該地回、藏兩大民族代表,在雙方民族關系中扮演重要角色,發揮重要作用,而此地藏、土、蒙古、漢族民族關系相對密切,回族略顯孤立的現實,正是歷史記憶這一紐帶作用的具體體現。
(二)居住格局
居住格局是指一定區域內不同民族在空間上的排列與組合情況,它反映一個民族所有成員在居住地與其他民族成員相互接觸的機會。一般而言,不同民族居住地相互臨近,有利于民族間的交往和了解;反之,則會對民族交往造成負面影響。
金蟬口依山傍河,居民住宅集中分布于公路西側,呈雜居狀態。作為本地世居民族的藏族,或被眾多回族穆斯林家庭環繞,或零星散居于后山,或集中于與公路垂直的支道。問卷調查中,“是否愿意與其他民族為鄰”一問,絕大多數社民選擇了愿意與其他民族為鄰。
(三)族際通婚
族際通婚對于民族關系至關重要。它是衡量民族關系的重要指標,同時也是民族關系和睦所帶來的一個必然結果,二者之間互為因果關系。一般情況下,民族間的通婚情況是測度不同民族相互關系和深層次融合程度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2],被視為研究民族關系的重要特征。
在現實生活中,不論是族際通婚,還是族內聯姻,決定婚姻的主要因素有教育水平、職業狀況、家庭收入等。即便當下,金蟬口居民仍傾向于就近選擇與自身條件相差無多的伴侶,即所謂“門當戶對”的選擇。但不可否認,本地的通婚結構具有明顯的不平衡性:回族實行單一形式的內部通婚,回族--穆斯林--其他民族(必須皈依伊斯蘭教)先后選擇順序的自然流露,表明了回族通婚深受伊斯蘭教影響;而奉行“嚴禁同宗同血統者婚配”的藏族(同姓卻不同戶,分為三戶),則選擇與他地藏族以及土族、蒙古族、漢族的結合,尤以男藏女土的通婚形式最為突出。伴隨金蟬口社在外求學和務工人數的不斷增加,社民的社會交往圈必然會超越血緣、地緣的限制,甚至會出現更多異地異族的通婚現象,有助于促進民族關系的進一步融洽。
(四)宗教因素
宗教是一種社會歷史現象,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宗教民族性、穩定性、復雜性的特點以及多層次、立體式的結構體系,對本民族具有認知功能、維系功能、制約功能和教育功能。而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人口結構,不僅奠定了宗教在西部地區的特殊地位,而且使其成為西部地區民族關系是否和諧的重要評價因素。
金蟬口社以藏族、土族、蒙古族為信仰主體的藏傳佛教與以回族穆斯林為信仰主體的伊斯蘭教構成了本地的兩大宗教,“一教多族”與“一教一族”是該地宗教信仰的顯著特點。對于具有“幾乎全民信仰宗教”,“民族性與宗教性重合度高”,“信仰程度比較深”特點的藏族、土族、蒙古族以及回族,宗教已不僅僅是一種價值符號,其教義更是經過演化,滲入其生活、節慶、婚喪等風俗習慣中,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時時刻刻影響著他們。
歷史上,“前后加定部落和朵卜藏部落實際屬扎隆寺管轄,由扎寺活佛嘉儀管理部落的全部事宜”,現如今,天堂寺、扎隆寺亦為金蟬口藏傳佛教信徒朝拜場所;而元時傳入青海地區的伊斯蘭教,清時逐漸傳入互助縣境內,金蟬口回族信奉老教,直至現在,金蟬口依然沒有清真寺,為了表達信仰,回族穆斯林往往在當地阿訇帶領下,保持潔凈狀態,到周邊小山禮拜。
金蟬口藏傳佛教與伊斯蘭教信徒關系相對融洽,但這種狀態被回族建立宗教活動點以及清真寺的實際行動而打破,進而導致雙方1985年正月初四的大規模沖突。回族在宗教號召下形成的強大凝聚力,使宗教信仰完全不同的藏傳佛教信徒的地位進一步弱化。而在宗教意識的潛作用下,藏傳佛教信徒身份認同必然強化。
在金蟬口這個信奉藏傳佛教歷史比較悠久,宗教勢力比較強大的地區,共同的宗教信仰是一種強大的文化聚合力,這種共同的信仰可能會成為促使民族相互認同的潛在動力。建構在同一宗教基礎之上,擁有共同宗教信仰的藏族、土族、蒙古族,相互關系良好,在實地走訪中,藏族群眾表現出來的態度以及行為舉止,則是兩大宗教信仰主體之間隔閡的真實反映。
(五)市場經濟
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得民族間的經濟聯系更加密切,經濟上相互依賴,相互競爭成為民族關系的基本態勢。社會現代化程度的提高,使得金蟬口單一的農業經營模式發生了改變,絕大多數年輕人(尤以回族為代表)選擇外出務工,即便是固守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社民愈發傾向回報率較高的樹苗種植,進而造就了一批以“收購--販賣樹苗”手段為生的經營者,他們日益成為該地不同民族內部新興力量的代表。這種方式,一方面使得不同民族內情緒比較激動的青年人長時間處于割裂狀態,而以質量為重,就近為原則的收樹苗行動,客觀上有利于金蟬口不同民族間進一步地交流與合作,進而使得雙方以經濟為紐帶的社會交往增加,較緊張的民族關系得到一定程度地緩解。當然,民族交往的擴展在促進民族關系發展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產生碰撞,民族間的差異在接觸對比中凸顯:首先,資源糾紛增多。
(六)移民因素
少數民族人口流動是影響民族間社會交往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人口增長與社會進步的大趨勢下,人口之間經常性的流動,即移民,在一定意義上,成為衡量民族關系的評價機制。在民族人口分布呈現區域化的背景下,一方面,不同民族間的輾轉流動加深了各民族文化的廣泛交流和聯系,促進了廣泛的民族融合,從而在更廣闊的范圍、更深的層面促進了民族關系的發展;另一方面,它也給民族關系帶來一些問題,使民族關系進一步復雜化。
互助土族自治縣,長期以來就是土族的聚居地;而金蟬口所隸屬的加定鎮,與巴扎、松多屬于華熱藏區,這里居住的藏族繼承了吐蕃人豪邁、粗獷的性格,地方性較強,即便是在當下以農業生產為主的他們身上,仍可以明顯感受到其根深蒂固的部落意識。
關于回族到達金蟬口的具體時間,現采用該地回族阿訇,即最早到達該地的黃氏后人的“民國十三年說”:互助東溝的黃家和馬家,為了躲避馬氏家族的征丁政策,逃難而來;回族群體的不斷涌入,致使該地的人口結構發生徹底變化,回族逐漸成為這一地區的主體。
總之,民族關系,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永恒的話題,而社會化的沖擊對其造成了新影響,對民族關系具有深刻的影響。金蟬口的五個民族,不論是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還是在當下,就宏觀視角而言,民族關系呈現相對和睦狀態;但從微觀層面來講,作為制約民族關系的變量因素,所占地位與具體作用不盡相同,這對民族關系具有重大挑戰,只有對這些問題加以分析并深入解讀,才便于社會主義和諧民族關系的構建與調試。
[1]徐黎麗.中國西北地區民族關系的幾個特點[J].學術探索,2009(6).
[2]馬戎.民族與社會發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166~167.
(作者單位:阿壩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