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

任國良

關于魚的傳說

石頭的魚，鱗片反著光

木頭的魚，用小錘子敲

會有奇妙應答

長腿的魚，曾經在大地上

賽跑，有翅膀的魚

在天空中飛，會唱歌的魚

說出的都是

與網糾纏不清的愛與恨

魚的敵人是河流

魚的情人是石頭

一個游來游去，嘰嘰喳喳

一個穩坐釣魚臺，不言不語

魚倒下的地方，是一個

曾經的池塘

曾經的歡愛圣地

埋葬了魚的骨骼

如果有一場遭遇，水

重新盈滿無邊的未來

魚一定會在月光下蘇醒

依然在這死亡之地

活一輩子

我仰望生命的光芒

一條河在流淌，一隊大雁

在天空中邊飛邊舞蹈，它們的隊形

仿佛在暗示時光走向

一株小草枯黃，一隊螞蟻

穿過樹林，穿過村莊，穿過

車輪，穿過戰火，站在你的面前

山背坡，枯死的樹正在倒下

變成泥土，泥土里卻長出小苗

生命的光芒，正覆蓋著

山川，大地，海洋，天空

我要膜拜，哪怕微笑，哪怕短暫

這永遠說不清的美人的臉

讓人們心甘墮落，心甘燃燒

所以，我為無法拯救，為

自己的弱小，貧窮，孤單

深感羞愧，當我再一次看到那個少女

因為病患面臨深淵，當我再一次

看到那個老人，因為歲月

面臨告別，我真的很痛，真的自責

我遙望生命的光芒，這

亙古的，不滅的，耀眼的，虛無的光

一個人遠去，一個人新生

但愿我離開時，我的痛

永恒

石頭

這些都是標點，在

浩大的時間的歷史中

硬朗的符號，都曾柔軟過

標記著一個空間的來世今生

對待那些可以記錄的往事

他們堅定地表明了立場

逗號，句號，分號，破折號，省略號

都是茫茫宇宙本來面目

今夜賦予石頭記錄者身份

昂首滿天繁星

再不把冰冷當成死亡

再不把沉默當成消失

地球上有多少枚石子

這本永恒之書就有多少停頓

從此再來看這無語精靈

總有著讓人驚嘆的忍耐

永恒是時間，飛翔是自由

石子是內心光芒閃爍

山谷

我走進了山谷

就成了一棵樹

風吹過來，我也舉著手臂

像樹一樣迎娶過路春風

那么多樹站在一起

很快樂，高大的

追逐陽光，追逐星辰

盡管是.仰望

低矮的，則想方設法表達內心

比如那株山里紅，酸甜的果子

讓人和野雞一起忘情

比如那株天女木蘭，總是在春天

開出令人驚嘆的白花

我多少有一些汗顏，是的

和一座森林相比，和一棵樹相比

我缺少太多內在的品質

我不能忍受寂寞，不能缺少交談

不能放棄舒適的生活，不能自然消失

從此，我是一棵樹

有樹的年輪，樹的根須，樹的葉子

在這里做一個精靈

離開時，就是一個離開家的人

低著頭，順著羊腸小路

一肚子炊煙裊裊的憂傷

搖籃

坐在搖籃里的嬰兒

鐘擺一樣晃動

拴繩子的軸，發出吱嘎

吱嘎的聲音，就像滴答，滴答

一樣悅耳

這個有生命的鐘擺，會微笑

會啼哭，會尿床，會伸出手

會探出頭，看看時間以外

有什么風景

這是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眼神，心思，愛

都隨著他，就像一群向日葵

癡迷追逐著太陽

我們的閑聊，變得毫無目的

大家都在等待

需要伸出手推一下時間的那一刻

都在等待

那個天使發出贊美詩一樣的聲音

這個晃動的鐘擺

時間的心臟，我們的兒子

我們看見了時間的模樣

兒子正在身后長成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