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幻”情節看古典小說的影視改編

鄭艷玲

[摘要]古典小說善于寫夢，影視作品在表現小說中的夢幻情節時采用了完整展現、細節刪減和形式轉換等途徑，這些處理方法，表現出影視作品對古典小說的尊重和敬意，同時也體現了影視作品積極創新的努力。古典小說是影視改編和創作取之不竭的源泉之一，小說中的夢幻內容給予影視作品更多的創作空間，影視作品對夢幻內容的豐富表現也提高了小說的傳播范圍，尤其是在當前科技與電影關系更為緊密的時代中，古典小說的影視創作更要把握好方向和原則，為觀眾打造更為充實的視聽盛宴。

[關鍵詞]夢幻；古典小說；影視改編

古典小說善于寫夢，尤以四大名著為最，《紅樓夢》甚至出現了32次夢幻描寫。小說通過語言寫夢幻，可以天馬行空，隨心所欲，然而對于影視作品來說，如何把這些夢幻搬上銀幕，通過影像展現給觀眾，則是一次充滿機遇的挑戰。

一、影視對小說夢幻情節的處理

從小說到影視，載體的變化，帶來不同的審美體驗。從夢幻情節來看，影視作品對小說進行了三種途徑的處理。

一是基本遵照原著表現夢幻情節。古典小說是當代影視創作的來源之一，這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因為要表現相同的故事內容而產生了內在的聯系。[1]來源于古典小說的影視創作，往往要面對觀眾把它和原著進行精細的比對，通過再現小說原著的情節來與觀眾產生共鳴，從而激發他們的觀賞熱情，這是一條非常有益的途徑。四大名著的各版影視作品中有不少夢幻情節就是嚴格按照原著進行表現的。例如，張新建導演的山東版《水滸傳》，其中宋江夢九天玄女的情節基本與原著一致；86版和浙版《西游記》真實展現了小說中孫悟空大鬧幽冥界的夢幻情節，符合小說原著的精神。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暗示了《紅樓夢》中主要人物的命運，具有深刻的寓意，1989年電影版《紅樓夢》和李少紅導演的《紅樓夢》也非常完整地再現了這個夢幻，讓觀眾通過影像真實地感受到了這個夢幻的寓意。98版《水滸傳》中晁蓋的北斗七星之夢按照小說的描寫，借助人物對話表現。高希希導演的《三國》完全遵照小說《三國演義》的描寫，展現了呂布夢中被宋憲、魏續用繩索縛緊，束手就擒的過程。這些夢幻情節的真實展現，使影視作品與原著小說產生了密不可分的聯系，從而形成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二是對小說中的夢幻情節有所增刪。增刪的情況主要表現在完全刪除、增加或刪減部分細節、新增三個方面。就小說中的夢幻情節來看，有的雖然非常重要，但是在影視作品中卻完全被刪除了，例如，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的情節在87版《紅樓夢》中被完全刪除，僅僅保留了賈寶玉入睡和醒來的部分，對于夢幻的過程完全沒有展示。柳湘蓮的尤三姐道別之夢在87版、李少紅版的《紅樓夢》中均被刪除，賈寶玉的晴雯道別之夢在89電影版《紅樓夢》中也了無蹤影。《西游記》中唐太宗地府還魂的夢幻情節在86版《西游記》中也完全被刪除。95版《三國演義》刪除了王甫的關羽沾血之夢、劉備夢關羽、魏延夢角等情節。98版《水滸傳》、2011版《水滸傳》都刪除了九天玄女授書的夢幻情節。由于載體不同，影視作品不可能完全依照原著小說進行，因此有必要進行細節上的增刪，例如，86版《西游記》在表現唐僧的烏雞國國王申冤求助之夢時，根據原著小說在入夢、見面、對話等細節上做了適當的刪減。87版《紅樓夢》在表現賈寶玉的晴雯道別之夢時，增加了二人反復尋找呼喚對方的細節，比小說的簡單描寫豐富多了。還有個別地方根據劇情需要增加了夢幻情節，例如，高希希版《三國》描寫了赤壁之戰中落荒而逃的曹操于睡夢中被士兵驚醒的情節。

三是對原著小說中的夢幻情節進行創新，轉變形式加以表現。例如，高希希版《三國》把曹操夢中殺人之事與青梅煮酒論英雄聯系起來，由曹操告訴劉備自己假裝夢中殺人，并把楊修對此事的認識移植在劉備身上。張紀中版《西游記》則把唐太宗夢游情節通過觀音與弟子的對話側面表現出來。這些夢幻情節在原著小說中都是存在的，影視作品根據需要，轉變形式進行了創造。當然，對夢幻情節的創新表現，更多的是依據影視作品的內在規律而進行的。

二、影視改編小說夢幻情節的基本原則

從夢幻情節來看，影視作品通過多樣化的方式進行創作改編，其改編原則和精神主要包括兩個方面。

一是尊重原著的精神。經過了長期的沉淀，四大名著在我國乃至世界上都具有較為廣泛的閱讀群體。這些小說中的經典情節、人物、場景已經伴隨小說深入讀者的心里，形成了固定的認識。從這個角度來看，尊重原著，既體現了影視創作對經典名著的認同，也表達了和讀者相同的欣賞品位，無形中獲得了較為穩定的觀眾群體。因此，根據四大名著改編的各種影視作品還是基本上把握了這一創作原則，86版《西游記》、87版《紅樓夢》、95版《三國演義》、98版《水滸傳》是新時代以來央視完成得比較完整的四大名著電視劇版，這些影視作品無一不把尊重原著作為創作的精神。87版《紅樓夢》中尤二姐的尤三姐勸殺王熙鳳之夢，完全按照原著展現，深刻地表現了這一對姐妹的悲劇性命運；86版《西游記》中的孫悟空夢游冥府情節，其全過程也如小說一般，表現了孫悟空的斗爭精神；89電影版《紅樓夢》對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的展現是非常符合原著的，電影按照小說內容表現了警幻仙子引導賈寶玉入仙境、看判詞、品茶、喝酒、聽曲，到與寶玉的談論以及惡鬼出現等過程，使這個經典的夢幻通過影像表現出來，獲得了觀眾的好評。

二是注重創新的原則。根據經典小說改編的影視創作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還需要根據時代的發展變化進行創新，否則影視創作就成了小說的簡單復制品，失去了自身的特色，也無法取得藝術上的提升。影視作品在表現夢幻情節時，通過多種方法進行創新，從而達到對原著小說的超越。例如，王熙鳳的秦可卿道別之夢，小說是這樣描寫的：“鳳姐方覺杏眼微朦，恍惚只見秦氏從外走來”[2]，之后出現了秦可卿對王熙鳳的告誡和提醒。這個夢幻情節預示了小說之后的情節，也是一種非常醒目的警示。87版《紅樓夢》在表現這個夢幻情節時，主要的創新在于夢幻氛圍的營造：在王熙鳳入夢時，增加了月光、夜色、門、鸚鵡、蠟燭、長廊等鏡頭，營造出陰郁凄涼的悲世之感，接著自然而然地導入秦可卿與王熙鳳的話別。這種借助影像而產生的特殊氛圍，為夢幻的色彩營造產生了積極有效的作用，對于預示人物命運、家族命運有比較好的價值，也是一種創新。

不少影視作品還通過情節的創新來達到強化主題、突出人物形象的作用。小說敘述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時，賈寶玉始終沒有明白夢幻中的種種暗示，是以一種比較自然的狀態去游覽仙境的。89電影版為了建立人物和情節之間的聯系，從而形成整體結構的統一性，在表現這個情節時，大膽創新，尤其是賈寶玉讀了晴雯的判詞后立刻驚叫道：“這是晴雯”，一語道破這個夢幻對整部作品的預示作用。這種處理雖然與原著小說不同，但是易于引發觀眾與整部作品之間的聯系，因而是比較成功的。張紀中版《西游記》在表現孫悟空夢游冥界的情節中創造性地增加了勾魂小鬼向孫悟空索要銀子、孫悟空怒罵閻王作惡多端，這就把孫悟空的斗爭精神非常強烈地表現出來，為之后的大鬧天宮做了很好的鋪墊。

由于影視技術的不斷發展，夢幻情節的展現也越來越逼真。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影視可以通過技術帶給觀眾更震撼的視聽享受。例如，86版《西游記》的夢幻情節受制于技術，展現得比較粗糙，雖然人物的表現非常精彩，但是簡陋的道具、燈光以及頗受限制的影像科技，無法更好地展現張紀中版和浙版《西游記》得益于影視技術的高度發展，能夠更為真實地展現魔幻小說中的夢幻情節。《紅樓夢》的影視改編也是如此。87版《紅樓夢》直接刪除了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這個重要情節，89電影版雖然表現了這一情節，但是濃重的云霧充滿舞臺感、常見的惡鬼面具也有出戲感，李少紅版的《紅樓夢》則通過新技術，用動畫展現判詞內容，把夢幻的玄幻色彩表現出來，也強化了夢幻的預示性。

三、小說夢幻情節對影視的作用和意義

現代文化正經歷著從語言中心到視覺中心的轉變，[3]古典小說的影視改編也是這一現象的反映。古典小說中的夢幻情節進入到影視作品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對于小說和影視的意義也是值得思考的。

首先，影視作品通過對夢幻情節的展現，大大突破了文字的束縛，使虛幻的內容成為可見的影像，增強了觀眾對小說的認識。古典小說由于時代和語言的原因，對于一般的閱讀者來說，在部分主題、情節、人物的解讀過程中產生一定的困難。影視作品則借助影像把一些文字難以表現的內容清晰地呈現出來，這就使小說的接受更加便利，也相繼帶動了古典小說的閱讀熱情。此外，古典名著的影視改編是一種“公共稀有文化資源的消費行為，必須堅守最起碼的傳承責任和道德擔當”[4]。這也從文化傳承的角度要求影視作品發揮更大的作用。其次，夢幻情節也給影視作品帶來極大的創作想象空間，使影視作品能夠借助夢幻情節的不同演繹，給觀眾呈現出充滿瑰麗色彩的虛幻世界，從而擴大影視作品的影響力，有利于古典小說的傳播。“一部優秀的影視作品，受眾總是想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角度和內容，再進行創造性的想象和審美再造，獲得完美的審美體驗，因此，四大名著的影視改編就不能忽視這一規律，要不斷創新，以獲得良好的審美與傳播效果。”[5]最后，絢麗多彩的夢幻情節經過影視作品的展現，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肯定，有利于激發電影技術的改進和發展，從而使電影與科技的結合更加緊密。時代在發展變化，科技的進步日新月異，影視技術也逐漸臻于完善。從《西游記》86版到張紀中版、浙版，由于新的影視技術的涉入，夢幻情節的表現越來越真實、越來越玄幻，得到更多的認可。這就相應地有利于推動電影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從而表現影視創作更高層次的需求。

當然，由于各種因素，影視作品在表現夢幻情節的過程中還存在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一是在展現小說中的夢幻情節時，要根據觀眾的認識需要以及影視作品創作的內在規律，對小說中的夢幻情節進行必要的處理，如果處理不當，則會影響到整個影視作品的質量以及觀眾對影視作品的認可。例如，87版《紅樓夢》刪除了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這個重要情節，使整個作品的深刻寓意受到一定的影響。89電影版《紅樓夢》中刪除了晴雯與寶玉的夢中道別，也留下了一些遺憾。86版《西游記》把唐太宗夢游地府以及魏征夢斬涇河龍等情節都刪除了，使唐僧取經的緣起模糊不清。小說的影視改編，當然要進行必要的剪裁和刪減，但是那些對于人物、主題有重要意義的夢幻情節如果處理不當，就會對整個作品產生不良的影響。二是避免過分追求技術的傾向，因為這種傾向性最終會偏離故事表現的本質，導致影視作品缺乏內在的精神，影響作品質量。當今時代中，電影與科技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小說中的夢幻情節尤其需要依靠科技的力量得以實現。但是，如果過分依賴科技，而無視電影的藝術性，則會使影視作品的內在價值無法得到實現。四大名著的影視改編歷程中，對于科技的依賴也越來越多，夢幻情節更需要科技的介入。

古典小說的影視改編是我國當前以及今后長期存在的現象。就夢幻情節來看，古典小說的影視改編五花八門、豐富多彩。多樣化的改編和創作豐富了大眾的文化生活，也擴大了古典小說的傳播，是非常有價值的。

[基金項目] 本文系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項目編號：HB15WX005）。

[參考文獻]

[1] 黃書泉.論小說的影視改編[J].安徽大學學報，2003（02）.

[2]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112.

[3] 陽志標，吉峰.視覺文化視域下《紅樓夢》影視傳播特征探析[J].四川戲劇，20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