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黑鷹
年初,我剛到北京大學國際醫院不久,某公司一位高管在S醫院因為肛旁膿腫開過刀,知道我們醫院條件好,想過來換藥并休息幾天。我們為他安排了單間病房,但對其所患疾病及手術情況沒做太多檢查。過了兩天他開始發燒,創面處有大量膿液,我檢查了他的傷口,發現膿腫切口引流不暢、左側直腸內發硬,似乎還有感染膿腔,磁共振檢查也證實了我的判斷,因此給他安排再次膿腫切開引流手術??墒堑搅思s定時間,患者仍在猶豫,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再次手術,不愿意簽字,手術只好取消。
第二天早上,患者問我是否認識E醫院的AA醫師,我說不認識;他說他在網上查到AA醫師并電話咨詢了他,AA醫師說這種情況不一定要手術。隨后患者又找到Z醫院著名的WW醫師,WW醫師則認為應該再次手術?;颊邌栁艺k,我不好說什么,畢竟大家都認識,不好互相說拆臺的話。無奈之下,他又找到S醫院幫他做手術的CC醫師,CC醫師認為手術引流沒有問題,只是傷口長得太快,所以稍微擴擴創就行?;颊呷讨弁慈U了幾次,病情有所改善,但時好時壞。此時患者非常焦慮,經常在網上找些文章和我探討,時間一長,我們都戲稱他為“百度哥”。
“百度哥”從我們這里出院后,切口仍不時有膿性分泌物流出,最后,“百度哥”仍然沒能幸免第二次的切開引流手術。
我們經常在說“看病難”,像“百度哥”這樣一個社會精英、公司高管,社會資源極其豐富,在治療一個常見病時尚且如此為難,更不要說普通老百姓。所以說,“看病難”確實是存在的,但是對于“百度哥”來說,他的“看病難”難在哪里呢?
一、不同醫師給出不同結論和判斷,說明我們缺乏規范。
“百度哥”看了這么多醫師,結果得出了不同結論,究其原因,是我們的醫療沒有自己的規范。要知道全國相關學會多如牛毛,肛腸病相關的就有20幾個,但是沒有出臺一個可供參考的指南。盡管這兩年又興起了制定“共識和指南”熱,但多數也僅僅是把國外的指南翻譯過來,再改頭換面。究其原因,是我們沒有自己的臨床研究數據,自然也就出不了指南。
二、醫師水平差別巨大,說明我們缺乏培訓和標準。
“百度哥”在不同醫師之間奔走,個個都是專家、教授,但因水平有差別,導致說法各個不同,他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國家雖然有所謂“規范培養”等一系列的醫師培養政策,也有醫師的定期考核,但是多數流于形式。醫學院畢業后如果能在好科室、好醫院工作,確實水平上升快;在基層醫院,水平提高就很難。北京作為全國醫療資源最豐富的地方尚且如此,在基層地方,醫師水平更令人堪憂。
三、患者無序流動,說明我們缺乏制度。
其實大量的常見病下級醫師就可以看、甚至下級醫院就可以治療,沒必要到大城市進大醫院找大專家。我們說“看病難”有時是指掛某某教授、專家的號要排一夜的隊等,如果人人都想讓某一個人服務,那肯定不現實;就像一條路再寬,所有人都往上面擠,必然是行路難。如果我們能提供水平足夠的基層醫生,讓患者能有序流動,一定可以緩解“看病難”。說到底,我們不是缺乏醫療資源,而是缺乏制度。
四、靠媒體和宣傳看病,說明我們缺乏監管。
“百度哥”看病靠媒體,其實現在靠媒體火了的醫生、醫院和醫療技術何止“張悟本” “莆田系”“武警二院”。百度作為一個上市公司,追求利潤也很正常,但是怎么做、如何規范,難道不是靠政府監管嗎?“莆田系”從上世紀80年代就謗滿天下,政府監管又在哪里?我們的政府和衛生主管部門缺乏的是對這些與民生相關宣傳的監管,很多媒體,甚至中央媒體不是一面譴責這些社會現象,一面仍在播著假藥神醫的廣告和軟文嗎?
歸根到底,政府應該是服務型而不是經營型的,監管應該是政府服務社會的一個重要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