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當代電影對歐美神話文學的傳承與創新

路　玥

論當代電影對歐美神話文學的傳承與創新

路玥

近年來，以歐美神話文學故事為藍本的改編電影吸引了諸多觀眾。2016年的《神戰：權力之眼》、2013年和2015年的《諸神之戰》與《諸神之怒》姊妹篇、2014年的《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等都是根據希臘神話改編的，這些電影不斷傳承了傳統神話故事，還賦予了嶄新的時代內涵。

一、 現代代價值觀和審美角度的詮釋

西方神話文學塑造了眾多栩栩如生的神話形象，對歐美文化藝術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古代詩歌、小說、繪畫和雕塑都從這些神話故事中不斷獲得靈感和汲取養分的，影響著人們對現實人物的品評和期望，進而影響人們價值觀念的走向。與產生這些神話的年代相比，現代社會中的人也擁有當下時代的價值觀念，看待和欣賞這些神話文學故事的角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也體現在現時代的藝術形式電影中。

《神戰：權力之眼》是以古埃及神話鴻篇巨著《荷魯斯與賽特之爭》為藍本拍攝的電影，電影對神話文學進行了較大幅度的改編。《荷魯斯與賽特之爭》中描寫的人物眾多，關系復雜，很多人物關系是現代觀眾所無法理解的。如原著中歐西里斯與賽特這對親兄弟分別娶了自己的親姐妹為妻，而歐西里斯的妻子兼姐妹艾西斯背叛丈夫歐西里斯，投入了另一個兄弟賽特的懷抱，挑逗好戰的賽特奪取王權并殺死自己的丈夫。原著中這種人物關系設定是很難被現代觀眾所理解和接受的，因此，《神戰：權力之眼》沒有表述歐西里斯和艾西斯之間的近親關系，同時刪減了大量次要人物和近親、亂倫情節，只表現荷魯斯替父報仇這一最重要的傳說部分，這種敘事策略顯然更符合現代人的價值觀念和觀影習慣，避免了觀眾在價值觀念上對影片產生抵觸。在《荷魯斯與賽特之爭》中，歐西里斯被賽特誘騙到黃金棺木中并被沸水將燙死。為了防止其復活，賽特將歐西里斯的尸體分解為十四塊并拋灑在埃及各地，艾西斯只找回十三塊，生殖器部分被魚吃掉了，因此歐西里斯只能復活一天，并在復活當日生下了荷魯斯。古典文學在表現賽特這些殘忍行為時并沒有進行細節的描寫，而是以讀者想象作為支點，體現了文學作品“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特點。相對于文學作品，電影想要通過原著的這些情節展現出賽特的暴虐和殘忍，就無法回避“沸水燙死”“分尸”“大魚吃生殖器”等暴力鏡頭。作為適合大眾觀看的G級電影，《神戰：權力之眼》中顯然不適合出現類似的血腥鏡頭。為此《神戰：權力之眼》進行了這樣的改編：將賽特政變設定在歐西里斯傳位于荷魯斯的典禮上，這時的荷魯斯已經是一個成年人。這樣不僅回避了令觀眾不適的血腥鏡頭，還合理的解釋了荷魯斯的出生。在改編的同時，影片增加了歐西里斯將自己心臟留給賽特的情節，算是對原著的繼承和尊重吧。

《諸神之戰》與《諸神之怒》姊妹篇在故事情節上較為忠實的還原了希臘神話，卻也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現代人的價值觀。在“Sagen des Klassischen Altertums”原著中，始終體現這樣一種理念：“無論人還是神都無法逃脫自己的宿命”，依俄女神的死、哈迪斯必敗于宙斯神劍的預言、金手指找回依俄女神的預言等等故事，都無時無刻不在體現著這一理念。而在電影中，珀修斯是以反叛者身份出現的，他無時無刻不在為改變命運而戰，他的戰友們也都絲毫不相信“宿命”，肉體凡胎也敢把冥王拉下馬。《諸神》系列中的柏修斯正是憑借著無畏的反抗精神改變了命運，才使依俄女神復活。在《諸神之戰》結尾處，柏修斯回絕了宙斯上天為神的邀請，回到凡間重新做回普通的漁夫。這種改編非常符合大多數現代美國觀眾的自我價值定位：同時承認自己的普通和認定自己的不平凡。

《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對神話的改編更為徹底，也更體現現代人的價值觀念。影片開篇時還煞有其事的表現神話題材，當觀眾被帶入到古希臘神話意境中后卻畫風一轉，通過連續的解構方式講述了一個作為凡人的赫拉克勒斯的故事。除了將海格力斯拉下神壇，影片中對原著改編最典型的事例莫過于對安菲阿拉俄斯的描述：在希臘神話中他準確的預言未來，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方式和準確時間，最后悲壯赴死；而在電影中，“今天要死”成為重演多次的笑話，智慧和勇敢使他成功的活到戰爭勝利。電影通過這樣的橋段強調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變真理。

二、 從文字感悟到影像表現：神話核、美術根與特效殼的統一

西方神話文學通過文字向讀者傳遞思想感悟，而電影將文字轉化為更為直觀影像和聲音以獲得觀眾視覺和聽覺上的震撼感，最終達到精神的享受和思想的啟迪。《戰神》《諸神》姊妹篇、《宙斯之子》都充滿了古典史詩的故事架構和影片氣質，都具有如詩歌般工整的畫面感，都充分利用了現代電影特效技術。簡單說來，這三部電影代表的西方神話電影都具有以神話為精神內核，以美術為視覺根本，以特效為看點的特點。

想拍出史詩片的氣質，西方神話題材電影的創作者必須擁有深厚的學識積累、審視神話傳說的博大胸懷、悲天憫人的道德追求。《神戰》《諸神》姊妹篇和《宙斯之子》在繼承了傳統的“劍與魔法”類型史詩片拍攝風格的基礎上，也在很大程度上傳承了西席·地密爾在圣經題材電影中的史詩片格調。都采用宏大的敘事風格，盡可能的還原了文學原著對人性、神性、人與自然之間辯證關系的探討。三部影片都以磅礴的氣勢展現了恢弘的戰爭，在戰爭中挖掘人性光輝和黑暗的不同側面，引發觀眾的思考，并潛移默化的將觀眾的思考方向引向積極的方向。正是因為以古代西方神話文學為核心，這三部電影才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引人入勝的故事性。

對視覺效果的極致追求和對文學原著中場景的高度還原，也是這三部電影吸引觀眾的重要原因。以《神戰》為例：導演普羅亞斯將澳大利亞沙漠地帶的外景打造成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埃及古城，放眼望去盡是金碧輝煌的高大古埃及樓宇，當觀眾在IMAX 3D屏幕上看到遼闊、繁華、建筑林立和人頭攢動的古埃及大地時，簡直如同身為天神實地俯視足下的輝煌文明。《神戰》中的埃及眾神身著七彩金甲，血液呈現金黃色，身材高大到人類與其相比如霍比特人般瘦小……與閱讀神話文學相比，電影的這種視覺效果帶來的震撼更加直接和立體。影片的美術設計高度還原了《荷魯斯與賽特之爭》中人物衣著外貌、景物風光的描寫。如《荷魯斯與賽特之爭》寫過金甲蟲滾動糞球的行為是神圣的，金甲蟲是太陽神的使者，而在電影中，賽特的戰車是由無數個金甲蟲組成的。高度的還原和細致的美術設計讓即使非常挑剔原著讀者也很難在影片中找到美術設計的瑕疵。

在美術細節設計上，《神戰：權力之眼》也進行了很多創新。如艾西斯的背上長著一對七彩翅膀，在影片開頭因保護歐西里斯而盡顯美麗。當賽斯砍下艾西斯的雙翅并“移植”到自己背部后，翅膀上原本熠熠生輝的羽毛全部消失，也失去了立體的形狀，變為一對末端呈現弧形的平板翅膀，雖然也五彩斑斕，但更像是壁畫上的平面彩繪。在末日決戰中，賽斯的這對僵硬的平板翅膀在天火之下反射出陰暗、邪惡的光，而天空之神荷魯斯的翅膀則給觀眾以明亮和靈動的視覺感受。通過翅膀這個外在肢體的顏色和外形的變化，影片對人物的內在性格進行了詮釋，使文字化的古埃及神話通過電影語言得以表達。此外，《神戰：權力之眼》還通過美術轉化方式表達了現代人對神話文學的新理解。如《荷魯斯與賽特之爭》中的智慧之神托特是異教融合時產生的神祇，形象是一只手持月亮的狒狒，這是因為古埃及人認為狒狒是最接近于人的動物，是智慧的化身。在大多數現代人眼中狒狒顯然不能代表智慧，因此電影中的托特是一個身著異裝的黑人，電影通過他的衣著和膚色來表示他的異教身份，既是對神話文學內涵的傳承也符合現代人的理解。

三部電影在宣傳階段都強調特效的視覺震撼。《諸神》中毀滅城市的巨大海怪、人身蛇尾的美杜莎女王、哈迪斯化身的飛怪等都強烈震撼著大屏幕前的觀眾，塑造了一個人神共生的奇異世界。《神戰》，帶領觀眾經歷了一次視覺的饕餮盛宴。《神戰》立體的展現了人神冥三界，利用特效創造了一個全新視覺意義上的古埃及，同時融入了科技魔幻元素。《神戰》是第一部采用全新Primo70系列鏡頭拍攝的故事長片，使得該片通過縮放、旋轉和傾斜鏡頭拍攝的動作場面更加圓滑且沒有變形鏡頭的壓縮感，增加了特效的視覺沖擊力。《宙斯之子》雖然特效鏡頭較少，卻也起到了畫龍點睛的效果。在IMAX的效果下，坐在影院中的現代觀眾卻如同身處古代西方神話的世界中，從嶄新的角度品味著神話文學的意境。

三、 在致敬經典的同時傳承歐美神話文學

《神戰》《諸神》姊妹篇和《宙斯之子》在傳承歐美神話文學的同時也在致敬經典電影。這種做法使現代觀眾能夠在新電影中找到自己熟悉的映象，使觀眾更容易的接納神話題材電影的內容。

如《神戰：權力之眼》中守衛賽特巢穴的沙暴巨人斯芬克斯，無論在形象還是在給荷魯斯一行人提問的故事情節上都很容易找到英國定格動畫大師雷·哈利豪森在《辛巴達七航妖島》和《諸神之戰（1981）》中的獨眼巨人和北海巨妖的影子，男二號貝克的外形極像《月宮寶盒（1940）》中的阿薩，神“變身”后的樣子令人不禁想起《圣斗士星矢》中的身穿射手座黃金圣衣的艾奧洛斯，神的高大身材和人的瘦小簡直是再現了《魔戒》中人與霍比特人之間的最萌身高差……因為有以這些經典電影的經典鏡頭為基礎，《神戰：權力之眼》中的這些設定使觀眾很快就融入了電影的情景。

《諸神》姊妹篇里地獄的深淵和熔漿，使觀眾聯想到《魔戒》中的厄運山，地獄密道中的巨人族像極了《魔獸》中的魔獸族人，哈迪斯在影片結尾處失去神力時的自言自語“My life without power is probably more powerful”如同《驅魔人》中失去超能力后吸血獵人“I’m full of power now”感悟的翻版……聽過“似乎”熟悉卻又是新鮮的元素詮釋古典神話文學，符合現代觀眾最近的觀影心理，也能使電影觀眾對影片中的故事產生更深的領悟。

《宙斯之子》則是非典型的類型片，英雄蒙冤后漂泊異鄉，終于在獲知真相后報仇雪恨，這樣的故事情節更容易使觀眾聯想到《征服者》《波西·杰克遜與魔獸之海》一類的影片，而不是神話史詩片。在英雄史詩片和復仇片落入窠臼的今天，將兩種類型片糅合在一起再披上神話史詩片的華麗外衣，是《宙斯之子》對西方神話文學的重新闡釋。

縱觀三部近年來由西方神話文學改編而成的電影，會發現他們在傳承歐美神話文學的同時，都揉進了現代人的價值觀念，以現代人的理解重新演繹了古典神話故事。通過電影敘事策略描述歐美神話故事，利用數字影像技術還原歐美神話文學的歷史文化氛圍，通過現代電影美術技巧表現歐美神話文學的文字意境。同時借鑒經典電影中的經典橋段演繹古典歐美神話故事，并按照現代審美大膽的進行新的創作和新的解構。

電影《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劇照

路 玥，男，山東人，天津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方向研究。

本文系天津市社科項目YJWW15-002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