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普通話朗讀語體無聲段分布和時長特征

□張慶翔　付　茜

漢語普通話朗讀語體無聲段分布和時長特征

□張慶翔付茜

無聲段是時長領域中標記停頓的一種重要韻律特征，以漢語普通話朗讀語體無聲段為研究對象，通過聽辨感知實驗劃分語篇韻律等級，可以在音步、韻律短語、語調短語和韻律句4個韻律層級考察無聲段分布和時長特征。無聲段主要分布于韻律短語、語調短語和韻律句3個韻律層級，時長隨著韻律等級的增高而增長，換氣對無聲段的影響主要存在于低等級韻律層級。無聲段與韻律等級的相互關系是一種普遍的停頓策略，配合其他韻律特征在韻律、語法以及語用中起到一定的作用，適當的無聲段是保證韻律和諧的前提。

朗讀語體無聲段分布時長

一、概述

無聲段是標記停頓的一種重要韻律特征，停頓表現主要有無聲段、音延、基頻重置以及換氣等，言語中的停頓有無聲停頓和填充停頓之分，分別在朗讀語體和自然口語中出現。無聲段一般定義為話語在聽感上可以感受到的間斷，是介于發音結束與發音起始之間的無聲間隙，也被稱為靜音段和無聲停頓。

國外無聲段研究始于對停頓的劃分，研究成果集中在分布規律與時長表現兩個方面。

無聲段分布與韻律結構、語法結構、句長、語體以及語速等有關。無聲段一般出現在主要語法邊界處，語法結構越復雜，出現無聲段的可能性越大。呼格、同位語、前置從句、非限定性關系從句以及插入語等語法成分若出現于語調短語邊界，這些邊界就可能產生無聲段。語法與無聲段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語法限制句子韻律表現，無聲段受語法制約，但是這種制約不是產生無聲段的決定性條件。在長句或復雜語法結構中通常會出現停頓，這些停頓有時不符合語法停頓規律。語調短語間無聲段受短語長度影響，短語長度是判定無聲段的重要依據。朗讀語體中韻律停頓與句法停頓基本一致，比口語體更便于分析。無聲段出現頻率與語速有關，語速越慢無聲段越多，但這種關系不是絕對的。

無聲段時長受韻律結構、語法結構和句長等影響，同時也存在個體、語速、語篇結構以及語篇類型等方面的差異。語法結構內部較語法結構間的邊界更弱，因此，句內停頓比句間停頓短。無聲段時長與語法復雜程度正相關，隨韻律邊界級別增高而變長，無聲段由短到長依次為無邊界處、中間短語邊界處和語調短語邊界處。邊界前后韻律短語長度對無聲段時長有影響，小的停頓與語調短語長度相關性更大。語速通常和無聲段時長負相關，但這種情況不是絕對的。話題轉換時的停頓比延續或精述等其他結構類型邊界的停頓更長，說明語篇結構也對無聲段產生影響。比較新聞與朗讀語體，句間停頓時長在兩種語篇類型中不一樣，新聞中停頓時長更短，說明語篇類型對無聲段時長存在影響。個體差異對無聲段時長的影響在句內更突出，在復雜句子之間無聲段時長顯示出較強的規律性。在對話或朗讀中，不同人的停頓數量和位置不一樣，這與被試者對語料的熟悉程度也有關系。結合個體差異和語速兩方面因素考慮，無聲段時長受個體差異影響更大。

對無聲段來說，國外多數研究認為韻律結構的影響大于語法結構，韻律結構可以決定停頓的分布與時長，而語法結構的影響不是絕對的。

國內無聲段研究歷史比較短，研究成果同樣體現在分布與時長兩方面。20世紀末，隨著實驗研究的發展，無聲段與傳統的停頓研究逐漸分離，但是沒有專門性的研究，只是作為韻律層級劃分和韻律邊界特征研究的附屬物。無聲段術語名稱尚不統一，林茂燦稱為無聲波間斷，與非停頓引起的有聲波間斷相區分，大部分學者的實際操作和這一理論相一致。（林茂燦，2000）其余的名稱還有靜音段、無聲停頓以及無聲間歇等。

漢語無聲段時長隨著韻律邊界等級的增加呈對數增長，韻律單元層級越高，邊界處無聲停頓時間越長。無聲停頓時間的長短，對應聽感上語流間斷程度的高低（王蓓、楊玉芳、呂士楠，2001、2005；熊子瑜，2003；錢瑤、初敏、潘悟云，2001；付莉，2010）。這種對數增長模式既適用于單句內部韻律邊界，也符合句子和段落之間的停頓規律。不同性別和話語類型得到的數值結果雖然不同，但結論是相同的。話語類型和說話人等各種差異會導致無聲段時長的數據結果差別較大。

有些研究不從韻律層級角度考慮，而是控制語料音節數量和字調調值等變量，如吳倩和王蓓分析話題結構和句子長度對句間停頓的調節模式，認為性別不同影響無聲段時長。（吳倩、王蓓，2011）除了漢語研究外，劉韶華和胡燕花分析了維吾爾語連續語流中慢中快三種語速的朗讀方式對無聲間歇聲學特征的影響，對無聲間歇時長和出現頻率這兩個聲學表現進行了實驗數據樣本的采集與統計分析。（劉邵華、胡燕花，2010）

二、實驗設計和聽辨感知處理

韻律層級劃分的結果因語言類型或研究理論的不同有所差異，國外學者通常把韻律結構從大到小分為話語、語調短語、音系短語、音系詞、音步以及音節，有的學者在音系詞前增加依附成分，在音節后增加Mora。漢語韻律單位一般也包括話語、語調短語、音系短語、依附成分、音系詞、音步、音節和Mora幾級。曹劍芬將連續話語切分為韻律詞、韻律短語、語調短語三部分（曹劍芳，2001），林茂燦認為句子包含韻律詞、小韻律短語和大韻律短語（林茂燦，2000），李愛軍劃分為音步、韻律詞、次要韻律短語、主要韻律短語和語調組。（李愛軍，2002）漢語中韻律短語以上層級的劃分沒有分歧，爭議集中于音步和音系詞兩級。大部分學者認為，音步和音系詞是“實現”關系，音系詞必須建立在音步基礎上，至少是一個音步。也有學者認為，音步是跟表達無關的語音節奏單位，音系詞是具有語義表達功能的最小的語言節奏單位，音系詞與音步之間不是上下級關系；音系詞是音系單位，既包括音段特征，如聲母和韻母，又包括超音段特征，如聲調和輕重音；音步是韻律單位，與超音段特征有關，與聲母和韻母無關；一個音系詞可能由兩個音步組成，一個音步也可能由兩個音系詞組成。有的觀點則嚴格界定音系詞涵義，吳為善將非句法形式、跨層次片段、可裂變組合和非凝固搭配四種情況排除到音系詞范圍之外，只承認音系詞是能自由運用的、穩定的和完整的語言單位。（吳為善，2006）運用以輕重為基礎的節律音系學理論分析沒有明顯詞重音表現的漢語，是造成漢語音步與音系詞劃分分歧的主要原因。

（一）實驗語料選取

實驗語料是漢語普通話朗讀語體，語料選取遵循4個原則：發音人普通話標準；發音體現漢語朗讀特點；語料涵蓋各級句法邊界，并盡可能與各韻律邊界保持一致；語料不存在歧義現象。朗讀語體包含散文朗讀和新聞播音兩種語篇類型，所選取的散文和新聞具有代表性。散文選自普通話等級考試范文，由專業播音員朗讀的新聞選自新華網，語料文本對應的音頻文件是MP3格式。散文與新聞各6篇，每篇約500到600字。每種語篇類型一男一女兩位發音人各三篇，共四位發音人。散文每篇平均時長3分鐘，共18分鐘左右；新聞每篇平均時長2分鐘，共12分鐘左右。

（二）聽辨實驗及數據處理

聽辨實驗的目的是劃分韻律層級，因為漢語中音系詞與音步之間的上下層級關系難以確定，所以不將音系詞納入考慮范圍，語料韻律切分采用音步、韻律短語、語調短語和韻律句四級劃分方式。

共有50名年齡21至24歲聽力正常的大學生參與聽辨實驗。語篇文本去除標點符號，字與字之間沒有任何停頓標記，每個語篇播放5次。實驗用紙筆記錄的方式進行，要求聽音人在文本上對感知的停頓做4級標注，根據聽感上停頓大小分別標記/、//、///、////，分別與語篇文本中的音步、韻律短語、語調短語以及韻律句四個韻律層級單元相對應，相應數值標記為1、2、3和4，韻律層級等級取所有被試者的平均值，得出的平均數最小0.04最大4。根據平均值將韻律邊界停頓分為四等，0.04-1為/，1-2為//，2-3為///，3-4為////。

聽辨結果顯示，音步邊界被感知到的停頓比例較小，約為35.4%，說明大部分音步邊界難以通過聽辨感知出來，尤其在語速較快的新聞語體中。對聽辨無法劃分的音步，先劃分直接成分，每個直接成分間，雙音節詞都是一個音步；剩下的單音節詞前后如果有一個單音節直接成分，兩個單音節直接成分組成一個音步；剩下的單音節詞前后若是雙音節音步，分為兩種情況：若單音節不是依附成分時，可以與前后的雙音節組成超音步也可以單獨成為單音節音步，處理為單音節音步；若單音節是依附成分，則前附或后附組成超音步。為檢驗手工劃分音步的準確性，利用Praat軟件將語料等比例拉長1.5倍，經聽辨檢驗，音步劃分基本正確，個別依附成分劃分不一致的以聽辨結果為準。

經過聽辨感知和手工劃分的處理，語料的韻律層級被劃分為音步、韻律短語、語調短語和韻律句4級，四種韻律層級的知覺等級見表1，等級間差異顯著，具有明顯的知覺意義。

表1：韻律層級的知覺等級

對一些情況進行特殊處理以杜絕極端的結果，若50名被試人中只有一個人將某一停頓標記為/，則該停頓的平均值為0.02，這樣的結果視為無停頓，只有大于0.02的情況才視為韻律邊界停頓。若某一停頓被絕大多數人認為是//，極少數人認為是///時，這時的平均值大于2且非常接近于2，按規則應歸為等級///，依照實際聽辨結果歸類為//級停頓，這樣的情況可能發生但非常少見。

三、音步內無聲段特征

漢語普通話朗讀語體中的無聲段建立在各韻律層級上，屬于韻律停頓中的無聲段。語料音頻文件用Praat軟件進行時長處理，結合波形圖、語圖和聽辨手工完成，提取音節時長和邊界無聲段時長，所有時長單位均為毫秒，將時長數據同韻律層級劃分結果對應后保存。

語流中無聲段有的是由停頓引起，有的不是由停頓引起，后者通常分布在音節內部，和塞輔音發音方法有關，比較兩種類型無聲段的表現，可以從側面展示韻律停頓中無聲段的特點。發塞輔音時有關調音器官完全封閉，造成阻塞，氣流不能逸出口腔，在成阻處積聚氣壓，在除阻時爆發而出（朱曉農，2010）。塞輔音可以處在音步首或中間位置，形成的音步內無聲段是除阻前口腔積聚氣壓時的那段無聲間隙，在語圖上表現為短暫的空白段。圖1是散文朗讀體巴金《繁星》中“回到”和“后面”的語圖，“回到”第一個音節韻尾截止到塞輔音除阻點之間的間隙即為音步內無聲段。無聲段在擦音、流音、鼻音以及零聲母前越來越不明顯，零聲母完全沒有詞內無聲段，“后面”韻尾截止到鼻音除阻前沒有無聲段。

圖1：“回到”和“后面”的語圖

《繁星》音頻中“在”字共出現18處，分別位于音步的不同位置，后接塞輔音時都有一段無聲段。“在”后接其他輔音時，音節之間銜接緊密，沒有無聲段。當音步或超音步內部的“在”位于輔音之前時，其音節時長與其后的無聲段時長見表2。

表2：“在”位于塞輔音前和非賽輔音前的音節時長和無聲段時長（單位：ms）

音步內塞音或塞擦音前無聲段在散文和新聞兩種語篇類型中都有表現，表3是音步內無聲段在散文和新聞中的時長。

表3：散文和新聞音步內無聲段時長（單位：ms）

從性別角度看，無聲段時長女性長于男性，對表中數據進行相關性分析后發現，性別和無聲段中度相關，r=0.36。從語篇類型上看，散文音步比新聞略長，因此，音步內無聲段長度相對也長一些。從發音方法上來看，塞音前無聲段比塞擦音前的更長。分性別對兩種語篇類型分別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P值均小于0.05。考慮送氣或不送氣時，不論是塞音還是塞擦音，每位發音人不送氣音前的無聲段都要長于送氣音，P＜0.05，這點從無聲段長度區間和平均值上也可以看出，說明送氣過程對爆破前持阻段有部分削弱作用。綜合考慮塞音、塞擦音與送氣、不送氣對無聲段的影響，可以看到無聲段時長遵循由不送氣塞音、送氣塞音、不送氣塞擦音到送氣塞擦音逐漸變短的規律，這一結論與陳嘉猷和鮑懷翹的觀點一致（陳嘉猷、鮑懷翹，2003）。發音時塞音比塞擦音、不送氣音比送氣音需要更長的時間積蓄能量，以滿足塞輔音爆破時所需要的口內氣壓。

音步內無聲段與停頓形成的無聲段分屬語音層面和音系層面，音步內部無聲段是塞輔音的一個伴隨性特征，這種無聲段也被稱為暫音段，在計算音節時長時，歸屬音節的一部分。韻律間斷處停頓不屬于音節或音素范疇，而是音系層面的因素。插入或切除音步內塞輔音聲母前的無聲段，聽感上差別不大，說明音步內無聲段不影響表意。插入或切除各韻律層級的無聲段，會直接影響句義表達。音步內無聲段是語音層面的，不具表意功能；韻律間斷處的無聲段是音系層面的，具有表意功能。

四、韻律停頓無聲段的分布和時長特征

朗讀語體韻律停頓中無聲段的聲學表現，主要從分布與時長兩個方面加以考察。

（一）分布情況

表4：各級韻律層級無聲段分布情況（單位：次數）

表4是朗讀語料邊界處無聲段數量、感知到的停頓次數以及劃分出來的韻律邊界數在各韻律層級分布情況的統計數據。音步邊界不一定能感知到停頓，根據聽辨感知的實驗結果，只有34.1%的音步邊界能感知到停頓。只有8.5%的音步邊界存在無聲段，說明無聲段與音步不是一一對應的，并非所有音步邊界處都會出現無聲段。25.2%的音步邊界停頓存在無聲段，說明音步邊界處無聲段與停頓也不是一一對應的，音步邊界能夠感知到停頓并非主要是由無聲段引起的。無聲段只是音步邊界停頓的策略之一，即使沒有無聲段，停頓仍然可能被感知到，無聲段是引起停頓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熊子瑜認為，停頓除了可以由無聲段引起外，還可能由其他如語音拉長和基頻重設等因素引起（熊子瑜，2003）。

圖2：邊界無聲段分布情況

圖2所示韻律短語邊界無聲段出現概率遠高于音步邊界，96.5%的韻律短語邊界包含無聲段，該層級只有極少數非無聲段的停頓，無聲段在這一層級是必不可少的停頓標記，是劃分韻律短語的重要依據。語調短語和韻律句邊界的無聲段分布普遍而統一，所有邊界均包含無聲段，這種分布狀況不受語篇類型影響。韻律短語及以上的韻律層級基本都能夠感知到停頓，可見高等級韻律層級更需要停頓來保證單元間韻律的和諧。

音步邊界無聲段數量少，音步以上韻律層級無聲段分布廣泛，音步以上層級韻律邊界的無聲段分布與音步邊界差異顯著。有一些學者認為音步邊界或音系詞邊界不存在無聲段，（王蓓，2005；錢瑤，2001）結論上的差異和幾方面的原因相關，首先，語料不同，有的研究語料以句為單位，而非以語篇為單位，對結果會造成一定影響。其次，語篇類型不同會影響無聲段分布與時長表現。此外，在錄音室或在一般場合下朗讀，會對發音人造成一定影響，進而影響到研究結果。雖然結論有不一致的地方，但從側面反映了無聲段在音步邊界分布較少與時長較短的情況。

無聲段不是感知到音步間停頓的主要因素，是音步以上韻律層級邊界的重要停頓策略。朗讀語體無聲段的分布情況概括為無聲段分布同韻律等級成正比，同韻律連結強度成反比。

（二）時長表現

表5是朗讀語料中各韻律層級無聲段的時長。對數據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4種韻律層級邊界無聲段時長相互比較均存在顯著差異，韻律短語邊界和音步邊界無聲段時長差異顯著，F（1，514）=57.33，P＜0.001，前者時長均值約是后者的2.6倍；語調短語邊界和韻律短語邊界無聲段時長差異顯著，F（1，640）=110.59，P＜0.001，前者時長均值約是后者的2.4倍；韻律句邊界和語調短語邊界無聲段時長差異同樣顯著，F（1，385）=193.38，P＜0.001，前者時長均值約是后者的3.1倍。

表5：各級韻律層級無聲段時長表現（單位：ms）

圖3是朗讀語體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百分數分布圖，韻律等級越高，邊界無聲段分布越靠右，無聲段離散程度越大，變化的自由度越大。無聲段數值越大，出現更大信息單元的概率越高。無聲段時長對韻律層級的劃分不是絕對的，當無聲段時長處于200～300ms區間時，可能出現音步、韻律短語和語調短語三種韻律邊界；當無聲段時長為700～800ms時，既有韻律短語、語調短語邊界也有韻律句邊界。散文和新聞語篇無聲段長度百分比分布結論與上述分析一致，如圖4和5所示。

圖3：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百分數分布圖

圖4：散文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百分比

圖5：新聞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百分比

朗讀語體無聲段時長呈現隨韻律等級增高而增長的趨勢，無聲段時長同韻律等級成正比，同韻律連結強度成反比。停頓的大小和無聲段的長度密切相關，無聲段越長，聽感上停頓越大，無聲段越短停頓越小。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差異主要由三個原因造成，首先是生理上的必然，朗讀較高韻律層級時，需要利用無聲段換氣來平衡肺部氣壓，這是正常發音的前提。其次是言語組織需要，無聲段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韻律單元間的組織關系，適當的無聲停頓是保證韻律和諧的前提，同時無聲段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語義單元間的松緊關系，適當的無聲停頓是保證言語有效理解的前提。最后從認知角度看，朗讀語體中語調短語和韻律句邊界無聲段時長較長，對說話者來說，是用來把文本中的視覺符號轉化為言語，形成下一個短語或句子，對聽者而言，可以利用這個較長的停頓將短時記憶中的言語信息加工儲存到長時記憶里。

（三）換氣和無聲段

韻律停頓標記中的無聲段屬于時長范疇，是兩個韻律成分之間的靜音段。換氣雖然也屬于時間范疇，但和無聲段相比是不同的停頓標記，換氣是持續發聲時的一種生理表現，語圖表現和擦音相似，圖6中換氣和擦音［f］語圖表現都是一段亂紋，但換氣氣流方向與擦音相反，這是生理上的必然，換氣不屬于發聲或調音的過程。發音時由于換氣的需要產生停頓，換氣前后一般都有無聲段，因此，無聲段包含可能存在的換氣，換氣實際上也歸到無聲段中去。

圖6：換氣與擦音的語圖表現

觀察語料《紫藤蘿瀑布》中語調短語的無聲段表現，/代表韻律等級，其后是無聲段時長，括號內是換氣時長，單位是ms。如果某一處同時出現無聲段和換氣，一般把兩者時長和處理為無聲段長度。

（1）我不由得//88停住了/腳步////

（2）從未/見過//69（218）開得這樣盛的/藤蘿///

（3）仔細看時//18（234），才知道//95（562）那是/139每一朵紫花中的/44最淺淡的部分//325，在和/陽光//104互相挑逗////

（4）香氣//25（229）似乎也是/淺紫色的///

（5）夢幻/一般//59（254）輕輕地/239籠罩著我////

（6）后來//56（212）索性//67（256）連那稀零的花串/也沒有了////

（7）紫色的瀑布//69（219）遮住了/粗壯的/盤虬臥龍般的/枝干///

（8）不斷地/354流著//210，流著//109（531），流向/人的心底////

（9）我/撫摸了一下//95（208）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艙///

（10）組成了/102萬花燦爛的//77（288）流動的/瀑布////

語調短語內部出現無聲段的地方若多了換氣過程，那么無聲段長度一般會減少到100ms以內，相當于音步內無聲段時長長度水平。說明在語調短語內部如果出現換氣，則會一定程度地削弱無聲段。音步層級基本沒有換氣，音步邊界通常不需要通過換氣來劃分，這是由于音步相互之間韻律連結強度高，沒有導致換氣的生理或認知條件。換氣經常出現在語調短語和韻律句邊界處，這時的換氣不會對邊界無聲段形成太大影響，因為韻律層級越高，韻律連結強度越弱，無聲停頓的表現就越自由，換氣的影響就越弱。

Grosjean研究英語韻律結構時發現，包含換氣的無聲停頓一般出現在句子或分句等主要句法邊界之處，不含換氣的無聲停頓一般在短語或詞語之類的次要句法邊界后邊。當語速加快時，次要句法邊界的無聲停頓很有可能取消換氣，主要句法邊界的換氣很少受語速影響，說明換氣對無聲段的影響受到句法結構制約。（Grosjean，1979）

五、結語

（一）無聲段特征

韻律間斷處無聲段屬于音系學范疇，對其進行插入或切除操作都會影響句義表達。語篇類型、語速、句長和個體差異都會影響無聲段。散文中無聲段數量比新聞語篇多，并且各韻律層級邊界的無聲段時長相對更長；無聲段的分布與時長都隨著語速加快而減少，受語速影響最大的是音步邊界的無聲段；長句前后的無聲段相比短句的更長，邊界前句子長短對無聲段影響更大；個體差異對無聲段的影響與性別和年齡相關。

在朗讀語料中，無聲段主要分布于韻律短語、語調短語和韻律句三個韻律層級，音步邊界的無聲段很少，無聲段是高層韻律層級必不可少的停頓策略。無聲段時長隨著韻律等級增高而增長，各級韻律邊界無聲段時長區間有交錯現象。換氣對無聲段時長的影響僅存在于低等級韻律層級，在語調短語和韻律句邊界，無聲段時長的變化范圍逐步加大，自由度逐步提高。無聲段與韻律等級的相互關系是一種普遍的停頓策略，無聲段在標記韻律停頓方面具有跨語言的普遍性，適當的無聲段是保證韻律和諧的前提。

（二）無聲段功能

無聲段功能主要體現韻律、語法和語用三個方面。

無聲段在韻律上是造成邊界時長差異的主要因素，是標記停頓的最重要時長手段，其作用比音延顯著，效果隨著韻律等級提高而增強。無聲段分布不如音延廣泛，作用域主要分布在音步以上韻律層級，在較高韻律層級是更有效、更活躍的停頓標記。

無聲段在語法上能夠幫助劃分句外語言結構層次，但在劃分句內語言結構層次時作用有限，其對語法歧義的消除取決于語境，在沒有具體語境的情況下，無聲段是消除歧義的主要手段，插入或切除無聲段都會影響語義理解；當語境可以分化歧義時，無聲段作用較小。無聲段在語用上凸顯強調，配合強調重音可以改變常規韻律結構；在朗讀時還可以表達文字無法記錄的思想感情，插入或拉長無聲段都起到情感表達作用。無聲段不能孤立存在，在標記音步邊界、揭示句內語言層次、分化語境中歧義句和表達超越文字記錄的思想感情時，無聲段需要配合其他韻律特征共同起作用。無聲段是韻律的組成部分，承載韻律的部分功能。

（三）無聲段的普遍性

韻律層級不僅是影響漢語普通話無聲段分布和時長特征的主要因素，對不同語言來說，無聲段和韻律層級的相互關系具有普遍性。Horne等對瑞典語的研究顯示無聲段時長隨著韻律邊界提升而增加，無聲段時長增加的現象往往出現在更高韻律層級單元或強韻律邊界之后。（Horne，Strangert，& Heldner，1995）Swerts等認為荷蘭語中無聲段長度和邊界知覺等級具有較高相關性。（Swerts，M.，& Geluykens，1994）對于英語韻律結構，普遍認為無聲段會且僅會出現在語調短語之間，但語調短語之間的停頓不是絕對的，有可能不出現。（Nespor&Vogel，1986；Selkirk，1981）

不同語言的無聲段都因韻律層級增高而變長，這種統一性說明無聲段是語言中一種比較普遍的停頓策略，無聲段在標記韻律停頓方面具有普遍性，適當的無聲段是保證韻律和諧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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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慶翔付茜上海大學文學院200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