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傳》的審美缺憾與突出亮點

廣東　周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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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月傳》的審美缺憾與突出亮點

廣東周思明

摘 要：電視劇《羋月傳》是一部有瑕疵的成功之作，是一部值得研究和肯定的影像藝術作品。作為一名真正“進入”劇情的觀眾，筆者認為這是一部好看、值得看、應該看的好劇。它的“槽點”雖多，但難以遮蔽其內在的思想藝術光芒，尤其是對羋月這個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政治家形象的塑造，是獨特的和成功的。《羋月傳》的價值觀正確，演員表演精湛，人物個性刻畫鮮明生動，故事情節曲折，尤其能撥開權力斗爭的浮云，展示人性善美、人文精神，是一部有情懷的、制作精良的傳記性歷史人物劇，堪稱是一部誠意之作。

關鍵詞：《羋月傳》 形象 塑造 瑕疵 成功

電視劇《羋月傳》作為一部超長大劇，無論其口碑如何，其成為一道跨年度文化娛樂風景線是毋庸置疑的。從早前已公開的視頻片花和陸續面市的拍攝花絮插曲等來看，觀眾已感受到該劇“不把觀眾撲倒誓不罷休”的磅礴豪邁的霸氣。從服飾到畫面，從歷史風物到文化底蘊，以及復古味濃烈的道具、起居、生活習慣小景，還有跌宕起伏的劇情，坎坷波折的命運，反轉連連的情節，都讓人十分期待。如今，《羋月傳》已然播至尾聲，該劇是否達到了觀眾的預期，就成為一個不得不說且值得討論的藝術命題。俗話說得好：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判斷一部文藝作品的優劣好壞，如果只聽一面之詞，那很可能會被引入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或美妙理想的伊甸園。早在該電視劇開播之初，筆者便從網友那里得到反饋，一些網友認為該劇瑕疵較多，質量不高。歸結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是人物性格刻畫失準。人物臺詞尤其別扭，劇中角色行為舉止不僅未能體現歷史真實風貌，連基本的邏輯都不講。例如：楚王出征，威后就毫無顧忌地把羋月的母親送出宮，這一顢頇之舉不符合一國之后的性格和修養。而且，該劇在羋月的性格刻畫上，需要把握幾個關鍵時機：羋月生母死時，楚王死后被遣去守陵時，與黃歇結為夫妻徹底無望時，初入秦宮涉及紛爭時……然而該劇卻讓羋月喪失了這些良機。

二是服裝道具廉價，演員化妝過度。我們看到劇中各種顏色俗艷的羽毛頭飾和金色頭飾，從小公主到妃嬪，甚至是占星師頭上都有，網友稱這就是“淘寶爆款”。當身著各色衣服的女人們站在一起，再配合橙色、紫色、粉紅色的唇彩，畫面中赤橙黃綠青藍紫可謂全部齊備。劇中女子的服飾過于五顏六色，當畫面中女子較多時，簡直就是打翻了調色板。其實，春秋戰國時期服飾已經納入禮制。根據《禮記·玉藻》，古人以正色為貴，正色是青、赤、黃、白、黑，而綠、紅、碧、紫、騮黃等間色為卑。換言之，劇中看到的那些“大紅大紫”色彩斑斕的衣裳并非貴族的選擇，出現在王公貴族身上純屬錯誤。于是網友吐槽：“楚國人大多是佩戴玉石制品，而不是穿金戴銀；衣服的質地也太過現代，沒有秦朝時期的棉麻感。”此外，劇中的發型也引來專家批判。按史料記載，戰國至秦代的女性發髻，高髻并不普遍，即使有，也不是很高大。巍峨的發髻乃始于漢代末年，魏晉時期則趨向鼎盛，而且創新了更為高大的發髻，比如飛天髻、隨云髻等。劇中姜宏波飾演的楚威后梳著高發髻，孫儷飾演的羋月當上秦宣太后以后也有不少高發髻造型。雖然這種發型出現在此比較符合人物性格身份，但將魏晉時期的高發髻移植到反映戰國至秦代時期的電視劇中，顯然不符合史實。

三是個別情節邏輯出現問題。《羋月傳》前三集被網友批評“邏輯不通”。如楚威王出征之后，王后就將其愛妃向氏以沾染惡疾為由私自扔出了宮并扔給無賴當老婆。而楚威王回宮后，聽王后說向氏不治身亡，竟然只是感慨“命不好”，這個劇情令網友紛紛吐槽：“大王你心好大！”“劇情當真令人迷醉。”到了第四集，《羋月傳》則被吐槽“畫風直轉為成人片”。比如楚懷王身上有異味，但是鄭袖屢次表示自己一聞到這種“王者的氣息”就“難以把持”，劇中對男女之事的數次露骨演繹，讓網友大呼：“真的讓人無法直視！”“有人管管嗎？《羋月傳》簡直兒童不宜！”“這絕對不是一部適合全家人跨代觀看的熒屏大戲。”有評論者感覺《羋月傳》“就是瑪麗蘇+歪歷史”。“劇里三個男人都愛羋月愛得發狂，實在是掉雞皮疙瘩。羋月又是生了兒子當太后玩弄權術，最后回首一看浮生若夢的老梗重現……”

四是成語典故離奇穿越。比如，毛澤東語錄“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這句眾所周知的現代漢語卻從小羋月的口中說出，瞬間成為網絡熱門段子。而該劇用典的穿越更在網友中掀起搜尋的狂歡，像“魚目混珠”“來而不往非禮也”等成語，居然能出現在戰國時期人物口中，不禁讓人爆笑連連。有網友揶揄：“編劇，你的文學功底好穿越”！諸如此類的例子俯拾皆是。再比如第四集，黃歇對守靈的羋月科普“六藝”“三禮”“六樂”，可謂苦口婆心、不厭其煩；而到了“陽靈臺文比”這段，楚國才子們口若懸河長篇大論，從風雅頌的主次關系，到“詩言志還是詩言情”的文學命題，都不惜篇幅絮絮叨叨。有網友直呼：“聽得人直打瞌睡！”“直接快進了！”

五是重要史實錯誤。雖然羋月早年經歷在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但據有的專家推算，真實的羋月和黃歇有著不小的年齡差距，羋月要大黃歇二十歲左右。也就是說，羋月當上太后時，黃歇還不到十歲，他們怎么可能相戀，更遑論青梅竹馬。而穿戴、食物則更是歷史劇中烏龍高發所在。比如，包子、饅頭乃是諸葛亮擒孟獲之后才有的產物，做桂花糕用的大米當時還只有東南亞才會種植，并沒有傳入我國，而劇中的楚王宮卻做起了桂花糕！按照歷史記載，綠豆原產自印度，直到北宋時期才傳入中國，鐵鍋也是宋朝時期才被發明，但這些事物卻令人瞠目地出現在《羋月傳》中，這與故事設定的公元前300年左右相差了近千年。此外，故事里陸續出現的泡茶待客等畫面也與歷史記載不符，茶葉直到唐朝才出現在王公貴族的桌上。另外，直到13世紀才引進中國的胡蘿卜，在劇中就已經被公元前的楚王享用了。

六是對人性惡的展示缺乏節制。《甄嬛傳》中的慎刑司曾令觀眾震驚，但《羋月傳》開篇就下了一劑重口味猛料：秦惠文王下令逮捕商鞅并施以車裂之刑。該劇不加節制地拍出了實施這一酷刑的殘忍場面，五匹馬分別拴住商鞅的四肢和頭顱，隨后楚國唐昧因預測“霸星出世”被挖去雙眼，小羋月因為被算成“霸星”而被扔下河險些溺亡。種種橋段的殘暴程度，與某抗日題材電影中的剝人皮有得一拼，令人不敢直視。對于商鞅車裂一事，有網友質疑稱：商鞅應為死后才被車裂，并不是劇中所寫被五馬分尸而死。

一集一集地追看下來，電視劇《羋月傳》給筆者的感覺與網友產生了一些反差，我甚至認為，這是一部粗看槽點確實不少，細看亮點更為突出的歷史大劇。套用詩人余秀華的一首詩的題目，似乎可以為本文起這樣一個題目：穿越N多“槽點”去發現亮點。換言之，電視劇《羋月傳》乃是缺點與優點同在，但絕非毀譽參半、各打五十大板的平庸失敗之作，而是一部有缺憾的歷史大劇，甚至可以說是一部值得研究和肯定的影像藝術作品。筆者曾對其槽點做過點評，也基本認可網友觀眾對該劇的批評。但即使如此，作為一名真正“進入”劇情的觀眾，筆者認為這是一部好看、值得看、應該看的好劇。

可以說，《羋月傳》是“一個女人的成長、奮斗、勵志的”史詩性大劇。羋月面對的是男性主宰的朝野、天下、權力、陰謀，但《羋月傳》的主創者成功地發掘并塑造了羋月即秦宣太后的正能量及其個性：小至她的個人情感、兒女情長，大到家仇國恨、政經文化。作為刻畫女政治家羋月傳奇一生的電視劇，《羋月傳》通過她與三個男人（秦駟、義渠君翟驪、黃歇）和三個女人（羋姝、魏琰、羋茵）的愛恨情仇，成功地塑造了一位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政治家的形象，給觀眾以正面積極的人格教育和成長啟迪。

關于羋月這個人物，長篇歷史小說《大秦帝國》的作者孫皓暉曾有評價：“羋月，又叫羋八子。這個人屬于戰國時期著名的女政治家，她是當時的楚國人，基本就是現在的湖北、湖南、安徽一帶人，后來嫁到秦國，她算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實際執政的太后，武則天、慈禧太后、呂后都無法跟她相比。”

電視劇的劇情是這樣的：戰國時期，羋八子是楚威王最寵愛的小公主，但在楚威王死后，母親向氏被楚威后逐出宮，羋月和弟弟羋戎在宮中有幸躲過了多次災難。最早，羋月與楚公子黃歇青梅竹馬，最后她還是沒躲過被楚威后作為嫡公主羋姝的媵侍遠嫁秦國的命運。羋姝當上了秦國的王后，羋月成為寵妃。原本深厚的姐妹之情，在羋月生下兒子嬴稷以后改變了。羋姝處處防范打壓羋月，而羋月因其對政治的敏感和天分得到嬴駟的欣賞。因為嬴駟的諸子爭位讓嬴駟遺憾而亡，羋月和兒子也被發配到遙遠的燕國。不料羋姝之子秦武王嬴蕩舉鼎而亡，秦國陷入內亂。羋月毅然下嫁義渠王，借義渠王之力回到秦國，平定了秦國內亂。這為后來的秦始皇統一六國，打下基礎做了幫助。

電視劇《羋月傳》作為史實與虛構相結合的影像藝術作品，除了講述羋月堅持商鞅變法，主張國家統一，讓秦國走出內亂，把弱秦變成強秦的故事之外，同時也涉及其一生的三段愛情。羋月即羋八子一生傾心于三個男人：楚國春申君黃歇、秦王贏駟和義渠王翟驪。羋月與楚國屈原弟子黃歇青梅竹馬，而黃歇對羋月的真心也是日月可鑒，為了這段愛情，兩人不分彼此，可以陪對方去死，且在懵懂之際即已私訂終身，這是一種梁山伯與祝英臺、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最純愛情，沒有權力紛爭，沒有媵妾苦惱，也沒有爭風吃醋。但為了秦國，羋月毅然一再放棄，含淚離開，周旋于春申君、秦惠文王、義渠王三個男人之間。羋月對嬴駟的感情，也不能說只是“如父如兄”，畢竟后者也是一位頗具人格魅力的一國之王。他治國有方，作風正派，愛憎分明，明辨是非，對羋月的愛也是出于真心，傾注真情，而且并不因為自己貴為秦王而強行逼迫，不顧對方感受，而是循循善誘，漸入佳境，尤其是他臨終彌留之際與羋月在床榻之畔的那段對話，更是令人唏噓，這也讓羋月情不自禁、潸然淚下！而羋月與義渠王翟驪之間的愛情也非同尋常。后者是個有情有義、剽悍勇猛的草原漢子，對羋月忠誠不二，生死與共。為了挽救羋月的生命，甚至舍得自己的生命，將蠱蟲引到自己身上，受盡折磨，最后死里逃生。在支持、輔佐羋月復辟重掌秦國大業的緊要關頭，更是挺身而出，全心全意，立下不朽的功勛。可以說，羋月與上述三個男人的感情，相映成輝，凸顯了彼此的正義、無私和為了江山社稷勇于犧牲個人的崇高精神。

作為一部涉及宮廷和后宮爭斗的歷史劇，《羋月傳》也生動講述了羋月與羋姝、魏琰、羋茵等多個女人的恩怨情仇。羋月是個善良賢淑的女性，從小厭惡宮廷的黑暗斗爭，不屑與后宮女子的明爭暗斗，是命運讓她不論在楚宮還是秦宮，都無法逃離。在秦王行將就木之際，鑒于太子嬴蕩的驕橫跋扈、有才無德，嬴駟本想立羋月之子嬴稷為王，但羋月深知，如果即刻立嬴稷為王，肯定會招致宮內一片反對之聲，并會爆發一場殘酷的血拼，那將是秦國的巨大災難！因此，羋月堅辭不從，秦王無奈之下，只好聽從宮內老臣的勸諫，急立嬴蕩為王。羋姝作為惠后登基后，因得不到嬴駟的另一份秘詔，對羋月瘋狂迫害，先是欲置之死地，后改為發配其到燕國做質子。羋姝是個被寵壞的公主，極易受人挑撥卻又剛愎自用。羋姝的種種不端表現曾讓秦惠文王厭煩，而她對贏蕩的過度寵愛更令秦惠文王失望。這一切讓羋姝漸漸變得扭曲，使得她用盡狠毒手段要置羋月母子于死地，但無力回天最終敗給羋月。相比之下，羋月卻以德報怨，不計前嫌，親往其住處，念及舊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企圖恢復彼此的親姐妹之情。即便如此，羋姝仍是惡語相向，不領其情。羋茵從小在楚威后淫威下長大，自卑而善妒，善于討好又工于心計，用盡各種手段想要成為正室，但命運卻一次次與她開著玩笑，最終在亂軍中為活命嫁給年邁的郭隗為妾。她把多舛命運遷怒于羋月，因此接受羋姝的指令，對羋月在燕國多次進行迫害，最終被郭隗所殺，羋茵的一生可憐而瘋狂。與羋月的不爭相比，馬蘇飾演的魏琰不僅爭寵，還爭后宮之主，替兒子嬴華苦爭王位。在羋姝將要嫁入秦國時，楚太后特意叮囑，稱秦王先皇后的妹妹魏夫人是個心術不正的人，并派玳瑁去保護羋姝。而魏夫人在看到羋姝、羋月同時嫁入宮中后，就開始了各種挑撥離間，羋姝與羋月最終的決裂也與魏夫人有著一定的關系。魏琰外表常帶微笑，端莊優雅，但內心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為了逼迫羋月交出密詔，居然給她下蠱，險些害死羋月。羋月成為真正的秦國之主以后，仍以江山社稷為重，以百姓幸福為重，并未對其進行報復，而是派兵好生護送其回嬴華封地，勸導其子華公子共舉復興大業，但魏夫人到封地后立馬改變，支持華公子謀反，以實現自立秦王的狼子野心。最后，羋月不為老臣樗里子的苦勸所動，毅然大義滅親，下令處決陰謀分裂秦國的七公子，竊以為，這是羋月作為一位女政治家最為光彩的一筆。

綜上所述，電視劇《羋月傳》是一部存在瑕疵的優秀之作、成功之作。它的“槽點”雖多，但難以遮蔽其內在的思想藝術光芒，尤其是對羋月這個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政治家形象的塑造，是獨特的和成功的。誠如導演鄭曉龍所言：“《羋月傳》價值觀正確，演員表演精湛，是一部有情懷的、制作精良的傳記性歷史人物劇，是一部誠意之作。它的長度、制作規模等，都是近些年少有的大制作。與《甄嬛傳》相比，《羋月傳》的格局更大，場面更多，人物更多，劇情跌宕起伏，融合了前朝后宮，還有部分戰爭場面……如果說《甄嬛傳》是一座高山，那么我希望《羋月傳》能夠成為另一座高山。”此者，也是認真看完這部歷史大劇的觀眾的希望。

作 者： 周思明，廣東省作家協會文學評論委員會委員，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深圳市福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

編 輯：趙斌 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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