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冰滴
(吉首大學 師范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論《菅家文草·后集》中“月”意象的變化發展*
楊冰滴
(吉首大學 師范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摘要:《菅家文草·后集》中月意象的變化發展,揭示出菅原在繼承傳統上的新發展,以及月所體現出的菅原思想的變化。“月”從傳統的時間意象到自然的審美意象,再到“意”“象”化合的情感意象逐步深入發展,但隨著詩人情感的極端化,月意象又從情感寄托物回歸到了其初始的自然意象。“一輪明月,幾多情懷”,菅原把外在的語言表現與內在的情感思想有機結合,使詩文成為富有生命力的藝術形式,開拓了與既往作品截然不同的嶄新的詩歌境界。
關鍵詞:《菅家文草·后集》;時間;風月;情感;復合意象
菅原道真被日本人尊為“天神”“學問之神”,生于世代學者之家,漢文學開始衰退與和文學開始興起之時,是日本古代政壇上屈指可數、以才情博得副宰相職位的文人政客[1]98。菅原曾參與編撰了《類聚國史》《日本三代實錄》《新撰萬葉集》等書目。不過,凝聚了他更多的心血、更能體現其卓絕才情的卻是漢詩的創作,主要收錄于《菅家文草》《菅家后集》中。關于菅原道真文學的研究,情感表現和詩文主題一直是學者研究的重點[2]。然而,欲求全面了解詩人的文學特征,從變化發展的角度對其詩文進行研究是十分必要的。一首詩從字面看是詞語的聯綴;從藝術構思的角度看則是意象的組合。因此筆者從發展的角度探討《菅家文草·后集》中月的意象表現,以點帶面,揭示出菅原詩歌在繼承傳統上的新發展。
意象是構成詩歌境界不可或缺的元素,是詩人主觀情感與外界客觀之物融合所產生的情景交融的藝術形象。《菅家文草·后集》中有104首詩中出現“月”,其中又有一首當中含有幾處“月”的情況。《菅家文草·后集》漢詩中的月意象如表1所示。

表1 《菅家文草·后集》漢詩中的月意象
注:列表中的編號為川口久雄校注《菅家文集·后集》中的詩文編號
1時間意象
月作為最顯著的自然天體之一,其升落及明暗圓缺的變化最能引起先人的注意。于是月就成了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認識時間和天氣的實用工具。這種“月”并無主體感情可言,只是作為一個時間名詞與數詞、代詞等連用,用作時間的標示或衡量時間的長短。從后世對意象的定義來看,這類“月”似乎不能稱為真正意義上的意象,但因其在菅原的漢詩文中占據重要的一席之地,所以不能避而不談。
《菅家文草·后集》中“月”的時間意象可分為三類:一表月令,如“臘月”“十月”;二是根據其明暗圓缺指示具體時間,如“月明前”“月盡”;三表時間的長度,“三四月”“三月余”。月的時間意象是繼承了傳統文學中固有的月意象。除了單純標示時間,《菅家文草·后集》中也有“262下車三度月光圓”“486周環多日月,重復幾山水”等略帶嘆息時光流逝之意的詩句,但寫實性強而主觀情感較淡薄,因此筆者也將其歸為時間意象之列。表示時間的月意象,詩人側重于它的實用功能,其在詩中主要是標示時間。
2自然意象
在菅原的意識中,月很早就成為了審美的對象。如《月夜見梅花》:
月耀如晴雪梅花似照星
可憐金鏡轉庭上玉房馨
根據菅原自注,這是他所創作的第一首漢文詩,時年11歲。月光照耀如晴天的雪,梅花盛開似閃爍的星,金黃的月光灑在庭院中,玉白的花房散發出梅花的馨香(筆者譯)。像這樣月與花組合的詩句,在菅原之后的詩文中屢屢出現,波戸岡旭將其稱為“花前月下”詩:如:“52殷勤欲趁花間醉,約略應榮月下吟”、“65春游莫棄開花處,夜宴當饒月滿時”,“376隨處有梅總可憐,不如對立月明前”、“412月滿花開處,吟詩得用專”。菅原用月與花的組合構造出“花前月下”的典雅艷麗之美。此外,還將“云與月”相連,勾勒出云繞月迷的朦朧凄楚之美,將月置于高空,與地上的景物相連,時而締造出雄渾高古之美,時而描繪出恬淡寧靜之美。
除了單純刻畫自然景色,月還被作為詩文敘事抒情的背景,與創作主體的感情相連,但月本身的情感意味并不很濃厚。這類月意象可以說是自然意象的延伸。如:“152日暮歸時明月下,廻頭更畏戴皇恩”、“107舉眼無云靄,窗頭玩月華”、“241月色猶迷臘雪殘,自知春淺我心寒”、“224在遠相思一故人,花前月下海邊春”,“318故人詩友苦相思,霜月臨窗獨詠詩”。
菅原的詩文中,這類表示自然意象的“月”作為審美的對象,多是與其他事物相組合,共同構造出詩的自然意境,因此其在詩文中的作用還只是附屬性和點綴性的。
3復合意象
與自然意象中的月不同,這里的月與其他事物組合后,脫離了月本身的自然屬性,形成了新的特定意象。如“17笑傲松喬知耳熱,愛嘲風月欲興狂”中的“風月”、“94應醒月下徒沈醉,擬噤花前獨放歌”中的“月下沈醉”、“263君先罷秩閑多暇,日月煙霞任使命”中的“日月”、“498扶持無處游花月,拋棄有時倚竹籬”中的“花月”,都是風流韻事的代名詞。“298菅家故事世人知,玩月今為忌月期”中“玩月”指中秋賞月的風俗;“344過鳳凰女妝相似,迎月龍花樹不知”引用典故,此處的月指代彌勒。再如“484皎潔空觀月,開敷妙法蓮”,“506未得香花親供養,偏將水月苦空觀”中描繪月的用法,都是佛教用語,比喻虛幻的景象。
我們可以發現,這種復合意象的詞語,已經拉近了人與月亮之間的距離。詩人對月的認識,已經從單純的自然審美轉移到了人與月的情感互動。
4情感意象
“64秋月不知有古今,一條光色五更深”、“284此夜應同新月色,他鄉不似舊年心”,萬古長存的月是人生缺陷的對照物。“195一生不見三秋月,天下應無斷腸人”,清冷孤高的月是相思憂愁的象征物。“119饞舌音聲竽尚濫,后顏脂粉鏡知媸”、“436穿云明月應能照,何更人前事事談”,澄澈空明的月是事實真理的見證物。“441秋桂一只度天存,下照千家不定門;圣主何憐三五夜 欲將望月始臨軒”高耀萬物的月是君德盛明的指示物……
這些詩句中的月已由獨立的客觀景物內化為人類情感的組成部分。詩人開始自覺地把月亮意象作為情感的載體,使它成為一種真正的富有象征意義的詩歌意象。
5月意象的回歸
從月意象的分布列表看,隨著人生閱歷的增加,菅原與月情感的結合更加緊密,月逐步脫離了其自然屬性、成為詩人情感的載體。然而,詩人對月的這種依托,并非越演越烈,隨著詩人處境的變遷,月意象也發生了變化。
從菅原的敘月詩中可以了解到,在菅原的思想中,月具有破除邪惡、還原真相的能力:“穿云明月應能照 何更人前事事談”。“月”是明鑒真理之物,因而在遭受污蔑、詆毀時,菅原常常把月當成鑒其清白、訴其忠心的對象。然而,這種依靠和信任卻隨著詩人貶謫時日的增加逐步動搖、瓦解。485《秋夜 九月十五日》中,菅原這樣寫道:“月光似鏡無明罪,風氣如刀不破愁。”“月亮看似如鏡,卻不能剔除罪惡。秋風看似如刀,卻不能斬斷愁苦。”從中不難感受到詩人內心的怨憤。此時所表現出的意象,與之前明忠奸鑒真理的月意象已大有不同了。
進而,詩人在人生的最后階段,問月道:“為問未曾告終始,被浮云掩向西流。”《510問秋月》“秋月啊,至今為止你都遵循規律繞天運行,又是因為何故,烏云遮蔽流放西邊了呢”(筆者譯)。接著,詩人代月答道:“冥發桂香半且圓,三千世界一周天。天回玄鑒云將霽,唯是西行不左遷。”(《511代月答》)“玄妙的神鏡一轉,遮擋我的烏云就會消散,我只是向西環行,并不是左遷”(筆者譯)。
一直以來,月在詩人心中都是明辨善惡的神明,是自己鳴冤訴苦的對象,但是,從這組對月的問答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筆下的月雖仍具有明鑒真理的神力,但卻與詩人產生了區別,月和自己已非同道中人。可見,常期處于遠遷中的菅原,對月的情感不是越來越深,而是漸行漸遠。到最后,詩人對月的認識,又回到了它的自然屬性——懸于高空中的自然星體。
月獨特的陰晴圓缺的自然規律,所呈現出形態各樣的美,在視覺上就滿足了詩人賞美的需求。因此,月亮成為獨立的審美對象,同詩人自由地俯仰上下,互通款曲。同時這種特殊的變化規律,也常常在不同的場景中,觸動詩人內心的情感,詩人對其賦予不同的情思。在菅原的詩文里,“月”從時間意象到自然意象,繼而到情感意象,不斷地得到深入的發展。然而,物極則反,寄托的情感越多,詩人產生的失望之情越深。久而久之,詩人對月的情感逐漸淡化,月從感情的寄托物又回歸到其本質的自然意象。
6結語
菅原道真在他不到六十年的生涯中,留下了六百多首詩文。如此龐大的創作數量,在他以前無疑是聞所未聞的。本論文著力分析菅原詩文中月的表現,從發展的角度探討《菅家文草·后集》中月意象的變化發展,以及月所體現出的菅原思想的變化。在菅原的詩文中,“月”從傳統的時間意象到自然的審美意象,再到“意”“象”化合的情感意象逐步深入發展,但隨著詩人情感的極端化,月意象又從情感寄托物回歸到了其初始的自然意象。“一輪明月,幾多情懷”,菅原把外在的語言表現與內在的情感思想有機結合,使詩文成為富有生命力的藝術形式,開拓了與既往作品截然不同的嶄新的詩歌境界。菅原在繁花錦簇的平安文壇樹立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成為日本漢詩史乃至整個日本文學一個劃時代的人物。
參考文獻:
[1] 伊文成.日本歷史人物傳(古代中世篇)[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
[2] 吉原浩人,山本五月.菅原道真·天神信仰 研究文獻目錄抄[J].國文學解釈と鑑賞特集,2002(4):157-159.
(責任校對龍四清)
doi:10.13582/j.cnki.1674-5884.2016.06.056
收稿日期:20151019003
作者簡介:楊冰滴(1987-)女,苗族,湖南古丈人,碩士生,助教,主要從事日本語言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H3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5884(2016)06-017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