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實踐與思考的對接處跋涉

姜波 鄧文圣

從零點起航

1981年7月，高江海從邢臺師專畢業(yè)，被分配到沙河市西部丘陵的石崗中學任教。上師范當教員，當時是許多人瞧不起的職業(yè)，“家有半斗糧，不做孩子王。”在當時很多人的眼里，當教師是一個沒出息的人。

他家地處太行山區(qū)一個偏遠的小村，父母是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人，十歲時他就隨父母到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開始每天掙3工分。春天挑水播種，夏天在地里鋤苗，特別是犁地耕種的日子，大人扶犁，小孩牽牲口，他矮矮的個頭站在那威武高大的騾馬前面，心里就發(fā)怵，生怕走偏了墑溝。在生產(chǎn)隊勞動的年代，他嘗到了生活的艱辛，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十八歲那年，他有幸考入邢臺師范專科學校，走出了農(nóng)門，成了村里恢復高考之后第一個大學生。

上師范時，他的古典文學老師曾說：做不了好社員，就要做個好教員。當時的石崗中學是個半寄宿制學校，遠路學生住宿，近路學生走讀。學校有二十多名教師，大多來自本村或附近村莊，大多數(shù)教師是“一頭沉”。隨著農(nóng)村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的實行，這些老師一手拿粉筆，一手拿鋤頭，課堂忙教學，課下忙農(nóng)活。他離家30多里路，家里有父母姐姐照管，家務事也少，同事有事請假，他就可以做替補——多上課，多輔導。那時，既沒有績效工資，也沒有課時補貼，住宿學生早晚自習他幾乎全包。白天上課，晚上等學生就寢后，他可以靜下心來閱讀課外書，翻閱教學資料，反思課堂教學。期間他閱讀了大量的書籍，了解了許多學生的學習心理。

一個周日下午，他在家?guī)透赣H在田里施肥，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黑云密布，大有壓城垮池之勢。他告訴父親：“下午必須返校，今晚有自習。”父親說：“別管地里的活了，趕緊走吧，爭取趕在大雨到來之前到學校。”他趕緊丟下手中的農(nóng)具，小跑步上路。這時烏云翻滾，閃電一個接一個，雷聲讓人害怕。當他走到河邊的時候，黑云已壓到了地面。此時河里的水已經(jīng)漫過腳踝，他踩著搭石前行，剛走幾步遠，河水突然漲起，漫過膝蓋。原來河的上游下了暴雨，河水猛漲，驚嚇之下他趕緊退了回來。站在河邊猶豫：是原路回家？還是繞道過河？他顧不上想很多，便毅然繞道五里外的小橋。到了橋邊，他看到橋頭站著幾個人，“高老師，是你嗎？我們來接你啦！”原來是四名學生和兩位老師。大家見面后擁抱在一起，雨水、淚水，在奔涌、在沸騰。這件事至今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了，他提起來依然激動不已。

在思考中發(fā)現(xiàn)

那一時期的農(nóng)村學生憨厚樸實，他們有著勤奮肯吃苦的特性。學生大多是起早貪黑，星夜奮戰(zhàn)，靠硬磨來換取成績，那時高江海老師也堅信“以時間贏成績”這一理念。參加工作兩年之后，隨著教學的駕輕就熟，起初的那種激情漸漸消退，覺得教書就像驢子拉磨一樣，原地打轉(zhuǎn)，一圈又一圈。如備課，照著教案抄一抄，完全可以應付；如上課，天天老套路，四十五分鐘好對付；又如批改作文，班里學生的寫作水平都知道，草草評語無所謂。可這樣做了一段時間后，反倒覺得教學陌生了，學生不愛學了，教學效率低了。他覺得自己已走進了一個“怪圈”，那就是開始職業(yè)倦怠。他感到自己如同一個漫無目的的路人，不知方向，沒有目標，只憑慣性，走一步又一步。在他心情郁悶的時候，就發(fā)脾氣，動肝火，拿學生撒氣，很多次上課時把書本摔到一邊，讓學生自己看書，更多的時候讓班長或組長來組織學生理解文章內(nèi)容，分析文章脈絡。在他的“高壓”下，很多學生能快速地完成作業(yè)。不少學生為躲過課上批評，便把功夫用在課下，預習、背誦、查資料、互相商量。有許多學生除了把教材中的詩文背會外，還積累了許多課外名言警句、詩詞歌賦等。他們從三皇五帝、開天辟地，到黃帝戰(zhàn)蚩尤、褒姒失天下，到屈子離騷，莊生夢蝶，都能如數(shù)家珍；把李白斗酒詩百篇、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說得個天花亂墜；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乾盛世倒得個酣暢淋漓。在課堂上，他使用最多的“偷懶”方法是小組間互相競爭，或按男女生分成兩大組、或按鄰座前后四人一組，或按姓氏分組，或按學習成績好搭配小組。課上，當他把學習任務和競賽規(guī)則說好之后，學生便競相發(fā)言，一有問題，你爭他搶，到下課鈴響時，依然興致不減，陶醉在討論之中。2000年，新課程改革之風吹到了太行深處，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小組學習活動與新課改倡導的“小組合作”竟有神似之處。后來學校組織到外地名校取經(jīng)，取到了“先學后教，當堂訓練”的真經(jīng)，他讓自己的學生也開始做小組訓練，也學著合作起來。

2001年秋，高老師調(diào)到沙河市教師進修學校，相對輕松的環(huán)境給予他以很好的學習機會，于是他便充分利用閑暇時間來充實自己。當時學校承擔著全市中小學教師的學歷進修任務，他負責中文、歷史、地理、政教四個專業(yè)學員的組織學習工作，授課教師是邢臺學院的教授，個個都是梳理知識的高手，于是他便當起了學員，每講必到，且堅持到底，比其他學員更認真。教授們淵博的學識、崇高的敬業(yè)精神，以及對問題的真知灼見令他耳目一新。三年下來，四個專業(yè)五十余門課，他至少能聽四十多門，這是他一生中獲得知識最多的時期。從政教專業(yè)學到了有關思想、道德、法律方面的知識；從地理專業(yè)了解到許多自然方面知識；從歷史學科中懂得了人類社會、階級斗爭、文明延續(xù)的知識；從中文專業(yè)課程中，學到了唐詩宋詞晉文章，詩經(jīng)漢賦元雜劇，開闊了視野，扎實了文學功底，為他的教學研究奠定了雄厚的知識基礎。

在學習中，高老師認真反思自己過去教學中的得失，深入思考新課程背景下的教師觀念轉(zhuǎn)變方式，力爭把實踐的過程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在之后的時間里，他先后主持了“在職教師繼續(xù)教育內(nèi)容、形式及評價研究”“探索‘自助餐式的中小學校長培訓”等研究課題。在省內(nèi)舉辦了《新課程與教師觀念的轉(zhuǎn)變》《學校質(zhì)量管理》《教育評價》等講座40余場，將他對新課程理念的理解和思考與同行分享。為充分表達他的教育思想，曾先后在《光明日報》等報刊上發(fā)表了30多篇專業(yè)論文，還有新課程背景下的初、高中語文教材文本闡釋、主題閱讀、選文賞析、中高考試題分析等稿件千余篇，他還積極參與了多部書籍的編寫。醉心于教學教研，換回了許許多多的收獲。

在生活中沉淀

做教育理論研究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高老師寫出的論文倘若沒有一定的教育素養(yǎng)讀者是不會有興趣來讀的，因為不是武俠小說，不是言情趣聞。身邊曾有人指著他的脊梁說他有“精神病”，在不少人的眼里，他成了“另類”。他常聽到別人對他嘲笑的詞語：歇斯底里、神經(jīng)兮兮、老古董等。可有時他在想，丑小鴨變成天鵝是需要有一個艱苦歷程的，搞理論研究未必別人就能理解，別人不理解是常事，耐得住寂寞，就會走向成功。于是他就像“瘋子”一樣聽課、訪談、讀書、寫作。近十多年來，他結合自己的教學實踐，提出了新課程背景下教師應具備的“五意識”“四能力”和“三境界”，他的這一教育思想在2008年參評特級教師答辯時，專家給予充分肯定。教師應具備的合作意識、權威意識、終身教育意識、責任意識和生命意識等“五種意識”論述刊載于《光明日報》。此外，他還提倡教師對課堂教學要加以反思，把反思放在了與“三筆字”“簡筆畫”同等的位置，它是教師從業(yè)的一種必備基本功，教師通過反思就會明白自己教學的得失，就能提升自己的教學水準。工作中，高老師還結合自己的人生體驗，提出了教師有效遏止“職業(yè)倦怠”的方法，即教師要有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要腳踏實地將規(guī)劃付諸于實踐，這樣就會對事業(yè)充滿熱情，對工作一片癡愛。為此他建議年輕教師，要制定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要有遠、近期規(guī)劃；有年計劃、月計劃，甚至是日日有計劃。計劃要立足實際，不好高騖遠；要步步落實，不輕言放棄；要時時感到自己的目標就是對教育、對后代的一種責任，把目標當成動力，感受教書育人的樂趣。他的這些教育思想經(jīng)媒體傳播之后，引起了社會的關注。

有了梧桐樹，不愁招不來金鳳凰。幾年來，許多教師慕名找他拜師，沙河市青年教師楊軍明、陳淑英，主動把說課稿、講課流程拿來請他指點，每次講公開課都邀請他去聽課，不給指出問題決不罷休。楊軍明老師酷愛教學研究，經(jīng)常把自己教學中的想法與他交流，他發(fā)表在《中國教師報》上的《冊井中學賦》，氣勢磅礴，讀后令人蕩氣回腸：“巍巍太行東麓，赫赫邢臺西南，冊井中學，山里孩子一搖籃。后傍英雄子俠墓，鮮血染紅楓葉山，浩然正氣沖霄漢；前臨萬畝銀杏園，綠色海洋波濤翻，花香陣陣撲人面。《沙河縣志》曰：冊井中學，鐘靈毓秀之地，才俊輩出之鄉(xiāng)……”陳淑英老師全盤吸收了他的“大語文”教育思想，鼓勵學生博覽群書，通覽史籍，她寫了許多有關“家鄉(xiāng)名吃”的散文，家鄉(xiāng)土地上的瓜果梨棗，俚語民俗，經(jīng)她輕輕一點，便在了報紙上留下一個個“方塊”，她是學校有名的“女才子”，她教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是秀外慧中，文學細胞顯露無遺。去年，這兩位教師分別獲得“邢臺市名師”和“沙河市骨干教師”稱號。鄰縣有一位教師，在網(wǎng)絡上看到他發(fā)表的文章之后，乘車百里來到學校，先把自己近年來寫的50多篇散文放在他的面前懇求讓他指點，他被她的這種好學精神深深打動。一個在小學工作多年的教師，能夠堅持創(chuàng)作數(shù)年，并大膽找他指導，實在是出乎預料。她的虛心與誠意感染了他，他決定收下這個徒弟，當場給她取筆名“田園”。在后來的歲月里，她堅持學習，堅持寫作，相繼在報紙上發(fā)表文章10余篇，《家鄉(xiāng)的槐樹》是她的得意之作。地處深山區(qū)的年輕教師張建國，在一個大雪飄飄的上午敲響了他的家門，見到他就表現(xiàn)出無比的激動，他說“仰慕你很久，今天總算見到了。”接著他把如何知道高老師做教研，如何知道進行創(chuàng)作等一一敘述了出來，他還帶給他一本《余映潮教案選》和一本《第56號教室的奇跡》算是見面禮。小伙子暢談了他十多年的教學經(jīng)歷，說出了自己在教學中許多難以解決的困惑，誠心要拜他為師。還有河北、山東、河南、上海等地的老師，他們或通過網(wǎng)絡留言，或通過電話溝通，或通過電子郵件等方式，愿意拜他為師，希望能夠?qū)W到更多的教學技巧和研究的本領。

2015年3月，他應“教育網(wǎng)刊編輯總群”夏玉珍老師邀請，在群里以《志當存高遠擊水競風流》為題，舉辦了“成長過程”“教育思想”“寫作思考”“幾點做法”“成長的幸福感”五次講座，毫無保留地展示了他人生的成長歷程，將他工作中的成敗得失和盤托出，希望大家能從他的成長經(jīng)歷中得到啟迪。主持人曾這樣做點評：聆聽高老師的成長故事，感受高老師的教育思考，領略高老師的寫作歷程，無論對初寫作者還是有一定經(jīng)驗的作者，都是一種激勵和鞭策，踏著高老師的腳步前行，沒錯的！

讓能量充分釋放

土耳其有這樣一句諺語“閑散如酸醋，會軟化精神的鈣質(zhì)；勤奮如火酒，能燃燒起智慧的火焰。”其實，一個人要想做成一件事就應具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決心。

高老師曾說，他讀大專時，現(xiàn)代文學老師在一次談話中說道，一個人若從20歲開始認定一個目標走下去，一生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可以成為詩人，可以成為作家，可以成為藝術家。老師說這句話時是1981年，他至今記憶猶新。從那時起，他就帶著懵懂上路，三十多年來，在沿途看到了很多風景：小橋流水、濁浪滔滔；茫茫大漠、黃沙撲面；竹外桃枝、落英繽紛。一路走來，苦辣酸甜，趣味良多。而今他到了知天命之年，已感受到了生命的緊迫。從2008年開始，他的作息時間調(diào)整為早上5點左右起床，晚上11點左右睡覺，一年四季沒有午休，禮拜天從不休息，寒暑假堅持讀書寫作。他的時間是以分鐘來計算，絕非以小時來算的，從大年初一到臘月三十，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有時間差，他真正體會到了盛年不重來，歲月不待人，日月如穿梭，光陰似水流，春去秋來老將至，人生百年一瞬間。值得高老師欣慰的是，他從2000年6月1日在《光明日報》發(fā)表第一篇文章開始，連續(xù)15年沒停止寫作。特別是2008年6月至今，已經(jīng)堅持七年多時間，他每天利用晚上10點之后的時間寫上1～2個小時，標志著這項工作在持續(xù)，在延伸。很多時候他寫作到深夜，饑餓難忍，轆轆饑腸填上一包方便面，便感到十分滿足，無比愜意。支撐他信念的是，愿意挑戰(zhàn)生命的極限，讓能量得以充分釋放。

在一次全體學生大會上，高老師曾用他豐厚的閱歷詮釋了對人生的思考。他說：“生命中沒有導演，誰都無法為自己的人生進行彩排。但我們可以是編劇，把生活變成我們想要的體裁：那些風花雪月的浪漫可以改編成詩歌，那些柴米油鹽的瑣碎可以改編成散文，那些坎坷不平的經(jīng)歷可以改編成小說。讓你的人生時而像水一樣流淌，有限而又充滿詩意；時而像山路一樣跌宕起伏，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生活是一座雜亂無章的素材庫，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編劇，去譜寫人生最美的樂章，書寫人生最美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