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人文關懷的三重維度

夏代英

[摘要]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往往具有更加深刻的現實意義，也表現出更具廣度的人文關懷，基于生活的真實能夠讓受眾更容易理解并接受影片所傳達的思想內涵。但這些取材于真實事件的電影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反復比對，探討的層面往往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影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突破了這種表達的局限性，以更廣闊的視野和多元化的方式探索了人性的維度以及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內在關系，并以更具深度的人文情懷審視了這段歷史。

[關鍵詞]《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人文關懷；三重維度

藝術真實來源于生活，是對于生活真實的藝術提煉與加工，反映著藝術創作者的藝術思想與美學理想。對于電影藝術來說，藝術真實的實現也是生活真實與藝術思想雜糅而得的。在進行電影藝術創作的時候，素材也是源自對真實生活內容的藝術提煉，從某一種藝術視角或觀點視野展示生活真實的其中一面。電影藝術表現的生活真實，時常會以真實的歷史事件為基底，經過一定的思想觀點的處理，從而以創作者希望塑造出來的藝術形態展現在受眾面前。同時，這種歷史事件與思想觀點的雜糅也會讓受眾產生強烈的共鳴，也具有更寬泛的理解維度。

好萊塢電影改編自真實歷史事件的不在少數，但總是在真實事件與藝術理想反復比對與磨合過程中，形成主題思想單一的表達的局限性，并不能夠從歷史事件中創造出多維度的思想表達。電影《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根據真實的歷史事件改編，突破了以往同類電影主題表達的局限性，以更廣闊的視野和多元化的表現方式探索了人性的復雜性，以及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在多維主題的表達過程中實現了更有深度的人文情懷。

一、個人角度：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好萊塢電影對于人權主義的探討永無休止之日，無論是殿堂級的奧斯卡金像獎對此類電影的偏愛，還是此類影片在院線上映得到影迷的熱烈追捧，都顯示出此類型片根植于受眾的強大的創作靈感源泉和創作動力。而電影《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最為核心的主題內容就是在探討生命的價值和人的權利，而人權文化也正是美國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對于人權問題的探討是多方面的，尤其在美國這樣一個多民族、多元文化融合的移民國家，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人們構成了美國的居民結構，種族與文化之間的矛盾是美國社會的根本矛盾。因此，在美國這樣一個追求個人主義、自由至上的國家，人們對于肉體與思想的雙重自由的欲望表現得尤為強烈，有些人窮盡一生都是為了爭取自身的權利。無論是格斯·范·桑特在影片《米爾克》（Milk，2008）中展現的為爭取自身權利而與政府斡旋、抗爭的同性戀群體，還是昆汀·塔倫蒂諾在影片《被解救的姜戈》（Django Unchained，2012）中利用姜戈重獲自由并拯救自己妻子的血腥復仇，展現了黑人奴隸制的不堪以及捍衛黑人權利的政治訴求，以及妮基·卡羅在影片《決不讓步》（North Country，2005）中利用美國歷史上第一樁性騷擾案件表達的女性主義等，都從不同方面探討了美國文化中強調的人權以及這種人權覆蓋的真實的范圍。

反觀影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如果從人權的角度來看，其探討的范圍也是多維度的，尤其從個人角度來看，片中的艾滋病晚期患者羅恩不僅與司法部門爭取人們用藥治病的權利，更為重要的是他對于生命之可貴的頓悟和爭取。

影片改編自羅恩·伍德魯夫的真實經歷，在得知自己已經是艾滋病晚期時，他用盡各種方式爭取活下來的權利，與當時的醫療體制相對抗，自己通過報紙、書刊和網絡獲得治療艾滋病的非官方治療方法，嘗試自我治療。醫生告訴他只有30天的生命，但他卻憑借驚人的意志力與藥物治療的不斷抗爭，繼續生存了七年，遠遠超過醫生告知他的官方說法。他通過自己極端的治療行為延長了自己有限的生命，而對于種種不被官方承認的民間治療方法的勇于嘗試，不僅是源自羅恩對于生存的本能爭取，更是來源于他性格中的不安于世和狂放不羈，很多如同他一樣被檢查出患上艾滋病的人都選擇了入院治療的傳統方式，但是羅恩的行為代表了對于傳統思想、規范條約，甚至是法律法規的質疑和挑戰，這種對于個人生存權利的執著追求讓他活了下來。

從放縱生命到珍愛生命，羅恩對于生命的態度極具真實感，在得知自己僅剩30天的生命時，玩世不恭、恣意放縱的他感到了死亡臨近帶來的深深的恐懼，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繼續生存下去成為他的唯一目標。羅恩這樣一個充滿矛盾的人物形象，無疑是影片以個人主義視角探討生命意義和價值時最具說服力的核心，不管其曾經的人生經歷有多么的放縱和墮落，無論這個人是否對于社會有價值，無論他是否珍視身邊的人、對他人友好，在生命、生存面前人與人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擁有爭取生存的權利。而這種對于個人生命價值的拷問以及羅恩對于生存和權利的爭取，也正是影片對美國文化中的核心內容的深層次挖掘和討論。

二、群體角度：偏見、理解與包容

與其他同類型的好萊塢電影一樣，影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并沒有將敘事局限在小眾的范圍內，羅恩這樣一個曾經放縱墮落、無恥下流的男性形象，并不足以支撐起整部影片的敘事內容和主題內容。正如羅恩的好友在得知他可能患有艾滋病時驚訝和厭惡的反應，并迅速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周圍的所有人，對于艾滋病了解的不徹底，讓人們仍然偏執地認為艾滋病是同性戀的“專有疾病”，一旦某人被確診為患有艾滋病，便認為同性性愛一定是其唯一的染病途徑。所以，人們對羅恩敬而遠之，甚至不敢與他進行肢體接觸，當憤怒的羅恩對愚昧的人們吐口水時，對艾滋病傳染途徑不了解的人們都嚇破了膽。羅恩對于自己曾經的無知和別人對他的誤解感到狂躁不安，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如今會成為自己曾經嘲笑過的群體中的一員。這也是該片的核心戲劇沖突之一。

《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以艾滋病晚期患者羅恩為中心點，將敘事的范圍輻射開來，對整個艾滋病患者群體進行描寫和關注。同時，罹患艾滋病的患者很大一部分都是同性戀群體，這也對影片的敘事內容和主題表達增加了一層人文關懷的維度。

無論是艾滋病患者還是同性戀者，都是被淫亂縱欲的“硬漢”羅恩所鄙夷的，一直以來他都是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雖然生活拮據，常常要依靠坑蒙拐騙獲得不義之財，但是他卻十分樂于享受生活。但是，生活常常充滿著匪夷所思和諷刺可笑的巧合，最終羅恩卻成了艾滋病患者，被大眾歸類為“同性戀者”。影片將羅恩置于同性戀群體之中，正是要將敘事視角與情感體驗都做切入處理，從外面向內部查看的同時也由內部向外觀望。所以，片中不僅表現了對艾滋病存在盲區和誤解的人們對這個患病群體的旁觀和審視，也以羅恩和雷蒙為核心展現了這個弱勢群體對世界的觀望，梳理了他們與周圍生存的社會的關系。

患有艾滋病的羅恩與同性戀者都是片中的弱勢群體，甚至包括并沒有患病的同性戀群體也是弱勢群體，他們被人們鄙夷，被社會拋棄。影片中罹患艾滋病晚期的羅恩，帶領著觀眾深入這樣一個社會特殊群體，就連羅恩自己也是初次嘗試去接觸并了解這群人。而整個過程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困難、可怕，同性戀者只是人們無法跳脫出傳統思想與道德框架去看待的一類人，羅恩曾經的朋友無法給予他的理解和幫助，正是異裝癖同性戀者雷蒙給予他的。從好奇、不解、鄙視、恐慌，到了解和理解，再到包容和維護，羅恩對同性戀者的思想經歷了一個完整的變化過程，并且這種認知并不局限在他對同性戀者的認知上，也包括自己對艾滋病的認知上。一開始，羅恩對雷蒙詭異的服裝和妝容感到深深的反感，但是在二人不可避免的接觸過程中，他逐漸了解了雷蒙的內心世界。雖然他們能夠走到一起是為了販賣違禁藥品賺錢，但羅恩自身的病痛讓他給予這些自己曾經鄙夷的人極大的同情，并最終走上了為了這樣一群人與藥監局抗爭的道路。

本片正是借羅恩的肉體和精神，將艾滋病給肉體帶來的痛苦，對精神產生的折磨和痛苦，一一呈現出來；也正是借著羅恩的視野，展現了這些社會弱勢群體理應得到社會大眾的理解和包容，并不能因為他們性取向的不同就喪失了對自由、生存甚至人權的爭取。羅恩與藥監局的抗爭不僅是對于自己能夠獲得其他藥品治療的權利的爭取，同樣也是為了與自己同病相憐的這些邊緣人爭取權利。

三、歷史角度：人性與人權的考量

影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基于真人真事改編，以這樣一個特殊的社會弱勢群體為基點，展現了1986年的達拉斯的社會風貌。該片以羅恩為了繼續生存下去，瘋狂尋找“非法”的治療方案開始，以其私下“非法”販售違禁藥物給其他艾滋病患者作為過渡，最終將影片的敘事重點和主題表達落在了羅恩與美國藥監局或者說是美國司法體系的斗爭上。

從羅恩發現自己患上艾滋病開始，經過他的不懈努力和極端的藥物治療，生存時間得以延續。精于此道的羅恩第一時間想到將這種非處方違禁藥物偷運回美國，販賣給其他艾滋病患者謀取利益。直到他與異裝癖同性戀雷蒙的地下藥物生意越做越大，開設了以“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命名的公司，以收取會費的形式提供給艾滋病患者藥物和替代療法。隨著羅恩與同性戀群體接觸機會的增加，他逐漸看到了這個弱勢群體的彷徨和掙扎，逐漸意識到他們只是性取向與一般人不同，其實并沒有自己原來想象的那樣可怕。羅恩的“達拉斯買家俱樂部”遭遇了藥監局的多次審查，尤其是來自醫院方面的威脅和阻撓讓羅恩感受到了這種負面力量的強大，原因僅僅是因為這種非法藥品對艾滋病人是有效的，而醫院的藥物卻在加速病人的死亡。

利用羅恩這樣一個浪子回頭的形象，影片構建了一種二元對立的敘事結構。羅恩的思想不斷轉變的過程，同樣也是他的人性和人權意識不斷覺醒的過程，他以自身肉體的疼痛感知了藥監局和醫院對艾滋病弱勢群體的變相傷害。他的個人形象的轉變，也正是導演讓-馬克·瓦雷希望看到現實中人們的轉變，對于艾滋病不再恐懼，能夠有一個完善的醫療制度和體系去給予這些人治療，最大限度地延長他們有限的生命，這是導演借此片抒發的最高的藝術理想。

正是在歷史的視域下，羅恩和雷蒙這樣一群人，為了自己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為了能夠得到社會的理解和自身的合法權利，他們所做的努力彰顯了人性中不屈的意志力和正義感。即便是電影在上映以后，有評論指出當年羅恩利用非法藥物對艾滋病人進行救治時，美國藥監局并未進行過多的干預，影片在改編上存在對真實事件的戲劇化扭曲。但是，這種夸張的改編形式無疑增加了影片的戲劇張力，讓羅恩的人物形象能夠輕松地凸顯出來。影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也正是在這樣的人性與人權的反復考量之中，實現了自由意志的抒發，訴求最為真實的美國個人主義核心文化的回歸。也正因如此，在影片展現的三重維度之中，該片所傳達的人文關懷具有被更廣泛解讀的可能，無論觀眾是否深受美國文化浸染，都會理解這樣一種對生命與自由的歌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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