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屬于夏天的心跳

聶嘉政

在秋天逝去的蟬，我覺得并不是悲哀的。

像春天翻飛的柳絮，秋天霜染的紅楓，冬天傲立的梅花，夏天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那此起彼伏的蟬鳴聲了。這個秋天，我突然有些懷念起它來，懷念炎炎夏日的蟬鳴。幼蟬一般要在土中生活幾年甚至最長十七年之久，然后經過五、六次蛻皮，在每年六月末爬上樹枝，成為成蟲。這個過程被人們稱為金蟬脫殼，我覺得這種曇花一現般的生存方式，似乎也是許多昆蟲的共同點。就像蟬，在暗無天日的地底蟄伏多少日，而能夠展翅飛翔的時間，也不過區區一個夏天，一定有人認為這真是一種可憐的生命。

是嗎？它的聲音在你聽起來像是對這短短的地面之上的壽命的抱怨和哀鳴嗎？它那刺破了空氣的、不留余力的、平穩的、自由的叫聲，讓你覺得像什么呢？那是夏天的心跳啊！“嗞——嗞——”的叫聲帶著平穩的規律，就像夏天的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就像我們把手摁在胸口感覺到那“砰——砰”的震動一樣。它讓夏天有了生命，讓枝繁葉茂、花紅柳綠的夏天有了自己的心跳。蟬用它在地底下積蓄已久的力量，用它聲音的力度貫穿整個夏天。雖然這并不是多動聽的歌唱，卻又絕對能讓身處夏天的人們真切感受到它的存在。蟬兒們把它們積攢多年的力量全部奉獻給夏天，用聲音支撐起短暫的生命，綻放出美麗，這樣的生命讓你覺得可憐嗎？這樣的聲音悲哀么？

在太陽仿佛要噴出火的日子里，空調把室內溫度變成涼爽的秋天，高高的樓房沒有繁茂的枝葉遮蔭，空氣里彌漫著塵土的氣息，炎熱的午后，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那一聲聲似永不間斷的蟬鳴。它們用盡全力把曇花一現的地上生命全部融進夏天。

多美的生命啊！生命就應該如此，厚積而薄發，用盡全力活出自己的美麗。比之人，蟬的生命是短暫的，而人類比之浩瀚的宇宙，生命不也是不值一提么？但我們也會像蟬一樣，在幼年的蟄伏中努力著，待最美的時刻破土而出，用我們的力量演奏出最動聽的樂章。短暫又如何，沒有遺憾，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就沒有悲哀，就是美麗的人生。

在秋天逝去的蟬，我覺得并不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