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記

袁宏道

閆宏斐 哈爾濱市第三中學語文教師，教育學碩士。黑龍江省優秀教師、優秀班主任，全國語文學習科學專業委員會委員。哈爾濱市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哈爾濱市語文學科帶頭人。辛勤耕耘，桃李芬芳。所教學生在高考中獲得省文、理科狀元，高考作文滿分。主編《名校佳作》《中華古詩文閱讀教程》《輕松高考古詩文》等書。

虎丘去城可六七里1，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2，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3，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云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4，無得而狀。

布席之初5，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署6，競以歌喉相斗；雅俗既陳，妍媸自別7。未幾而搖頭頓足者，得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8，寂然停聲，屬而和者9，才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10，清聲亮徹，聽者魂銷。比至夜深，月影橫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發，響徹云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

劍泉深不可測11，飛巖如削。千頃云得天池諸山作案12，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晚樹尤可觀。面北為平遠堂舊址13，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堂廢已久，余與江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于其中14；而病尋作，余既乞歸，恐進之之興亦闌矣。山川興廢，信有時哉！

吏吳兩載15，登虎丘者六。最后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甚矣，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吳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識余言否耶16？

注釋：

1.虎丘：舊名海涌山，位于蘇州市西北，有虎丘塔、千人石等名勝古跡。

2.下迨蔀屋：下至小戶人家。迨：及，至。蔀屋：窮苦人家昏暗的屋子。

3.衢：道路。

4.雷輥電霍：雷鳴電閃。

5.布席：安設筵席。

6.分曹部署：分部安排。

7.妍媸：美和丑

8.瓦釜：屈原《卜居》：“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瓦釜：一種小口大腹的瓦器，也是原始的樂器，比喻粗俗的音樂。

9.屬而和者：屬：隨著。和：唱和。

10.竹肉相發：簫管聲伴著歌唱聲。竹肉，管樂器和歌喉。

11.劍泉：在虎丘千人石下，相傳為吳王洗劍處，又稱劍池。

12.千頃云：山名。

13.平遠堂：初建于宋代，至元代改建。

14.祠：建祠。

15.吏：做官。

16.識：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