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兼備刀馬旦

陸蓓

〔摘 要〕 刀馬旦之所以出現很多文武并用的戲，與很多優秀的刀馬旦演員是分不開的，當然，戲曲是綜合藝術，刀馬旦這個行當的繼續豐富和發展，也需要優秀的編劇和導演等主創部門來支撐。

〔關鍵詞〕刀馬旦 借鑒 表演

提起刀馬旦，一般都會聯想到頂盔掛甲扎著大靠巾幗女英雄形象，如《楊門女將》、《穆桂英下山》、《穆桂英大戰洪州》中的穆桂英等，都是典型的刀馬旦戲。戲曲表演理論家黃克保在《戲曲表演研究》有關刀馬旦總結中這樣說：“刀馬旦重身段功架，以氣度神情勝?！比缜斑吿崞鸬娜齻€戲中的穆桂英，因為元帥身份和占山為王的女英雄身份，都是文武雙全的巾幗，故而在身段功架上和神情氣度上要格外講究，如眼神、靠功、神情、氣質、刀槍把子圓場等，刀馬旦演員都要游刃有余，不能讓這些技巧成為塑造人物的累贅，要讓這些技巧成為演員表演的亮點看點。比如刀馬旦演員戴著滿頭珠翠的絨球花盔，盔后兩根長長的雉尾翎。演員必須克服花盔戴在頭上的不適，還要充分利用盔后長長的雉尾翎，要讓它會說話，真正成為演員表達感情、向觀眾傳遞人物情感的工具。

一、刀馬旦對青衣的借鑒

刀馬旦這個行當發展過程中，由于塑造人物需要，如飾演文武雙全的穆桂英梁紅玉等，單憑刀馬旦的武功就不能勝任這個角色，而要積極向其他旦行借鑒學習，如青衣的典雅、溫柔、雍容大方，都應是刀馬旦借鑒的重點。演員在塑造人物時，根據人物劇情需要，要善于不漏痕跡地將其滲透于刀馬旦這個行當來，使文武雙全的人物形象完美統一在一個人物身上。京劇《楊門女將》就是一個成功例子：壽堂一場，全家為身在邊關的楊宗保祝壽，開場男女仆人端著壽桃等物布置壽堂，穆桂英懷著高興心情巡視廳堂，心滿意足。這時的穆桂英身穿紅色對帔，唱著“宗保誕辰心歡暢，天波府內喜氣揚。紅燭高燒在壽堂，懸燈結彩好輝煌。”此時的穆桂英儼然一個大青衣形象，無論氣質神態臺步，一舉一動都顯示出元帥夫人的沉穩。等到焦孟二將報說宗保中箭身亡，穆桂英猶如遭受晴天霹靂，拋袖昏昏欲倒。但是失態的桂英隨即很快調整好自己悲痛的內心，強顏歡笑。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反常舉動會很快影響到壽堂的其他人，會瞬間改變整個壽堂氣氛，會使年邁的太君在喜慶中遭受打擊。所以為了家里的老人和整個壽堂氣氛不被影響她要忍，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強顏歡笑地向佘太君道賀。我看上海京劇院《楊門女將》，扮演穆桂英的演員對整個劇情和人物情感微妙變化掌控非常到位，對人物的情感外化很清晰。整個人物表演典雅、溫柔大方，即使家庭突遭變故，也不會失去一個大青衣應有氣質。但在校場和兒子楊文廣比武，穆桂英的表演則呈現出刀馬旦應有的英姿。首先穆桂英和佘太君開始并不想讓楊文廣往前線，所以第一回合母子對陣，穆桂英槍法打得快，想把文廣快速打敗，但第一回合母子打了平手，穆桂英暗自欣慰：“適才與兒對一陣，我兒武藝果然精。楊門有后心振奮，足慰我夫在天靈”。第二回合穆桂英顯示出一些看家本領，文廣抵擋不住，眼看敗下陣來不能實現子報父仇的愿望，這時母子的幾句對話很感人，文廣瞅準時機握著母親的槍懇求道：“媽呀！孩兒要替父報仇，你若不敗，孩兒就不能上陣殺敵了！媽呀，孩兒我怎么能打的過你呀！”兒子充滿感情的乞求深深打動了作為母親的穆桂英。其實，穆桂英見到兒子武藝高強心中甚感安慰，再者父子情深文廣要報父仇也是赤子之心，再加上有自己在身邊保護兒子，讓兒子到真正戰場得到歷練，也是一個做母親的美好愿望。扮演穆桂英的演員把人物這種情感層次遞減關系吃透，并在唱腔念白和表演中表現出來了。然后再接唱：“小嬌兒為出征低聲懇請，憑武藝闖戰場娘不擔心。我這里暗思忖注意拿定，憑本領比輸贏我讓兒三分”。初聽這句唱腔似乎矛盾，但結合演員表演，剝筍般透出母子深情，向觀眾清晰傳達了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深深母愛。

二、刀馬旦對花旦的借鑒

在戲曲舞臺演出中，為了劇情和塑造人物需要，刀馬旦也拓寬了自己的表演，如人物是一個活潑可愛文武雙全的清純少女，刀馬旦借鑒活潑可愛的花旦表演就勢在必行。如豫劇《穆桂英下山》，穆桂英在行圍射獵中，看到山花爛漫，溪水潺潺的美景，演員通過清澈明亮的眼神，以及忍不住彎腰采花并將鮮花插在鬢角；再加上輕快的圓場，手挽著頭盔上裝飾的雉尾翎，配合身段做著各種造型，向觀眾透露穆桂英雖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巾幗英雄，但在山清水秀的美景面前，依然是一位清純活潑的美少女。這就要求演員除掌握刀馬旦表演外，還要融合一些花旦的表演和眼神，從而使人物更顯得天真爛漫活潑可愛。也更符合劇本所提供的：“萬紫千紅滿山野，下馬來摘一朵斜插鬢邊”的規定情境。

當穆桂英遇到楊宗保時，扮演穆桂英的演員表演發生很大變化，二人年輕氣盛，在互相不服氣中要以比武分高低。兩人打了一套小快槍，并在邊唱邊打中表達二人互相欣賞的心情。我注意到扮演穆桂英的演員在處理小快槍時打得比較快，暗示穆桂英武藝高強，顯示出刀馬旦矯健、凌厲的表演特點。這個演員好就好在，不但注意到了刀馬旦的翻身、靠功、把子功運用，且在開打中，通過眼神和表演，把穆桂英豪爽可愛的形象也傳達給了觀眾。

山寨招親是塑造穆桂英的重場戲，扮演穆桂英的演員要完成兩個任務，一是通過這場戲，演員要讓觀眾首先明白穆桂英占山為王是被迫。二是要把山寨女子的外粗內秀表現出來，她雖占山為王，和其他少女一樣也有對愛情的向往和追求；當要向自己心愛的男人表達自己的愛意時，同樣也是難為情，同樣是羞紅滿面。這一點，扮演穆桂英的盧玉琴掌握得很好，她巧妙將花旦的眼神和表演揉進穆桂英這個角色中，巧妙運用胸前裝飾的穗子，透過演員把弄穗子的表演，向觀眾傳達人物此時內心的忐忑。當穆桂英鼓足勇氣對楊宗保斷續說出：“將軍、將軍！俺有一言……”“要殺開刀，何必多言?！痹灸鹿鹩⒕褪枪钠鹩職庹f出口，但剛說出口卻又被楊宗保這兩句話打斷，不由人滿臉羞紅，演員借鑒了一個很生活化的花旦動作，雙手急捂臉轉身，雖是一個極普通的生活動作，卻把一個少女的羞澀外化呈現得淋漓盡致。

豫劇是一個生活氣息濃郁的劇種，豫劇刀馬旦這一行當也是這樣，如穆桂英的唱詞“我口與心商量，心與口商量，姑娘我還要再與你商量。”通過演員對唱腔表演的精心處理，我們感受到了一個少女羞澀而又直爽的可愛。

三、刀馬旦借鑒青衣花旦表演

刀馬旦的表演特點歷來不拘泥于只演武戲，不僅僅是靠掌握一些高難技巧，或者會一些刀槍把子，就能把刀馬旦這個行當演好，而是武戲文唱，掌握一些文戲表演劇目對塑造人物至關重要。其實大部分刀馬旦角色跨行，如豫劇《穆桂英大戰洪州》，扮演穆桂英的演員不僅要掌握刀馬旦的靠功、刀槍把子、翻身圓場等技巧；還要有青衣的端莊，花旦的俏皮和生活氣息。掛帥之前，穆桂英身在楊府，身穿對帔，穩重端莊，把一個巾幗英雄家居的休閑穩重表現了出來。掛帥之后，身為元帥的穆桂英和身為先鋒的楊宗保，在演到夫妻兩人獨處的戲時，沒有旁人在場，這時二人已不是元帥和先鋒的關系，而是親密的夫妻關系，這時扮演穆桂英的演員就要滲透大量的花旦表演，首先二人從稱呼的語氣上都發生了改變，從元帥將軍到“小保”“桂英”，表演上二人也從端著架子的表演改成充滿生活氣息的表演。楊宗保違反軍令冒險出戰，穆桂英責其魯莽夫妻爭吵，在眾將都在帥帳這個特定環境下，為維護軍令和元帥尊嚴，穆桂英不得已抽出杖刑宗保的令箭。演員表演很細膩，當穆桂英一氣之下抽出令箭欲執行軍令時，卻難以執行，畢竟是自己丈夫，但當她想將舉起的令箭再收回時，帥帳中的眾將“威”聲驚醒了她，使她不得不在騎虎難下中拋下令箭，忍痛說出：“將先行重打四十軍棍！”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丈夫被拖下行刑，桂英又疼徹心扉。演員借助頭盔上兩根翎子傳達內心煎熬的情感，抖翎、掏翎然后垂袖造型唱出：“刑杖聲嚇得我魂飛魄散，夫啊夫！你可知那一棍一棍打在你的身卻疼在了俺的心”，并痛苦著斷續說出：“放！放！放回來！”演員通過動情的唱腔和念白，通過穆桂英這個演員借助翎子和水袖的精彩表演，讓觀眾真切感受到宗保受刑時桂英內心撕裂般的煎熬，從而把宗保幕后受刑四十軍棍，桂英的情感反應淋漓盡致呈現在觀眾面前。

扮演穆桂英的魏俊英唱做唸打俱佳，特別是唱功，演員總善于將真摯情感滲透在自己的演唱中，如通過唱腔對宗保的勸，當唱到：“俺自己的男人都靠不住，你讓俺掛帥領兵俺可依靠何人啊！”演員沒有扳起一幅元帥面孔教訓宗保，而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使暖暖的語氣和樸實的情感最終打動了自己的丈夫，打動后又溫情唱出：“到后堂俺與你調理傷痕，我的小冤家呀！”唱完之后嬌嗔而又溫柔地攙起宗保，至此演員已將穆桂英這個人物在夫妻戲中所顯示出的人情味外化給了觀眾，向觀眾傳達了穆桂英在維護軍令同時，也使這對戰場夫妻的心靈更加貼近。這就是名演員演刀馬旦的魅力，好演員總善于借鑒其它旦行表演豐富刀馬旦這個行當，使這個行當在塑造人物方面手段更加豐富。

每個行當的發展都離不開勇于進取的演員，刀馬旦之所以出現很多文武并用的戲，與很多優秀的刀馬旦演員是分不開的，當然，戲曲是綜合藝術，刀馬旦這個行當的繼續豐富和發展，也需要優秀的編劇和導演等主創部門來支撐。本文所舉的京劇《楊門女將》、豫劇《穆桂英下山》、《穆桂英大戰洪州》，就是這方面的成功例子。之所以選擇這些戲來分析，就是想在分析中發現一些刀馬旦表演的特點和發展規律，以使在今后戲曲發展中，刀馬旦這個行當繼續煥發出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