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概念探究

摘 "要：“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英文對應詞都是civil society，事實上“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有不同內涵，指不同的組織和領域。在當今中國，“公民社會”是享有公民權的公民組成的政治共同體，指向政治領域;“市民社會”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私人生活領域和社會組織，指向經濟領域。

關鍵詞：公民社會;市民社會;公民;市民;政治社會;經濟領域

引言：在當前學界的研究中，認為“公民社會”和“市民社會”都是對同一英文civil society的不同譯法，有些微差別，“市民社會”是最為流行的術語，也是civil society的經典譯名，它來源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中的中譯名，傳統上一直把它等同于資產階級社會。“公民社會”是改革開放后引入的對civil society的新譯名，它強調civil society的政治學意義，即公民的政治參與和對國家權力的制約。前者強調civil society的政治學意義，后者著重于其社會學意義。實際上，“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雖然同詞源，但實際上具有完全不同的內涵，意指的是兩個不同的領域。

一、從構成主體看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本質區別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是一切社會活動的主體，是促進社會不斷向前發展的主要推動者和承擔者。“人是全部人類活動和全部人類關系的本質、基礎。”對于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辨析首先要辨析其構成主體。與公民社會和市民社會相對應的主體分別是公民和市民，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內涵可以從公民與市民的不同本質得到區分。

公民最早出現在古希臘時期，公民是一個特權階層，這個特權階層是城邦的主人，擁有參與城邦公共管理的權利，即政治權利。在中世紀的神學統治時期，個人是上帝的子民、封建君主的仆從，君主主宰一切，其他人只能對君主盡義務，權利無從談起。直到11世紀晚期，隨著城市的復蘇，漸漸出現了“市民階層”。中世紀的市民階層是指擁有一定私人財產，以追求私人利益為基本目的的人群，他們崇尚自由、獨立、平等，有強烈的權利意識，也參與政治和公共生活，只是“對他們來說，參與政治、參與公共生活已不再是其‘屬人’生活的全部，而只是一個方面”。“市民”概念經過資產階級革命和市場經濟的洗禮后開始泛化，演變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以追求私利為目的的自然人。現代意義上的“公民”概念就是從這樣的“市民”概念影響下發展而來的，馬克思認為這個過程是伴隨著近代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的革命完成的，“政治解放一方面把人變成市民社會的成員，變成利己、獨立的個人，另一方面把人變成公民、變成法人”。

在現代社會，公民已成為每個人的基本身份標識，現代國家通過法律賦予其成員公民身份。馬克思對公民和市民作了明確的區分。人處在雙重組織中：作為公民，他處在國家組織中;作為市民，處在市民組織中。在他看來，市民社會是與政治國家相對應的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私人生活領域和社會組織，市民社會是政治國家的基礎。人作為一個自然人首先是市民社會的成員，市民社會的人“被認為是本來意義上的人”，“是具有感性的、單個的、直接存在的人”，“而政治人只是抽象的、人為的人，寓意的人，法人”。 “在政治國家真正形成的地方，人不僅在思想中，而且在現實中都過著雙重的生活——天國的生活和塵世的生活。前一種是政治共同體中的生活，在這個共同體中，人把自己看作社會存在物;后一種是市民社會的生活，在這個社會中，人作為私人進行活動，把他人看做工具，把自己也降為工具，并成為異己力量的玩物。”

馬克思進而提出了“公民權”與“人權”的原則，用以界分“公人”與“私人”。“人權，無非是市民社會的成員的權利，就是說，無非是利己的人的權利、同其他人并同共同體分離開來的人的權利”，公民權是“只有同別人一起才能行使的權利，這種權利的內容就是參加這個共同體，確切地說，就是參加政治共同體，參加國家”，即人權是人作為一個現實的自然人所應有的權利，如生命、自由、平等等權利，“這種權利是建立在人與人、個人與社會共同體相分離的基礎上的權利，作為封閉于自身、不受社會（國家）干預的權利，屬于私人利益范疇”;？公民權是是參與國家事務的政治權利，這些權利屬于政治自由的范疇。馬克思認為，政治市民即公民。可見，“公民”概念指稱的是自然人在政治社會中的身份，公民權的核心是政治權利。

公民社會指個體以“公民”的身份組織在一起的共同體，暫且稱之為公民共同體。由于“公民”是自然人在政治社會中的身份，公民是政治人，這意味著公民權的享有，因而公民共同體指向政治社會，公民共同體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個由政治人組成的政治共同體。與此相應，市民社會的成員是市民，而市民是享有人權的自然人，市民社會便是所有享有人權的自然人組成的自然人共同體。在現代社會市場經濟條件下，市民社會指與政治社會這個公共領域相對應的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私人生活領域和社會組織。

二、從歷史根源看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差別

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的區別還可以從civil society的發展歷史得到說明。西方思想史中civil society概念的演化總結為傳統、現代、當代三個大的階段：

1.傳統意義的civil society與自然狀態相對應，與政治社會、文明社會的含義基本相同。主要體現在亞里士多德、西塞羅和近代契約論思想家的觀點中。civil society從辭源上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先哲亞里士多德，亞氏在其《政治學》中首先提出了koìnonìa polìtìké（政治社會或政治共同體）的概念。

2.到14世紀， civilis societas被譯為英文civil society并沿用至今。公元17世紀至18世紀，近代契約論者在自然狀態與政治社會的界分中使用civil society，以霍布斯、洛克、盧梭為代表。近代契約論者所說的自然狀態實際上是一種無政府狀態，自然社會事實上是一種前國家社會。近代契約論者對于自然狀態的預設各不相同，但他們一致認為人應該走出自然狀態，建立國家，進入政治社會。所以，在近代契約論者那里，civil society指人們擺脫自然狀態，訂立社會契約，建立國家后所進入的政治社會狀態。

3.現代意義上的civil society與政治國家相分離，主要意指直接從生產和生活交往中發展起來的社會組織，以及政治國家基于其上的社會經濟結構及其構成的社會自主生活領域。主要體現在黑格爾、馬克思等的思想中。現代意義上的civil society理論主要是由黑格爾提出并由馬克思加以完善的。

黑格爾第一次明確地將政治國家和civil society區分開來，提出了現代意義上的市民社會概念。在其看來， civil society是“處在家庭和國家之間的差別的階段”，黑格爾將civil society研究的重心轉向了經濟活動領域———需要的體系，從商品經濟社會的社會關系本身出發來揭示現代社會的本質，其意指的civil society含有三個環節：

第一、通過個人的勞動以及通過其他一切人的勞動與需要的滿足，使需要得到中介，個人得到滿足———即需要的體系。第二、包含在上列體系中的自由這一普遍物的現實性———即通過司法對所有權的保護。第三、通過警察和同業公會，來預防遺留在上列兩體系中的偶然性，并把特殊利益作為共同利益予以關懷。” 在馬克思那里， civil society“包括各個人在生產力發展的一定階段上的一切物質交往。它包括該階段的整個商業生活和工業生活”。馬克思的civil society概念具有多重意義，但“始終標志著直接從生產和交往中發展起來的社會組織，這種社會組織在一切時代都構成國家的基礎以及任何其他的觀念的上層建筑的基礎”。其實，黑格爾和馬克思使用的市民社會（學界通常將現代意義上的civil society譯為市民社會）并不是civil

society，而是德語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德文中bürgerliche是名詞bürger （市民、資產者）的變化形式， Gesellschaft是名詞“社會”的意思， 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就是市民的、資產者的社會，它指的是一個由中世紀末期以來在歐洲城市里形成的商人、手工業者、自由民或第三等級構成的社會，它與拉丁文

civilissocietas并無繼承關系，按照其本意可直接譯為“市民社會”，但是在英文中可同時譯為civil society或bourgeois society，前者civil的名詞在英文中是citizen在法文中是citoyen，均來自拉丁文civis，是“公民”的意思，后者bourgeois是11世紀新出現的法語詞，長期以來一直是指商人、有產者、自由民等市民階層。當代意義的civil society從經濟領域轉向文化系統，意指一個獨立于政治國家，且有別于經濟交往領域的文化批判領域。主要體現在葛蘭西、哈貝馬斯、柯亨、阿拉托等的思想中。當代的civil

society理論是沿著現代意義的市民社會理論發展來的。

20世紀以來， civil society的討論經歷過兩次高潮。在這兩次討論中， civil society內涵已發生變化：由現代主要從經濟的角度規定civil society，轉變為當代主要從社會聯系和文化角度規定civil society;由現代把civil society看作主要是一個經濟交往領域，轉變為當代把它看作主要是自治的民間社團及其活動所構成的公共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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