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腐敗問題一直是一個無法解決又必須面對的重大課題。進入二十世紀后期,隨著社會的現代化,科學技術以及全球經濟的急速發展,腐敗行為,特別是腐敗犯罪呈現出明顯的上升趨勢。伴隨著全球化的深入,腐敗犯罪呈現出日益國際化、復雜化的趨勢。大量的跨國腐敗犯罪行為,使單獨的國家難以對其進行懲治打擊,反腐敗國際合作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堵摵蠂锤瘮」s》正是這一大背景下的產物。就賄賂犯罪而言,《公約》作出了詳細規定,而我國國內法相關規定與其尚存在諸多差別。我國是《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締約國,了解這些現實存在的差異性并找尋國內立法的發展方向是十分必要的。本文擬具體分析《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在賄賂犯罪方面的相關規定以及我國國內法的相關規定,并從不同層面分析其差別,找尋國內法與國際法相銜接的路徑。
關鍵詞:賄賂犯罪;聯合國反腐敗公約;銜接
腐敗犯罪的危害性十分廣泛,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制約社會及經濟發展;(2)使千百萬人民陷入貧困;(3)破壞民主與法治;(4)損害私營部門的管治以及商業道德;(5)誘發社會、經濟及政治動亂;(6)危及國內及國際安全;(7)扭曲國內和國際貿易的發展。由此腐敗問題又滋生出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對社會的和諧發展、民主政治的創建與穩固造成巨大障礙。腐敗問題及腐敗犯罪行為的懲治與預防也因此日漸為各國所關注。
2003年第58屆聯合國大會通過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目前公約已有包括中國在內的117個締約國,簽署國則達到170余個,在世界范圍內得到了廣泛的接受和認同,為國際社會共同打擊腐敗犯罪行為創建了良好的平臺。
我國于2005年10月27日批準加入《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公約于2006年2月12日在我國正式生效。自此,我國的反腐敗工作在刑事政策、立法、司法、執法等各方面均在公約的指導下取得了很大程度的發展。但與此同時,以公約為參照,我國的反腐敗刑事立法、司法等各方面仍存在諸多有待完善之處。例如對于賄賂犯罪的規定及處理,我國的國內法與公約的銜接還有諸多有待推敲之處,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賄賂犯罪的構成要件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第十五條規定:各締約國均應當采取必要的立法措施和其他措施,將下列故意實施的行為規定為犯罪:(1)直接或間接向公職人員許諾給予、提議給予或者實際給予該公職人員本人或者其他人員或實體不正當好處,以使該公職人員在執行公務時作為或者不作為;(2)公職人員為其本人或者其他人員或實體直接或間接索取或者收受不正當好處,以作為其在執行公務時作為或者不作為的條件。而我國賄賂犯罪的構成還需要“為謀取不正當利益”這一主觀要件。這與公約所體現的從嚴打擊賄賂犯罪的價值取向是不相符的。由此分析來看,認定賄賂犯罪時要求“為謀取不正當利益”這一主觀要件并不合理。同時從客觀方面來看,公約中的行賄行為包括直接或間接許諾給予、提議給予以及實際給予,我國法律規定只包括實際給予??梢娢覈P于賄賂犯罪的主客觀要件規定均不符合公約的要求,有必要進行相應的調整。
二、賄賂犯罪的標的范圍
根據《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相關規定,賄賂的標的范圍是“一切不正當利益”,既包括金錢、物品等有形的財產,債權設立、債務免除等財產性利益,還包括職務升遷、升學就業、戶口遷移、提供性服務等非財產性利益。而我國現行刑法中對賄賂犯罪的規定,將標的范圍僅限于“財物”,外延遠小于公約的規定。
面對這種顯著的差異,我國刑法學界對這一刑法規定中的“財物”進行了解釋,主要有三種觀點[1]:一是財產說,這種觀點采字面理解,認為賄賂標的只限于有形財產,即金錢和物品;二是財產性利益說,這種觀點認為賄賂犯罪的標的除了財物還應包括其他可以用金錢計算的物質利益;三是利益說,這一觀點認為賄賂的標的應該包括財物、財產性利益以及其他能夠滿足受賄人精神、欲望需要的非財產性不正當利益。實際上利益說的觀點與公約的規定是相一致的。面對國內法與公約規定的不一致,采取擴大解釋的方法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縮減差異,但是目前關于這一點的解釋仍然停留在學理解釋的層面,且沒有形成統一意見,更不用說法律約束力了。與此同時,目前學界主要以財產性利益說為通說,而司法實踐中則出于便于認定和處理的考慮,很大程度上采取的是財產說。顯而易見的是,標的范圍的不同將直接影響到犯罪的認定,將賄賂犯罪的標的僅限于金錢和財產很顯然已經不符合現今社會發展的現狀,很多財產性以及非財產性的利益同樣可能誘使犯罪人為之破壞職務的廉潔性而濫用公共職權。將賄賂犯罪標的設定為財產性利益同樣不夠全面。我國目前賄賂犯罪的內涵實際上與公約仍相去甚遠,而無論從規定本身的合理性還是與公約的一致性上來看,將賄賂犯罪的標的擴大化并以成文法條的形式固定下來都是必要的,對于銜接國內法與公約有著重要意義。
三、對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行賄、受賄罪的規定
隨著全球化的日漸深入,國際交流日益頻繁,各國公職人員和國際組織官員與其他國家的政府、社會組織等的接觸也日漸頻繁,在這個過程中存在諸多發生賄賂犯罪的可能性?!堵摵蠂锤瘮」s》第十六條明確規定:一、各締約國均應當采取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將下述故意實施的行為規定為犯罪:直接或間接向外國公職人員或者國際公共組織官員許諾給予、提議給予或者實際給予該公職人員本人或者其他人員或實體不正當好處,以使該公職人員或者該官員在執行公務時作為或者不作為,以便獲得或者保留與進行國際商務有關的商業或者其他不正當好處。二、各締約國均應當考慮采取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將下述故意實施的行為規定為犯罪:外國公職人員或者國際公共組織官員直接或間接為其本人或者其他人員或實體索取或者收受不正當好處,以作為其在執行公務時作為或者不作為的條件。可見公約明文對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受賄以及對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行賄的行為進行了規制。
而從我國目前立法來看,我國僅規定了對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行賄罪,而對相應的受賄行為未作規定。這就容易制造一些實踐中的尷尬處境,例如在打擊以受賄作為上游犯罪的跨國洗錢犯罪時,若未將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實施的受賄行為列為刑法規制的犯罪行為,根據公約第二十三條規定的“雙重犯罪原則”,則難以對其予以打擊。此外,若不將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實施的受賄行為規定為犯罪,在外國公職人員、國際公共組織官員收受中國組織或個人賄賂的情況下,就難以有順理成章的依據向其追回所收受資產,宏觀上不利于國際刑事司法合作的展開。因此,增加規定外國公職人員和國際公共組織官員受賄罪對于規定本身的科學性、邏輯嚴謹性以及實踐中的合理性、可執行性均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國內法應當盡快做出調整。
四、刑罰的設置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第三十條第六、七款規定:各締約國均應當在符合本國法律制度基本原則的范圍內,考慮建立有關程序,使有關部門得以對被指控實施了根據本公約確立的犯罪的公職人員酌情予以撤職、停職或者調職,但應當尊重無罪推定原則。各締約國均應當在符合本國法律制度基本原則的范圍內,根據犯罪的嚴重性,考慮建立程序,據以通過法院令或者任何其他適當手段,取消被判定實施了根據本公約確立的犯罪的人在本國法律確定的一段期限內擔任下列職務的資格:一、公職;二、完全國有或者部分國有的企業中的職務。 可見《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對于賄賂犯罪刑罰的規定主要表現為資格刑。
而從我國國內現行立法來看,我們針對賄賂犯罪主要以自由刑為中心,同時對部分犯罪輔助規定了生命刑和財產刑,且財產刑只表現為沒收財產,資格刑僅表現為對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犯罪人判處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樣的刑罰設置實際上與賄賂犯罪的性質并不相符。
賄賂犯罪不同于其他類型的犯罪,是一種典型的以職權為基礎的貪利性的財產性犯罪。[2]犯罪人大多出于追逐私利的目的,其得以謀取私利的關鍵其實在于其掌握的公共權力。因此與這一罪質相適應,應該對其處以財產刑以及資格刑是比較妥當的。
對于賄賂犯罪我國現有立法雖然規定了財產刑,但非常有限,罰金刑僅適用于單位受賄罪、單位行賄罪和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行賄罪和受賄罪則只規定了沒收財產一種財產刑,且除了情節特別嚴重必須沒收財產外,其他嚴重的賄賂犯罪只是簡單規定了“可以并處沒收財產”,情節相對較輕的賄賂犯罪則沒有任何財產刑的處罰。所以很多犯罪人在執行一段時間自由刑后其并不會受到較大程度的實質性的財產損失。
資格刑上的規定則更顯單薄,只有對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犯罪人判處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可見大部分的賄賂犯罪人,特別是情節較輕的情況下,根本不會涉及任職資格刑的內容。由此很多犯罪人尤其是受賄人員在緩刑期間仍然可以擔任公職亦或在緩刑結束后或者在自由刑執行完畢后就恢復公職,那么這樣的刑罰實際上是沒有太大的威懾力和針對性的,無法起到有效預防和懲治腐敗犯罪特別是賄賂犯罪的效果。
而對賄賂犯罪人處以自由刑甚至于生命刑雖然嚴厲的打擊了犯罪人,但并不能挽回其行為造成的損失,同時與其行為的性質以及危害性并不匹配。 此外對賄賂犯罪適用死刑同樣不符合《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公約》的規定。而且在賄賂犯罪引渡國際合作中,許多國家可能援引“死刑不引渡”的原則拒絕引渡。這樣也不利于追究賄賂犯罪人的責任以及財產的追回。
綜合以上幾點,我國現行法律對于腐敗犯罪的刑罰設置合理性尚有欠缺,尚需較大篇幅的改善才能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精神相匹配。
雖然與過去相比我國的反腐敗各方面工作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加入《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后,在公約的指引之下,我國的相關立法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調整,但是僅從賄賂犯罪的相關規定上以點觀面,可以看出待完善的問題還是很多的。我國關于賄賂犯罪以及其他腐敗犯罪的規定在科學性、合理性、可操作性等各方面均值得更進一步的學理探討以及立法完善,而《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正是一個很好的參照。做好賄賂犯罪國內立法與公約的銜接是提高我國預防及懲治賄賂犯罪的有效路徑之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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