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期一劍?慷慨有余音

張豐

摘 要：王昌齡的俠類詩僅有七首，其邊塞少年游俠形象相較盛唐其他詩人而言寫得最為突出，更有其特點，或慷慨豪邁，有剛正之氣；或慘惻有余哀，可見風骨之力，語言皆不事雕琢，讀來卻令人有一種感動，令人可感其情，可見其人。這大概就是任俠氣質，風骨之力。

關鍵詞：俠文化；王昌齡；詩人

中圖分類號：I222.7 文獻標識碼：B 收稿日期：2015-12-17

約公元720年，王昌齡高唱著“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出場了。“詩家天子王昌齡”是他最響亮的名號，如同他的那句“秦時明月漢時關”一樣響徹盛唐。

《全唐詩》收錄王昌齡的詩共四卷，約180首。其詩縝密思清，風格多樣，兼具深沉悲壯、自然秀美、豪邁壯闊等特點，風骨聲律兼備，有勁健之美。總的來說，王昌齡俠類詩中的主要形象可分成四類。一是邊塞少年游俠的形象，《塞下曲·其一》與《少年行二首》三首；二是“國士”游俠，《答武陵田太守》是也；三是漂泊客居的俠形象，《大梁途中作》；四是對歷史俠士的議論，《雜興》。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邊塞少年游俠的形象，這種邊塞少年游俠也與王昌齡渴望建功立業的精神最為契合。在王昌齡詩中，這些少年邊塞英雄充滿了任俠精神，他們出塞復入塞，皆共塵沙老；他們氣高輕赴難，誰顧燕山銘；他們走馬遠相尋，不負百年心；他們結交期一劍，留意贈千金。

這里想重點說說《大梁途中作》。從內容看，是寫王昌齡大梁途中事，可視作自我的寫照。大梁，是戰國時期魏國的都城。后大梁城毀，魏國滅亡。信陵君好養門客，禮賢下士、急人之困，曾在軍事上兩度擊敗秦軍，分別挽救了趙國和魏國危局，但卻因屢遭魏王猜忌而未能予以重任，最后抑郁而終。而十八年后魏國也被秦所滅。王昌齡路過大梁的心情必然是復雜的，大梁激起了他對歷史的懷想，“怏怏步長道”的失落心情不僅是個人的，還包含對歷史的感慨。從《答武陵田太守》中其引信陵君的典故“不負信陵恩”，可見他對信陵君之傾慕，但是信陵君的結局畢竟也是悲劇性的，某種程度上信陵君也是無人知遇的。連信陵君如此德才的人都被棄置，何況是自己呢？對大梁，王昌齡既有冀遇如信陵君般的知己之情，也有與信陵君同處于“不才明主棄”境地之中的悲戚，加以“凄惶向誰嘆”的潦倒，于是就表現出了精神理想失落與物質生活困頓的雙重悲哀。從形象看，這位酣醉而“不覺行路難”的客，他不是仗氣使酒或好酒貪杯，而是因為愁長殢酒，是以“酣醉”來消解“行路難”。當時酣醉與今日凄惶之對照或許也是壯志昂揚與理想失落之寫照。全詩語言質樸，不事雕琢，風格慘惻，表現了這位任俠詩人途經大梁的復雜感受。

通過以上分析可見，王昌齡所推崇的游俠并非是正宗的主流的游俠。他欣賞的是曹植《白馬篇》中“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邊塞游俠與“不負信陵恩”的國士游俠，而非盧照鄰《長安古意》中那類“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的市井游俠形象。確切說，王昌齡的游俠，是具社會歷史擔當意識和國家民族意識的“俠”，其建功立業的出發點是報效祖國，在盛世有所作為。而市井游俠更多是社會秩序、政府秩序的破壞者，或有朋黨之義，但乏國家大義。

我們也可以從中窺見一些關于唐代俠類詩的整體狀況。李歐在《論原型意象“俠”的三層面》一文中談到：“觀念俠、實存俠、文學俠是為‘俠的三個層面。”唐人詩歌創作中的俠主要是“文學俠”，文學俠同時又是“觀念俠”的產物，不同于同時代“實存俠”的創作。即使是詠俠詩，歌詠也是與想象結合后的俠者形象。正如杜玉儉所說，“唐朝任俠者多時（按：隋唐之際），游俠詩不多，游俠詩（按：初盛唐）多時，任俠者也不多……唐詩中的游俠與唐人的游俠活動是存在反差的，唐詩中歌詠俠很多，而唐人在現實生活中的任俠行為并沒有那么多，并且詩中歌詠的游俠行動的內容與現實中任俠者行為方式也不相同，可以說，唐代游俠詩主要并非對現實生活的反映，而是詩人們游俠情結的表現……唐代游俠詩眾多，并非現實生活的反映，而是作家受漢代游俠精神（按：主要是司馬遷《游俠列傳》《刺客列傳》中表現出來的對俠的肯定）的感染，在朝法制日益嚴密的情況下沖破規范的沖動的表現。”

這時期的“俠”與個人政治理想、人生理想密切結合，已不僅是前朝解人危難、重義輕財的“閭巷之俠”或“布衣之俠”了，講求的也不再只是荊軻、聶政這類“士為知己者死”、講信修義的武士之俠。它的突出特點在于與文人政治理想的結合，在于主體獨立人格的確立。即他們的俠義行為已不僅是從“酬知己”的角度出發，更多地從國家意識、功名意識出發。是人們在想象今敵與懷想古人間，進行著自我塑造。因此，此時的俠文化開始帶有越來越濃厚的儒學色彩與唐人的浪漫想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