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潤秀美的漢碑代表

【摘 要】《曹全碑》是隸書發展過程中技法最為成熟的代表作之一，它以流暢華美、秀逸多姿而著稱于世。加之刻工精良，保存完好，又存有較多字例，歷來是進入隸書學習的優選范本之一。將《曹全碑》與風格接近的碑刻進行分析對比，既可以更加明了其筆法、結構的特殊屬性，又能為臨習、研究帶來便利。

【關鍵詞】華美；秀逸；漢碑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6）40-0028-03

【作者簡介】慶旭，江蘇省蘇州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江蘇蘇州，215000）美術教研室主任，副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蘇州市書法家協會理事兼副秘書長，蘇州市教育學會書法教育專業委員會副理事長。

《曹全碑》又名《曹景完碑》，為東漢郃陽令曹全群僚于靈帝中平二年（185年）立，碑高263厘米，寬123厘米，碑陽凡20行，每行45字；碑陰五列：上列1行，二列26行，三列5行，四列17行，五列4行。曹全，字景完，敦煌效谷人（今甘肅敦煌市西）。靈帝光和六年（183年）舉孝廉，除中郎，轉任郃陽令。曹全為官期間，頗有政績，曾隨軍征疏勒，有戰功。屬吏王敞等人為其立碑紀功。《曹全碑》于明萬歷年初出土于陜西郃陽（今陜西省合陽縣）。剛出土時筆畫完好，康熙壬子后有斷裂。曾存于郃陽孔廟，1956年移入西安碑林。

在可稱作粒粒珍珠的漢碑群星中，《曹全碑》真可謂珍珠中的絕品。它以流暢華美、秀逸多姿而著稱于世。刻工甚是精細，方折圓轉變換自如，可謂良工。另外，它也是目前所見到的漢碑中保存字數較多的一通。所以，不管從風格訓練還是技巧訓練方面而言都有其獨有的優勢。有些漢碑、漢刻石固然風格卓絕，甚至后人難以企及，但往往因為或是字數較少（如《萊子侯刻石》），或是漫漶不清（如《楊淮表記》《大開通》《郙閣頌》）等客觀原因給后學者帶來諸多不便。像《曹全碑》這等“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經典在歷史上并不多見，所以不管在系統的藝術院校隸書訓練還是社會書法教學實踐中，《曹全碑》都在漢隸一系技法型訓練的首選之列。清代書論家對《曹全碑》多有評述，像孫承澤《庚子銷夏記》云：“字法遒秀逸致，翩翩與《禮器碑》前后輝映，漢石中之寶也。”方朔《枕經堂金石書畫題跋》：“此碑波磔不異《乙瑛》，而沉酣跌宕直合《韓敕》。正文與陰側為一手，上接《右鼓》，旁通章草，下開魏、齊、周、隋及歐、褚家楷法，實為千古書家一大關鍵。不解篆籀者，不能學此書；不善真草者，亦不能學此書也。”康有為《廣藝舟雙楫》：“《孔宙》《曹全》是一家眷屬，皆以風神逸宕勝。”楊守敬《激素飛清閣平碑記》：“前人多稱其書法之佳，至比之《韓敕》《婁壽》，恐非其倫。嘗以質之孺初，孺初曰：‘分書之有《曹全》，猶真行之有趙（孟頫），董（其昌）。’可謂知言。惜為帖賈鑿壞，失秀潤之氣。”萬經評其：“秀美飛動，不束縛，不馳驟，洵神品也。”

值得一提的是今人習隸，多尊崇“氣象”，而且這種“氣象”又多喜往蒼茫、古厚、老辣、樸拙一路靠，筆者則在多種場合表達對漢隸“正大氣象”格局之推崇。因為一個不可回避，也不應該回避的客觀現實是，漢碑中還有規整、秀麗、清雅一大宗，《曹全碑》《禮器碑》《乙瑛碑》《史晨碑》《孔宙碑》《韓仁銘》等無疑屬于后一種。推崇“正大氣象”往往有其特定的語言環境或語義環境，如目前的隸書創作即有一路在擺弄造型等小情調、小伎倆、小動作方面過度關注，大有本末倒置之嫌疑。如此，大漢“正大氣象”的審美格局將對“小心思”“小資情調”們起到正本清源的作用，能夠在以漢隸為取向的創作實踐者中樹立正能量的標桿，從而有利于書法事業、書法藝術健康、持續地發展。

為了能更準確地抓住《曹全碑》的風格特征、書寫要領，我們可以把它與其風格類似的幾個碑版略作比較，較快地找到門徑。

如《曹全碑》與《禮器碑》。毫無疑問，二者相似之處頗多，如用筆方面皆為精細一路，線條提按有度，線形多變。結字橫向舒展，字形扁方，但其區別也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曹全碑》特別注重對起筆和收筆的“勢”的刻畫，回護或者出鋒都更加周到細膩，點畫的秀潤程度較為濃郁；《禮器碑》當然也講究起與收的變化，但是它在骨力表現方面更加注重，其勁利出鋒形態是很有別于嫵媚的《曹全碑》的。其次，《禮器碑》線條的變化幅度遠大于《曹全碑》。前者的瘦硬程度是后者無可比擬的，瘦硬程度往往通過線條的粗細對比來顯示（人們常常會下意識地認為“瘦”只在“細”，很自然地忽略有“粗”的對比將更加顯其“細”與“瘦”）。《曹全碑》的點畫也有變化，但是它不過度，自始至終保持著一種“中和”的狀態，點畫的每一個節點都有一定的“圓厚度”，而不像《禮器碑》那樣收尾呈現異常堅硬和厚重的質感。再次，二者在用筆方面也是有明顯區別的，《禮器》方筆多，《曹全》圓筆多。

如《曹全碑》與《乙瑛碑》。從外在的形貌和點畫的起伏上看，二者似乎有更多的暗合。尤其是點畫的提按起伏都有一個適中的“度”的限定（或謂潛在的制約）。其區別處有三。一是用筆方面。《曹全碑》的圓筆使轉幾乎貫穿在其構成的每一點畫，也就是說鋪毫并不多，甚至有些許的凝練感；而《乙瑛碑》中的橫線多方筆鋪排（豎線倒有些“錐畫沙”的感覺，又似與《禮器碑》的橫線質地相仿佛）。二是結構方面。以整潔著稱的《曹全碑》與《乙瑛碑》的結構相比，顯然“活潑”了許多。前者自如舒展，多數情況下皆有突出筆畫伸展開去；后者嚴謹莊正，像是有一個規定的“界格”，不會越雷池半步，所以有翁方綱的“骨肉勻適，情文流暢，漢隸之最可師者”的評價。三是在線條組合方式上，《曹全碑》單字內部各線條組合方式靈活多變，于是構成了一個個豐富的空間分割；《乙瑛碑》單字點畫之間的組合特征與其嚴整的結構特征相一致，“四平八穩”“勻稱有序”，一副“君子相”。

如《曹全碑》與《史晨碑》。二者的相似點主要在線質，單從線質上看，與《曹全碑》最為接近的莫過于《史晨碑》了——平實、秀雅、圓潤、柔順。但二者也有明顯的相異之處：一是用筆。《曹全碑》的點畫雖含篆籀的圓融，但其舒展自如；而《史晨碑》則隱含淡淡的“執拗”，處理不好，有局促之嫌。二是結構。《曹全碑》雖然也屬“中緊”一路，但總體的格局還是落落大方；《史晨碑》則嚴謹許多，線條搭配的可變余地不大。

以上三例皆為碑版，而于摩崖一路，我們甚至可以把《曹全碑》與在線形方面頗有神似的《石門頌》相比較。同為圓線，《石門頌》圓入圓出，提按不大，以平送為主，但追求線條的波磔意味，所以有生澀感，動感足；《曹全碑》有提按，但行筆流暢，不求生澀，注重圓潤秀美。在縱逸舒展方面，《石門頌》表現強烈，故有“隸中之草”稱謂；《曹全碑》則舒展有度，放中寓穩。

通過以上的比較，我們認為《曹全碑》在漢隸中是最秀麗、最典雅的經典作品實不為過。用筆、結構、線條組合等方面都可以說是有規有矩而又松弛有度。這對于初學漢隸者來說，是很有取法的豐富資源，實為漢隸入手之正途。

《曹全碑》幾乎純用圓筆，起筆逆入藏鋒。行筆過程與一般漢碑的遲澀不同，而是流暢婉轉，節奏輕盈。收筆微尖（寓含圓意），無論是平橫還是豎畫。波畫（長橫、捺畫）的雁尾飄逸圓融。短橫勢平，無頓挫起伏；長橫（波畫）起筆作頓勢，有時甚至作彎頭之狀。大量的圓筆運用，使得線條含蓄溫和，從而取得靜雅之趣。從點畫上看，《曹全碑》筆筆精到，秀麗圓轉，宛若珠玉，光潔可愛。

此碑點畫組合頗具匠心，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主次分明，一是曲直交替。在主次方面，《曹全碑》中的單字構成各筆畫皆有主次之分，主筆多以波畫為主，波挑的“蠶頭雁尾”大大加強了橫向的開張之勢。起筆、行筆、收筆往復運動中的提按頓挫明顯地確定了筆力在點畫各段的合理分配。主筆微呈弧形，次筆多以傾斜角度不同的短畫、斜畫與之呼應；在豐富的關系態中，既增加了主筆的動勢，又使整體呈現靈動飄逸的感覺。在曲直方面，《曹全碑》點畫多是曲直相間。以直行線為主的字必有弧線破其板滯；以曲線為主的構形，必有直線穿插其中，使其流動同時增強點畫的爽朗，也可使結構不至松散。曲直之間相輔相成，對立統一，既避免了呆板之象，又增加了作品的韻味。

此碑的結構形式為扁平舒展，內緊外松。其左右方向的發展十分明顯，當然其中也偶有長、方造型以增加其靈動氣氛，但多數還是扁平為主。由于構字中橫線多呈弧形，弧形橫線從視覺上大大增加向外擴張的流動感，再加上力度和節奏的變化，所以使字體看來十分優美生動，神采飛揚。

《曹全碑》在重心關系的處理方面整體以正為主，但字內點畫之間常有錯位、欹側之變，所以給人以平中見奇的感覺，此種情況屢見不鮮。這種因點畫的錯位常常帶來重心的不斷偏移，從而使字內字外的空間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另外也使得線形相對單調的《曹全碑》在生動氣韻的形式感形成方面成為可能。

顯然，作為技法類的漢碑代表之一《曹全碑》，不管從用筆方法還是結構原則等方面考察，它都具有典型隸書的基本規范，加之此碑刻工精良，保存完好，能較生動地反映出書寫效果。不可否認《曹全碑》是陰柔一路的風格代表，常使后學忽視其骨氣一面，從而陷入媚俗的泥潭。所以臨習時要深入思考，多方比對，刻畫精神。其一，在表現其圓潤豐腴的同時，多在骨力和氣息上下功夫。骨力一面，圓潤秀麗的筆勢可通過長鋒軟毫來表現，用筆不宜遲澀，用墨不宜太干。短筆畫要果斷行筆，一步到位；長筆畫要講究微妙的頓挫提按（切勿打結），控制穩健。氣息一面，力避最易染上的“甜媚”之病。尋求之法，在于書寫過程中“金石氣”的注入，書有“金石氣”，氣象即古。如何注入，清末書家姚孟起《字學臆參》云：“作隸須有拙筆，乃古。”其二，在結構上要充分體會內緊外松和重心變化兩方面的深層要義。內緊外松反映出收放的對立統一；重心變化是由筆畫的錯位、欹側而來，還引出各種空間關系的對比。另外在比例關系上，此碑十分清晰地反映出各部分所占空間位置的大小，包括上下、左右、內外等布勢格局，臨習時要心中有數。其三，在臨習《曹全碑》的同時，可學習一下其他碑帖，如《嶧山刻石》《禮器碑》等，這對增其挺拔趣味是極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