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林 澤
(西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重慶 40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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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帶一路”中的伊朗地位及中伊合作
杜 林 澤
(西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重慶 400715)
中國和伊朗的交往歷史悠久,“絲綢之路”正是兩國古代交往的重要通道。在當前中國“一帶一路”的倡議下,伊朗無疑是重要的支點國家。伊朗重要的地理位置、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中伊雙方自古友好的歷史積淀和經濟互補特征則是促成伊朗重要地位的主要因素。伊朗方面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積極態度是雙方實現合作共贏的首要前提,其巨大的發展潛力則為雙方進一步的交往奠定了良好基礎。中伊兩國在經濟、科技、文化等領域已有交流合作,包括油氣領域在內的雙邊商貿和投資是其中的重點所在。然而,中伊雙方在諸多領域的合作仍有不足之處,兩國未來在“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合作將有更加廣闊的提升空間。
一帶一路;伊朗;支點;中伊合作
自2013年習近平主席訪問中亞和東盟期間分別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之后,“一帶一路”便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該倡議旨在借用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高舉和平發展的旗幟,積極發展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王浦劬、劉尚希編:《“一帶一路”知識問答》,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頁。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世界經濟進入大調整、大重組、大變革時期。“一帶一路”無疑是中國對當前國際政治經濟格局變革調整、國內經濟社會改革不斷深化的積極應對,順應了全球化不斷深入擴展的歷史進程、和平發展的時代趨勢和合作共贏的世界潮流,標志著多年的“韜光養晦”轉變為“奮發有為”,對促進亞歐大陸的發展及中國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具有重大意義。因此,對“一帶一路”倡議及沿線國家相關問題的全面深入研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伊朗作為“一帶一路”沿線的重要國家之一,自然也受到學者的關注。目前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于伊朗在“一帶一路”中的地位、伊朗政治環境、中伊合作領域及合作風險等相關問題。華黎明認為“伊朗在‘一帶一路’中占據支點的地位,是‘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海上絲綢之路’的交匯點”,并將伊朗地位重要的原因總結為戰略地位、國土面積、人口、油氣資源、歷史文化、地區大國、政權模式等七個方面。*華黎明:《伊朗:“一帶一路”中的地位與角色》,《社會觀察》 2015年第12期。陸瑾也認為伊朗是“一帶一路”的重要節點國家,在分析其中原因之時則突出強調伊朗的自然地理位置和資源稟賦。她在分析中伊合作領域和空間之時,指出“發展需求是中、伊共建‘一帶一路’的利益匯合點”、“民心相通是確保中、伊順利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社會根基”、“項目對接是中、伊雙方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支撐”、“應對投資貿易風險是中資企業拓展伊朗市場的重要課題”。*陸瑾:《歷史與現實視閾下的中伊合作:基于伊朗人對“一帶一路”認知的解讀》,《西亞非洲》 2015年第6期。范鴻達認為“伊朗是‘一帶一路’沿線的節點性國家”,盡管當前伊朗的政治環境“隨著伊核全面協議的達成,伊朗外交空間不斷拓展,但是在對外關系方面仍然存在與沙特、以色列和美國關系等三大難題。”*范鴻達:《中國在伊朗推進“一帶一路”戰略倡議的政治環境和因應》,《西亞非洲》 2016年第2期。田文林同樣認為“伊朗是中國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支點”,對中國至關重要,其原因則在于伊朗“是中國配置‘兩種資源、兩個市場’的重要合作伙伴”、“是確保中國西陲安全的天然屏障”、“是中國塑造國際新秩序、提高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借助力量”。*田文林:《落實“一帶一路”倡議伊朗是重要支點》,《大眾日報》2016年1月23日,第9版。伊朗在“一帶一路”中的地位無疑已經達成共識,但對其中原因的分析并不全面,對中伊合作的關注亦稍顯不足。本文擬簡單梳理中伊交往的歷史,在此基礎上探討促成伊朗支點地位的諸多因素,并分析“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中伊合作前景。
“絲綢之路”是古代中國和伊朗交往的重要通道,該詞最先由德國地理學家費爾迪南·馮·李希霍芬(Ferdinand.von Richthofen)于19世紀70年代在其著作《中國——親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為根據的研究》(China,ErgebnisseEigenerReisenunddasaufGegrundeterStudien)第一卷中提出,用于稱謂公元前2世紀—公元2世紀間中國與中亞阿姆河、錫爾河地區以及中國與印度之間以絲綢貿易為主要內容的交通路線。后來德國歷史學家阿爾貝特·赫爾曼(Albert. Herrmann)在《中國與敘利亞之間的古代絲綢之路》(DiealtenSeidenstrassenZwischenChinaundSyrien)中又提出將絲綢之路延伸至地中海沿岸地區,進一步明確“絲綢之路”的內涵并完成對此歷史概念的論證。在后人的使用當中,“絲綢之路”一詞的內涵被擴大,廣義上包含有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前者分草原路、大絲路、西南夷道等數條干線和諸多支線,而后者亦分西洋航線和東洋航線。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這些交通要道或偶爾中斷,或重新開通,其線路亦變化不定。我們通常所說的絲綢之路乃是陸上干線之一。其東段大致分南、中、北三條陸上通道。據《漢書·西域傳》記載,最初“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班固:《漢書》卷96上:《西域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2頁。一是出陽關后沿昆侖山北麓越蔥嶺,或西至今阿富汗、伊朗等地,或南至印度,史稱南道;二是出玉門關后沿天山南麓,經龜茲、疏勒等地,西逾蔥嶺到中亞地區,再經西亞直至地中海沿岸,稱為北道;第三條則是自晉、隋后所開辟,出玉門關后沿天山北麗,經伊吾、輪臺、伊犁等地, 直到地中海周邊地區,是為北新道,原來的北道實際上已成為中道。海上絲綢之路的雛形亦早在秦漢時期已經形成,當時我國已通過海洋與南海諸國交往。自唐中葉之后,伴隨著經濟重心的南移,加上西域動蕩、造船技術的發展等諸多因素,海上絲綢之路開始逐漸繁榮,時稱“廣州通海夷道”。沿線國家的交往經宋、元兩代的發展,至明代達到極盛。此路的西洋航線由泉州或廣州等東南沿海重要港口出發,經南海、印度洋,遠達西亞、非洲等地。諸多考古發現顯示,華夏大地和西域地區的人類早在史前時代已有交往的跡象。然而,在張騫通西域之前,中國對西方知之甚少,在有關周穆王和西王母的傳說中體現出對西方的認識十分模糊。伴隨著西漢時期的“鑿空之旅”,以及后來海上絲路的繁榮,這兩橫貫東西的亞歐通道便進一步促進了周邊地區和民族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交往,進而形成了古代重要的地緣政治帶和地緣經濟帶。中伊古代的交往也在其中留下了萬古流芳之名。
伊朗位于歐亞大陸十字路口,無論是陸上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絲綢之路,伊朗都是其中的重要國家,兩條通商大道交匯于伊朗。陸上絲路在中國境外的中段基本處于古代伊朗地區,是經陸路由中國至地中海周邊的必經之地。“它位于厄爾布爾士山脈與卡維爾沙漠*此沙漠位于伊朗高原中部,波斯語中卡維爾意為“鹽沼”。之間,路途筆直而便捷。自木鹿西行經番兜(《后漢書》稱和櫝,希臘人稱之為“百門”之城,即海克桐皮羅斯,今達姆甘附近)*據余太山所言,番兜應為Parthava或Parthia之音譯,漢人誤以此地區名為城市名。和櫝則是希臘語Hekatompylos之略譯,為安息早期都城。見余太山:《安息與烏弋山離考》,《敦煌學輯刊》 1991年第2期。、拉蓋(今德黑蘭附近)、阿蠻(安息王的夏都艾克巴塔那,今哈馬丹)、至太西豐(底格里斯河左岸的安息王冬都,又稱斯賓國,今巴格達東南二十英里)和塞琉西亞(底格里斯河右岸的希臘商業城市,又稱斯羅國)。”*夏秀瑞、孫玉琴:《中國對外貿易史》,第一冊,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5頁。伊朗同樣也是海上絲路沿線的重要國家,波斯人則是海上絲路貿易的重要參與者,位于霍爾木茲海峽口的阿巴斯港是當時印度洋航線上的重要港口。這些古代伊朗地區的城市,無論地處內陸還是沿海,都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商業城市,在中西交往中發揮了重大作用。
正是由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伊朗在古代絲綢之路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也從絲路貿易中獲利甚多。學者陸瑾認為,伊朗在古代絲路中的地位和作用主要有四個方面:其一是充當了東西方經濟和文化交流的媒介;其二是東西方物質文明、精神文明交流的推進者;其三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驛站;其四是“絲綢之路”的守護者。*陸瑾:《歷史與現實視閾下的中伊合作:基于伊朗人對“一帶一路”認知的解讀》,《西亞非洲》 2015年第6期。公元3世紀時,波斯薩珊王朝建立并控制了絲綢之路的貿易要道,成為中國絲綢等商品輸往地中海、歐洲的樞紐。有學者認為波斯語一度是從北京到威尼斯的絲綢之路上的通用語言。*阿里·瑪扎海里:《絲綢之路——中國—波斯文化交流史》,耿昇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頁。波斯人在絲路貿易中極為活躍,絲路沿線多處考古發現的波斯銀幣便是極好的證明。他們也利用自己所處的地理優勢,長期壟斷東西方的絲綢貿易,從中牟利。“在絲綢之路的國際商業地理環境中,得到好處最多國家便是波斯。”*李明偉主編:《絲綢之路貿易研究》,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8頁。
中伊之間的交往實際上在所謂“絲綢之路”的開通之前業已存在,此后雙方的交往則更為密切。在中國仰韶遺址和伊朗中部錫亞勒克遺址考古發現的一些相似性,顯示黃河流域和伊朗高原的人類在公元前4000年已有物質交往。自公元前900—800年后,中國和伊朗則已開始文化交流,盡管當時這種交流極少。*Ehsan Yarshater,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vol. 3,part. 1,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3, pp.537-538.作為代表性符號的“絲綢”也很早便從中國傳入伊朗。成書于約公元前591年的《舊約·以西結書》中兩次提及“meshi”一詞,有學者認為該詞就是“絲綢”,進而認為當時中國的“絲綢”或許已傳至米底王朝統治境內。希羅多德在《歷史》中說波斯人“身著米底人的服飾”,*希羅多德: 《歷史》,徐松巖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70頁。亦有學者認為面料正是后來被希臘人稱為“賽里斯”(Seres)的中國絲綢。*以上觀點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亞里士多德曾提及希臘婦女身著絲織服飾。據此可推,絲綢傳至伊朗地區的時期將更早。西漢武帝年間西域鑿空之后,中國和波斯正式建立起外交關系和商業關系,兩國互換使節貿易的盛況在《漢書·西域傳》中已有記載:“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將將二萬騎迎于東界。東界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因發使隨漢使者來觀漢地,以大烏卵及犁靬眩人獻于漢,天子大說。”*班固:《漢書》卷96上:《西域傳上》,第3890頁。中國與波斯的交往在北魏時期十分頻繁,至隋唐期間則進一步密切。隋煬帝時雙方建立起正式的官方貿易關系,唐代波斯遣使中國次數據《冊府元龜》記載多達近40次。此后阿拉伯人、塞爾柱人和蒙古人的入侵并未導致雙方交往的中斷,據史料記載元明之際多有官方互派使節的情況,*見張鐵偉:《“絲綢之路”與中國和伊朗歷史上的友好交往》,《西亞非洲》 1981年第4期。諸多波斯人甚至為了獲取商務優惠仍打著“波斯使節”的旗號。
中伊雙方古代在絲路上的交往形式多樣,內容豐富。正如扎比胡拉·薩法所言,自絲綢之路開通之后,“形形色色的貨物,甚至水果都通過這條通道進行貿易。伊朗的石榴、馬匹,巴比倫的駱駝都運到了中國。中國的水果,如桃、杏等運到了伊朗。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內,文化藝術也正是通過這條大道進行了交流。”*扎比胡拉·薩法:《伊朗文化及其對世界的影響》,張鴻年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16頁。波斯商人在其中所發揮的作用極為重要,長安、洛陽、廣州、泉州等城市多有波斯商人的足跡。“‘胡’最初泛指中亞異域民族,而自唐朝以后,或許更早,該詞更多地用于稱呼波斯人。”*Ehsan Yarshater,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vol. 3,part. 1, p.553.《太平廣記》中將波斯商人稱為“波斯胡”,書中也大量記載了當時定居長安的波斯商人及其經營的珠寶、香料商貿活動。與此同時,中國的陶瓷、紙張、絲綢、茶葉等大量物產和制瓷術、蠶桑術等技藝也傳入波斯,對波斯影響甚大。中國的蠶桑技術在公元5—6世紀左右傳至波斯,而波斯則利用中國的生絲生產所謂的“波斯錦”(Zarbar)并在絲路貿易中出口中國。《隋書》記載:“波斯嘗獻金綿錦袍,組織殊麗。上命稠為之。稠錦即成,逾所獻者,上甚悅”,*魏徵等:《隋書》卷六十八:《何稠傳》,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第1596頁。吐魯番出土文書中亦有“缽斯錦”的記載。
古代絲綢之路不僅僅是中西商業往來和文化交流之要道,其性質和功能已遠遠超出這一范圍,對沿線各地區各民族的關系及其經濟社會的發展均產生了重大影響。中國作為絲路的東方起點,無疑在絲路上占據著主導地位;而伊朗則依靠其得天獨厚的優勢成為沿線的重要國家之一。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政治經濟變遷、民族遷徙與沖突、近代科學技術的發展、西方勢力的崛起等諸多因素,尤其是大航海時代以來海上貿易的發展,絲路作為國際貿易通道的重要性逐漸下降。到19世紀中葉后,俄國逐漸占據中亞地區,一度繁榮的陸上絲路貿易逐漸埋沒在黃沙之中。伊朗愷伽王朝國王納迪爾·汗向乾隆皇帝派遣的使節,則成為伊朗與中國經古代絲綢之路開展官方交往的絕唱。
伊朗自古便是絲綢之路沿線的重要國家。“波斯人的權威一方面來自他們的地理位置,另一方面也來自他們與中國親密的關系。正是這種關系才使得他們掌握了巨額的中國絲綢,成為絲綢貿易最大的中間商、最大的絲綢市場。”*李明偉主編:《絲綢之路貿易研究》,第295—296頁。在當前“一帶一路”戰略中,伊朗的地位仍至關重要,諸多學者認為伊朗是“一帶一路”的重要支點國家。伊朗所處的地理位置重要,而中伊兩國歷史上的友好關系則成為當前兩國共建一帶一路的前提。此外,促成伊朗成為重要支點的因素還包括其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和中伊兩國經濟的互補特征。
伊朗所處歐亞大陸的中心地帶,其領土北靠里海,南鄰波斯灣與阿曼灣,東部邊界與中亞、南亞諸國接壤,往西經兩河流域可達北非,經安納托尼亞直抵歐洲。伊朗自古便是連接東西方交通的要道和東西方文明交往的重要中介,亦因此而享有“歐亞路橋”、“東西方空中走廊”之美譽。更為重要的是,在當前國際地緣政治格局中,伊朗扼守最為重要的石油運輸要道——霍爾木茲海峽。伊朗的周邊鄰國多達15個(包括隔海相望的科威特、卡塔爾等海灣國家),在“一帶一路”中可以作為重要支點而充分發揮輻射作用。阿斯加羅拉迪認為,隨著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全面展開,作為東西交通樞紐,伊朗對中國的戰略重要性將日益凸顯。*《一帶一路伊朗投資論壇在京舉行》,http://www.p5w.net/news/gjcj/201608/t20160818_1556353.htm,2016-08-18。不僅如此,伊朗在未來也將成為南北交通的樞紐所在。俄羅斯于2000年提出融合中亞、南亞和西伯利亞區域經濟發展的構想,即南北交通走廊項目(NSTC),將伊朗納入其中。伊朗往北經土庫曼斯坦通往中亞和北亞的鐵路業已連通,近日俄伊雙方又計劃在伊朗境內開通一條沿伊朗西部地區南北連通里海和波斯灣的運河。如此,伊朗將成為東西交通和南北交通的匯合點,其樞紐地位無疑將進一步得到強化。
中伊兩國在歷史上交往頻繁、關系友好,這種歷史積淀正是現代中伊關系的情感紐帶,有助于當前的中伊往來。在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國際事務顧問阿里·阿克巴爾·韋拉亞提看來,“任何時候中國需要伊朗,伊朗都會毫不猶豫的積極回應。”*劉彥廣:《專訪伊朗最高領袖國際事務顧問阿里·阿克巴爾·韋拉亞提:絲綢之路經濟帶開啟中伊合作新未來》,《中國經濟周刊》 2014年第25期。近代兩國交往曾有一段空白。在半殖民地時期,兩國人民忙于民族解放事務,無暇開展對話與合作。1920民國政府和伊朗愷加王朝簽訂的《中波友好條約》僅僅徒具虛名,雙方并無實質性的關系發展。*華黎明:《新中國與伊朗關系六十年》,《西亞非洲》 2010年第4期。1971年,作為彼時美國盟友的伊朗在中美關系緩和之后便迅速跟進并與中國建交。自此以后,和平友好一直是兩國關系的基調。1979年伊斯蘭革命爆發后,兩國交往曾出現短暫的曲折,但兩伊戰爭中中國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基礎的中立態度讓備受國際冷落的伊朗大為感激,隨后兩國關系恢復正常并日漸發展。在此后10多年的時間中,兩國關系中政治交往占據主導,經貿交往卻相對滯后。其原因一方面是中國經濟發展尚未提速,石油消費較少,仍是石油出口國;另一方面則是伊朗面臨西方制裁和封鎖并陷入近8年的兩伊戰爭,外匯極度短缺。20世紀90年初,中國經濟開始高速發展,能源消耗量逐漸增長,1990到1995年間,中國年均石油消費增長率為6.4%,*John Galabrese, “China and the Persian Gulf: Energy and Security,” Middle East Journal, vol. 52:3(Summer, 1998), p.6.從石油出口國轉變為石油進口國。與此同時,中伊兩國共同面臨著西方國家的經濟封鎖,雙方在經濟領域的互相合作、幫助的需求尤為急迫,兩國經濟交往于是迅速擴展。
古代絲路沿線地區的政治環境無疑是影響絲路貿易一個重要因素,政治穩定是絲路貿易得以開展的必要前提。“帕米爾地區直到560年前處于貴霜及其后的匈奴統治下,貿易通往經常沒有障礙,在帕提亞及之后的薩珊控制地區同樣安全;主要的威脅僅來自于帕米爾以東和底格里斯以西的政治動亂。”*Ehsan Yarshater,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vol. 3,part. 1, p.548.在當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過程中,沿線國家穩定的國內政治環境無疑也是一個重要的前提。中東地區作為“一帶一路”戰略的西部匯合點,可謂是重要的樞紐地帶。因此,“一帶一路”戰略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在中東地區是否能順利推進,而這個問題又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地區局勢的穩定。然而,長期以來中東地區民族沖突、教派紛爭、民主與專制的對抗錯綜復雜,而外部勢力對中東地區的爭奪也融入其中并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中東的動蕩局勢,諸多中東大國也深陷其中。2010年底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波及諸多阿拉伯國家。在所謂“阿拉伯之春”的革命浪潮中,埃及穆巴拉克政府下臺,此后政治便長期動蕩。另一中東大國沙特亦受此影響,雖然沙特王室通過經濟手段穩定了局勢,但國內民主與專制的矛盾并未徹底解決,政治高壓和石油利益下的政治穩定難以長久,近期沙特國內政治也因王室繼承問題而暗流涌動。此外,土耳其雖然作為該地區民主化程度最高的國家而未受阿拉伯之春的影響,但自共和國建立以來長期存在的庫爾德“頑疾”依舊難以治愈,近年又在敘利亞問題上跋前疐后。這些風險因素將是“一帶一路”戰略下中國與中東大國全方位合作的潛在威脅。
相比之下,伊朗則是中東地區國內政治相對穩定的大國。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后,伊朗建立起法基赫形式下的共和政體,并以憲法的形式賦予其合法性,保障了其政治發展的穩定。在這種教俗合一的政治模式下,盡管在霍梅尼時代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呈現出明顯的極權傾向,但是“法基赫制度并非‘嚴厲的中世紀式的神權制度’,其本質亦非‘傳統主義的神權政治’”,*哈全安:《伊朗現代化進程中的世俗政治與宗教政治》,《史學理論研究》 2008年第3期。至后霍梅尼時代伊朗世俗政治則顯著發展,更加明顯地體現出宗教政治與世俗政治的二元特征。伊斯蘭革命后伊朗不同政治宗教派系之間的紛爭對當時伊朗政治經濟的發展產生了諸多負面影響,然而伴隨著伊朗選舉政治的日益發展和成熟,體現出明顯的常態性、多元性、競爭性和民眾參與性。*哈全安:《伊朗伊斯蘭革命后30年間的選舉政治》,《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6年第2期。在此框架下,伊朗不同政治派系之間對選票的競爭則更多地表現為體現民眾意志,官方意志與民眾意志趨于吻合,進而有助于國內經濟社會的發展與政治穩定。伊朗政治體制無疑仍存在諸多不完善之處,但是其進一步的發展和改善大概率將會在穩定的政治框架內進行,出現革命性政治驟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不管是官方還是民眾都知道,這會給國家帶來不可掌控的風險,伊朗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國家,其未來政治發展的最大可能是進行漸進式改革”。*范鴻達:《中國在伊朗推進“一帶一路”戰略倡議的政治環境與因應》,《西亞非洲》 2016年第2期。與此同時,伊朗的外部政治環境也逐漸改善。伊斯蘭革命后,伊朗政府長期被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孤立。近年魯哈尼政府一改內賈德時期的強硬外交態度,向西方國家釋放積極友好的信號。另一方面,美國亦希望改善與伊朗的關系。中國前駐伊朗大使華黎明認為,美國的中東戰略越來越多的受到其傳統盟友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的掣肘,急需在中東尋求新的外交平衡,而伊朗正是美國政府中東外交的突破點。*筆者2015年與華黎明先生在西南大學交流時獲悉。雙方態度的改變正是2015年伊核全面協議順利達成的重要基礎,此后美伊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緩和,伊朗的國際政治環境在一定時期內趨于穩定。
促成伊朗支點地位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中伊雙方的經濟互補特征,而石油經濟正是其中的重要內容之一。一方面,伊朗豐富的能源有助于支持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另一方面,中國的產品、技術也有助于滿足伊朗發展經濟并提升工業水平的需求。伊朗身為石油輸出國組織主要成員國,其油氣探明儲量和出口量均位居世界前列。然而,由于長期以來對石油經濟的依賴,以及常年的西方制裁,伊朗工業發展相對落后,工業設備和工業技術尚待升級,有賴于其他先進工業國家的支持。與此同時,長期以來伊朗的資源開發和基礎設施建設受限于資金和技術的瓶頸,加快開發建設的需求極為迫切。號稱“世界礦產博物館”的伊朗的各類礦產探明儲量達370億噸,而2010年礦石開采量僅2.9億噸。*《伊朗礦業概況及投資機會分析》,http://ir.mofcom.gov.cn/article/ztdy/201107/20110707636806.shtml,2016-06-20.另一方面,中國工業迅速發展,具有完備的工體體系、較為先進的工業設備和工業技術,大批企業成長起來,亟須走出國門參與國際合作。與此相伴的則是2011年中國超越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石油能源消費國和進口國,而2015年中國石油消費則高達5.43億噸,對外依存度突破了60%。*《中國去年石油消費5.43億噸 對外依存度首破60%》,http://news.sohu.com/20160127/n435927728.shtml, 2016-07-22。正是由于中伊雙方的經濟互補特征,兩國經貿合作迅速發展,涉及油氣、礦業、水電、化工、家電、機械制造、電子產品、軌道交通、勞務承包、農業等諸多領域。“長期以來,中伊貿易的商品結構反映出互通有無、取長補短、共謀發展的雙贏特征。”*楊興禮、冀開運等:《現代中國與伊朗關系》,北京:時事出版社,2013年,第154頁。2005年,雙邊貿易額為100.84億美元,2007年雙邊貿易額增長至約200美元,*汪波:《中東與大國關系》,北京:時事出版社,2013年,第227—228頁。2013年,雙邊貿易額達到395.42億美元,比2012年增長8.43%,*《2013年1—12月我對亞洲國家(地區)貿易統計》,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g/date/201402/20140200490994.shtml,2016-08-02.到2014年雙邊貿易額則增長至518.50億美元,同比增長31.13%。*《2014年1—12月我對亞洲國家(地區)貿易統計》,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g/date/201501/20150100884111.shtml,2016-08-02.
伊朗是“一帶一路”中的重要支點國家,但中伊雙方是否能順利實現合作互贏,還有賴于伊朗方面對此倡議的認知程度與應對態度。沿線國家因政治經濟發展存在差異,對該倡議的態度也有所不同,伊朗則是其中響應積極的國家之一。實際上,從2013年首次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到2015年3月《愿景與行動》編制完成并正式發布,國內對此倡議的構想逐漸完善,而國際社會對此倡議的認識也隨之而不斷發展,伊朗方面同樣如此。
據學者陸瑾的調研顯示,2015年伊朗官方對“一帶一路”的態度十分積極,但是對戰略對接仍持謹慎和觀望態度,對“一帶一路”倡議內容的認知也存在差異。*見陸瑾:《歷史與現實視閾下的中伊合作:基于伊朗人對“一帶一路”認知的解讀》,《西亞非洲》 2015年第6期。這種狀況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一帶一路”實踐內容具體細節并未明確。伊朗有學者也認識到伊朗是中國在“一帶一路”中“獨特伙伴”,伊朗官員“對新絲綢之路計劃有著積極的態度,并準備在安全、能源和交通三個主要方面扮演建設性的角色”,但這一計劃的“實踐內容并不明確”。*阿夫桑尼·阿哈迪:《中伊應商討合作細則》,《社會觀察》 2015年第12期。隨著雙方的積極努力和媒體的廣泛宣傳,伊朗對“一帶一路”倡議的認識漸趨豐富、深入。伊朗政府部門一直在努力收集“一帶一路”倡議的相關信息,用波斯語全文翻譯了《愿景與行動》,諸多伊朗媒體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報道也加深了伊朗民眾對此倡議的了解。在此基礎之上,伊朗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態度漸趨積極,尤其是在2016年初習近平主席訪伊之后。兩國政府聯合發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伊朗伊斯蘭共和國關于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稱:伊方對中方提出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表示歡迎。雙方將依托自身優勢,以簽署《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政府關于共同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還是絲綢之路”建設的諒解備忘錄》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與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工業、礦業和貿易部關于加強產能、礦產和投資合作的諒解備忘錄》為契機,擴大在交通運輸、鐵路、港口、能源、貿易和服務業等領域的互相投資和合作。*《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伊朗伊斯蘭共和國關于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1/23/c_1117872814.htm,2016-07-22。與此同時,伊朗官方多次表示渴望中國投資、希望與中國尋求更廣范圍的戰略合作、政治合作和經濟合作。伊朗財經部長塔布尼亞在中伊經濟貿易合作聯合委員會第16次會議中也指出:新的形勢下,伊朗對外合作的空間不斷擴展,伊朗政府則繼續將發展中伊關系、對華合作置于優先地位。*《中國—伊朗經貿聯委會第16次會議在北京舉行》,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ae/ai/201608/20160801381583.shtml,2016-08-17。
伊朗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積極態度,根源于此倡議符合伊朗自身的政治利益和經濟發展需求。實際上,中伊兩國之所以長期保持友好關系,且在患難之時互相支持,其基礎正在于兩國在政治和經濟領域的諸多共同利益。盡管兩國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均有一定的差異,但同屬發展中國家的中伊兩國在國際交往中有共同的理念和準則。在伊朗擺脫國際孤立困境的過程中,我國便發揮了重要的影響。隨著伊朗近年與西方國家關系的改善,伊朗在國際舞臺上需要尋求可靠的政治伙伴以實現其正當利益的訴求和國際政治環境的穩定,而我國擁有在國際事務中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正是伊朗迫切需要的政治力量。
自伊斯蘭革命后,由于諸多國際國內的不利因素,伊朗經濟發展不盡如人意,急需改革和發展來改變頹勢,而 “一帶一路”倡議則為伊朗經濟社會的發展提供了一個優越的平臺。內賈德總統執政期間,所謂的保守派在外交上堅持強硬態度,在國內經濟生活中則奉行平民主義,旨在改善國內下層民眾的生活狀況并縮小國內貧富差距。然而2012年正式實施的對伊國際制裁擊中了伊朗經濟的要害,油氣行業因出口劇減而持續萎靡。諸多經濟社會問題隨之而顯露無遺,既有的內政外交已然不適應伊朗的實際情況。與此同時,伊朗金融行業也遭受嚴厲制裁,這對經濟結構發展失衡的伊朗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例如伊朗經濟通脹壓力在此之后陡升,僅在2012年一年時間里伊朗貨幣里亞爾累計貶值60%,物價隨之飛漲。在此情形下,外國企業紛紛“逃離伊朗”,期望通過減少當地投資來降低損失。*崔守軍:《伊朗回歸油氣市場中伊合作獲新動力》,《中國石油報》,2015年8月1日,第002版。2016年初伊朗兩會選舉中,以魯哈尼為首的改革派和溫和派的獲勝,反映的不僅僅是伊朗民眾對魯哈尼執政成績的肯定,更反映了伊朗民眾對伊朗未來走向的呼聲和伊朗社會之需求,即通過加快國內經濟社會改革和改善伊朗國際環境而謀求發展。長期以來,伊朗政府開展社會經濟改革的阻力除了國內不同政治派別之外,也受限于因經濟制裁而導致的資金和技術短缺。當前的局勢則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方面是2016選舉之后自改革派和溫和派的勢力進一步強化,經濟改革的推進將更加順利;另一方面則是被魯哈尼總統稱為伊朗歷史上的“黃金一頁”的核協議達成并生效之后,伊朗經濟孤立的時代已經結束,積極融入“一帶一路”倡議之中則有助于伊朗引入急需的資金和先進技術。
與此同時,伊朗也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進而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中伊經濟合作提供了豐富的發展空間。伊朗資源豐富,擁有近8000萬人口的巨大市場,然而其國內經濟形勢長期表現為消費需求疲軟和投資需求強勁,發展潛力一直受到壓抑。這種潛力一旦釋放,其巨大的供給缺口將給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提供一個極佳的投資機會。伊朗已制定有《20年發展遠景規劃》、“抵抗型經濟總政策綱領”,經濟改革和發展已成為伊朗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在伊朗第六個五年發展規劃(2016—2021)中,伊朗政府的目標是減少對原油收入的依賴,關注外國投資,計劃經濟增速目標為8%,為達到此目標,伊朗需要吸收的外國投資高達300—500億美元。與此同時,政府也將使用500億美元的外國融資以刺激經濟增長。*《伊朗總統向議會遞交伊歷明年預算和第6個五年發展規劃》,http://ir.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601/20160101237068.shtml,2016-07-29。數據顯示,僅在油氣領域,伊朗就有總值高達1850億美元的52個項目正在等待投資。*高潮:《伊朗:一帶一路建設的支點國家》,《中國對外貿易》 2016年第3期。也有人預計,伊朗被壓抑的外國投資需求超過1萬億美元。*王文:《國伊朗將打造一帶一路旗艦店》,http://opinion.huanqiu.com/1152/2016-01/8434835.html,2016-07-25。核制裁取消之后,伊朗的發展潛力已經初露端倪。伊朗官方數據顯示,伊朗經濟增長在伊朗歷2016年第一季度(從3月20日開始)達到了4.4%。*《一帶一路伊朗投資論壇在京舉行》,http://www.p5w.net/news/gjcj/201608/t20160818_1556353.htm,2016-08-18。
實際上,“過去幾年,當西方國家對伊朗實施經濟制裁時,中伊經貿合作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大幅度增加。中國和伊朗的非能源貿易在2005年僅有29億美元,但在2015年底達到了186億美元。”*《一帶一路伊朗投資論壇在京舉行》,http://www.p5w.net/news/gjcj/201608/t20160818_1556353.htm,2016-08-18。伴隨著雙方經貿合作發展,中國已成為伊朗最大貿易伙伴、最大原油出口地和主要外資來源國。上合組織峰會和亞信上海峰會期間,兩國領導人就雙邊關系等多個問題達成共識,兩國的經濟貿易合作也穩步向前推進,尤其是在能源、交通、通訊、汽車、建材等領域。然而,雙方的合作空間仍因伊朗受到國際制裁而有諸多限制。后制裁時代伊朗的發展潛力將進一步釋放,其發展需求急需得到滿足,這無疑將為中國企業和中國商品提供一個巨大的市場。
油氣領域無疑仍然是中伊經濟合作的重點。目前,中國已經是伊朗最大的原油出口國,而伊朗則是中國第三大原油進口來源地。中伊兩國簽署的原油銷售協議規定,伊朗每天向中國出口40萬桶石油;伊朗對中國石油下游產業投資以維持國際收支平衡。除油氣進出口外,雙方在油氣資源開發領域也合作密切,比如2006年的里海第六區塊石油勘探項目、北帕爾斯的天然氣田項目、2007年的雅達瓦蘭油田開發項目、2008年的里海南部地區石油開發項目等。中伊兩國油氣領域的合作也有從政府領域到民間領域進一步擴展之趨勢。我國政府于2015年已開放民營煉油廠的原油進口權,部分民營煉油廠獲許從國外進口原油,伊朗無疑將成為中國民營企業原油進口的主要來源地之一。隨著中國石油需求和消費的不斷攀升,保障海灣地區油氣供應成為中國的重要利益之所在,中伊兩國在“一帶一路”倡議中構建能源共同體,將有助于兩國的經濟穩定和發展。
除此之外,雙方非石油商品貿易領域的合作擁有良好基礎,也存在進一步發展的空間。目前伊朗向中國出口礦產品、金屬產品、化工產品和農副產品,從中國進口的產品則以成套機械設備為主,其他進口產品則包括輕工、五金礦產、汽車、紡織、儀器儀表、工農具和糧油食品等。中伊雙邊貿易在總額不斷增長的同時,也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趨勢,一方面是從石油能源逐漸擴大至諸多其他領域,另一方面則是商品展覽會、多層面雙邊商貿會談、商貿研討、服務貿易等多種形式的結合。但是,我國在雙方貿易中長期呈逆差的狀態,已成為伊朗第一大出口國和第二進口國,而伊朗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份額卻較低。在既有的良好商貿傳統和商貿機制下,中伊雙方未來商貿發展的空間還十分廣闊。
雙邊投資也將是雙方未來經濟交往的重點之一。正如塔伊布尼亞所言,“對伊朗來說,中國不是普通的貿易伙伴,而是戰略性的合作伙伴。兩國關系應該從貿易領域向更加綜合的領域拓展。隨著制裁的結束,未來兩國的合作重點應該轉向直接投資和共同投資。”*《一帶一路伊朗投資論壇在京舉行》,http://www.p5w.net/news/gjcj/201608/t20160818_1556353.htm,2016-08-18。當前中伊雙方投資盡管持續發展,但仍然呈現出不平衡的狀態。首先,雙方投資規模存在差異。中國向伊朗的投資數量和投資領域不斷擴展,諸多中資企業進入伊朗開礦設廠、承包工程,但相比之下伊朗對中國投資卻規模有限;其次表現在投資結構方面,中國對伊朗投資以直接投資為主,但是諸如債券、股票等領域的間接投資卻相對滯后,而直接投資中又以能源投資為主導,其他直接投資相對較少。伊中友好協會管理委員會成員巴赫曼·薩利希·賈維德認為,中國的投資不應該只局限于它的石油工業,可以更多地投入到電力、采礦、煉鋼等行業。*巴赫曼·薩利希·賈維德:《中伊合作需要拓展更寬廣領域》,《新疆日報》2015年08月19日,第004版。這種不平衡狀態實際上也為雙方在雙邊投資領域的進一步合作提供了發展空間,隨著雙方在“一帶一路”倡議下的積極交往,中伊之間的投資規模、投資領域和投資模式也將進一步發展。
中伊雙方未來在金融、農業、旅游業等經濟部門的合作也大有發展前景。中國諸多金融機構和“絲路基金”將幫助發展之際的伊朗解決資金短缺的問題。近日,中國進出口銀行和國家開放銀行已與伊朗財經部簽署一項諒解備忘錄,為中伊項目提供資金支持,涉及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通訊、工廠、醫療、農業和旅游等諸多領域。農業領域雙方也有較大的發展空間,雙方在農產品貿易中已有合作基礎,未來可在農業投資和開發中進一步加強合作。中國農業部相關負責人在2016年7月訪伊期間表示,中國將在伊朗南部格什姆島以及阿巴斯港附近海域投資漁業養殖30億美元。*《伊媒關注中國將向伊朗漁業投資30億美元》,http://ir.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608/20160801370250.shtml,2016-08-20。此外,雙方在旅游業的合作也將進一步拓展。我國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旅游市場較為成熟,近年出境旅游的民眾也迅速增長。伊朗也擁有大量的自然景點和歷史遺跡。為吸引游客并進一步促進旅游業的發展,魯哈尼政府亦計劃對全球190個國家實施落地簽證的政策。伴隨伊朗國際環境的改善,近兩年外國游客人數明顯增加。在此基礎之上,中伊兩國將有更多的游客互相往來,雙方在加強旅游項目開發的合作方面也大有前景。
除經濟領域之外,雙方科技、文化等領域的交往也將進一步擴展。實際上,在“一帶一路”框架下,中伊合作并不僅僅局限于經濟領域而給人以“利益至上”的誤解,它需要推動雙方多領域的開放合作,達到互利共贏,進而真正實現民心相通和雙方互信,最終保障雙方交往的持續發展。目前兩國在諸多領域的合作還存在局限,擁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中國伊朗商會會長哈桑·塔瓦納指出,“目前兩國在旅游、電影、音樂、印刷出版等領域的合作并不理想,許多優勢和潛能沒有很好地充分利用。”*《中國伊朗商會會長:中伊合作發展空間廣闊》,《中華工商時報》2015年12月29日,第07版。韋拉亞提也指出,“中伊雙方全方位合作與交流將推動兩國經濟合作邁向一個新的高度。下一步合作的新亮點主要在科學技術,更進一步將是文化領域的合作。”*劉彥廣:《專訪伊朗最高領袖國際事務顧問阿里·阿克巴爾·韋拉亞提:絲綢之路經濟帶開啟中伊合作新未來》,《中國經濟周刊》 2014年第25期。
結語
中伊兩國之間的交往歷史悠久、關系友好。然而這種“傳統友誼”已不能滿足當前中國和伊朗的政治經濟訴求,“一帶一路”倡議正是雙方突破傳統,在新時期尋求雙方合作共贏的良好平臺。在古代的“絲綢之路”上,伊朗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當前的“一帶一路”中,伊朗亦是極為重要的支點國家。優越的地理位置、穩定的國內外政治環境、雙方友好關系的歷史積淀、經濟領域的互補特征則是促成伊朗這一重要角色的主要因素。進一步發展中伊雙方的關系,無疑將有助于充分實現“一帶一路”倡議。伊朗方面對此倡議的積極態度是雙方在“一帶一路”倡議下實現合作共贏的首要前提,伊朗巨大的發展潛力則為雙方進一步的交往提供了廣闊的空間。中伊兩國在經濟、科技、文化等領域已有合作的基礎,包括油氣領域在內的雙邊商貿和投資是其中的重點所在。然而,中伊雙方在諸多領域的合作仍有不足之處,通過在“一帶一路”倡議下積極合作,雙方的未來將有遠大的發展前景,而伊朗也將成為中國充分利用“兩種資源、兩個市場”方針,實施“走出去”戰略的重要陣地。
但是,在預見中國和伊朗美好合作前景之余,也不得不考慮諸多的風險因素。自冷戰結束,中國經濟迅速崛起,西方世界已然出現“中國威脅”的論調。*見Denny Roy, “The ‘China Treat’ Issue,” Asian Survey, vol. 36:8 (Aug. 1996), pp.758-786.伴隨著當前世界經濟和貿易的低迷和國際競爭的加劇,“一帶一路”戰略的推進在客觀上必然形成中國與其他國家在全球范圍內的利益競爭,或許將刺激又一輪“中國威脅論”的登場,進而將導致中國面臨諸多掣肘和挫折。上個世紀末,日本、吉爾吉斯斯坦均已提出“絲路外交”戰略,然而中國當時尚未將復興“絲綢之路”提升到戰略高度,僅有一些與之相關的外交活動,尤其是在中亞地區,美國學者曾經將此形容為“新絲路外交”。*見Hassan H.Karrar, “The New Silk Road Diplomacy: The Making of China’s Central Asian Foreign Policy in the Post-Cold War Era,” British Columbia: Unbc Press, 2009.2011年,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正式對外公布“新絲路愿景”,其實質在于加大美國對中亞地區的滲透力度,抑制俄羅斯和中國對該地區的影響力。與此同時,該計劃也有遏制伊朗的意圖。因為美國目標乃是從阿拉伯海岸向中亞地區滲透,“新絲綢之路”的線路方案也主要以南北走向為主,而東西走向的交通發展計劃則相對匱乏,甚至反對伊朗—阿富汗—塔吉克斯坦鐵路計劃。*楊雷:《美國“新絲綢之路”計劃的實施目標及其國際影響》,《新疆社會科學》 2012年第5期。除此之外,印度的“西進戰略”、俄羅斯的“歐亞經濟聯盟”也都將和當前我國的“一帶一路”戰略形成競爭關系。這不僅僅限于美、日等大國,沿線小國也對此存在擔憂,因為中國的商品和技術將不斷充斥他們的市場。因此,通過公共外交協調多方利益以消除他國疑慮,將是“一帶一路”倡議和戰略獲得成功的關鍵之所在。在不斷發展的中國與波斯灣國家之關系中,能源合作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內容,其原因在于中國對波斯灣石油的嚴重依賴。然而,在尋求與波斯灣國家發展合作關系之際,我國面臨著機遇,但同時也不得不應對諸如地區危機與沖突、美國壓力之類的挑戰,需要采取務實、謹慎的策略,力圖平衡波斯灣地區的地緣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
盡管伊核全面協議業已達成,伊朗國際政治環境較之前已有相當程度的改善,但其在中東地區及全球范圍的外交困境仍然是一個難以控制的風險因素。核制裁的逐步取消,對伊朗而言無疑是重大利好,但對中伊兩國的合作而言,確是利弊參半。在伊朗受到國際范圍制裁期間,中國一直保持與伊朗的和平交往和友好合作,對伊朗渡過難關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也讓中國產品和中國技術占據了諸多伊朗市場。制裁取消之后,伊朗對外經濟交往和技術合作將不斷擴展深化。一方面,伊朗官方和民間對中國態度友好,愿意與中方深化并擴展合作領域;但另一方面,歐洲、日本等經濟體也將進一步參與分享伊朗資源和市場,進而與中國形成競爭關系。雖然這并非是“你死我活”的博弈,但無疑增加了中國企業和資金的風險。因此,順利推進中伊合作,充分發揮伊朗這個重要支點在“一帶一路”中的輻射和帶動作用,需要雙方密切合作、保持互信,共同抵御或將出現的諸多風險,真正實現雙方的發展和共贏。
(責任編輯:郭丹彤)
2016-08-2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青年項目“伊朗現代化進程中農民與鄉村變遷的歷史考察”(編號:14CSS004);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項目“20世紀伊朗知識分子研究”(編號:SWU1509443);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伊朗農業現代化歷程研究”(編號:2013QNLS45)。
杜林澤(1983-),男,四川鄰水人,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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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6201(2016)03-006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