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于右任“拉票”說起

陳魯民

1948年5月，國民黨在南京召開國民大會，選舉總統、副總統。在眾多朋友同事的鼓動下，同時也想以自己的廉潔正直為腐朽官場帶去點變化，一向對做官并不熱心的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先生報名參加了副總統競選。其競爭對手主要是同為政府大員的李宗仁、孫科、程潛。

為了拉票，幾位候選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李宗仁給每個代表提供一輛汽車，有司機早晚服務，包上幾個大旅社、酒店，只要是代表身份，不管認識與不認識，都可住進去，每天早晚宴席相待，一律免費供應。行政院長孫科、武漢行轅主任程潛天天擺酒請客，請代表跳舞聽戲，游山玩水，給代表發紀念品，許諾，拉關系。各地代表每天收到請柬的應接不暇，夜生活燈紅酒綠，豐富多彩。

于右任雖也是政府高官，但一向任職清水衙門，且廉潔自律，羞于斂財自肥，不免囊中羞澀，搞不起那么大排場，加之一向清高，也不愿那么俗氣。于是，他每天在屋內擺一書桌，置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凡代表即送親筆手書“為萬世開太平”條幅。同時，另設一長桌，放置他簽名的照片2000張，每張照片上簽有各代表的名字，分省、分市、分縣或分職業排列，由代表們上門時自取。每天上門拜訪于右任的人最多時每小時一二百人。有人勸他別在家“守株待兔”，要出去走動，可以找財團借款活動，于右任一一謝絕。他告訴好友說：“我相信代表，我相信自己，成與不成，看民意吧。我希望以自己的良好聲望和一支筆作為競選的力量。”

可是書生氣十足的他太低估了金錢物欲的力量，也太高估了那些代表的良知和操守，結果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碰得頭破血流。投票采取淘汰制。第一天投票，于右任得到493票，即遭淘汰。許多人為他鳴不平，輿論也多有同情，他的多年老友馮自由感慨地說：“于老身無分文，憑人格聲望、筆墨競選，這能成功嗎？紙彈根本敵不過銀錢，這社會政治腐敗，靠金錢、美女、紅酒、車子拉票，于老怎能不失敗呢？這失敗原因全是這些腐朽世情造成的。”

遺憾的是，這“腐朽世情”時至今日仍有市場，選舉中的金錢拉票現象仍時有耳聞。2012年12月發生在湖南衡陽特大賄選案中，當選的76名省人大代表中，有56人送錢拉票，金額總計1.1億余元，人均送錢近200萬元。全部參會的527名衡陽市人大代表中，有518名收受錢物1億余元。68名大會工作人員收受錢款共計1001萬元。在案件中嚴重失職、瀆職、違紀人數近500人。實在是觸目驚心，匪夷所思，有負人民，有負歷史，就連九泉之下的于右任先生也會嗤之以鼻。

平心而論，對于現代政治中的競選拉票，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也是為各界默認的潛規矩，但如何拉票助選，也有雅俗高下之分，可見人格操守。1923年9月曹錕當選總統那次，先給每個國會議員送去5000元大洋拉票，又以40萬元的高價，收買了國會議長，共用去賄賂款1350余萬元。就這樣，火到豬頭爛，錢厚選票多，曹錕靠賄選當上了大總統，史稱其為“賄選總統”。這是民國史上最骯臟、最無恥的一次選舉，不僅曹錕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就是那些被錢收買的國會議員和議長，最后也都一個個名聲掃地，為世人所不恥。反之，因為不肯以錢物拉票在競選中敗北的于右任先生，卻以其清貧、廉潔、清正、儒雅、豁達的形象，給人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做人典范。他為代表們手書的“為萬世開太平”條幅，也被許多人世代珍藏，記載著一段難忘的歷史風云，印證著于老的高風亮節。

（作者單位：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