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黃金時代”：橫空出世還是瓜熟蒂落？

李家成

2015年10月19日至23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應邀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這次訪問是10年來中國國家主席首次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這一歷史性訪問成為兩國關系發展新的里程碑，為中英關系“黃金時代”拉開了序幕。專程出訪單個國家，這樣的安排在中國領導人的對歐交往中極為少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方對英國這一歐盟重要大國的重視。英方自然感受到了這種濃情厚誼，特為習近平主席舉行盛大的傳統歡迎儀式，先后鳴放103響歡迎禮炮，在白金漢宮享用國宴，在英國議會發表演講，與卡梅倫首相酒吧小酌等英方的高規格接待安排。習近平主席的英倫之行的確堪稱“超級國事訪問”。雙方達成重要共識，決定共同構建中英面向21世紀全球全面戰略伙伴關系，開啟持久、開放、共贏的中英關系“黃金時代”。這標志著中英全面戰略伙伴關系進入一個“黃金時代”，為兩國在未來十年建立強勁的政治、經濟、金融、貿易、投資關系以及人文交流提供平臺。

中英“黃金時代”的因緣

正所謂“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中英關系步入“黃金時代”也非一蹴而就。2015年的中英關系發展勢頭良好，一路凱歌高奏，日趨成熟穩定。中英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借習近平主席訪英的東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2015年2月16日，在中國農歷新年即將到來之際，英國首相卡梅倫向全球華人拜年。他說，羊年對于中英兩國來說是個“黃金時期”，對新一年滿懷期待，雙方應在未來5年聯手打造中英關系的“黃金時代”。3月1日，英國劍橋公爵威廉王子展開了為期4天的訪華之旅。這是自1986年英國女王訪問中國之后英國王室主要成員首度訪華。3月11日，第三屆中國商務會議在英國倫敦舉辦。3月18日，新任英國駐華大使也是首位女大使吳百納在記者會上用中國的三足鼎比喻中英關系：“政治關系、經濟關系、人文交往是中英雙邊關系的三個支柱，如果這三者都發展良好，我們的關系就會非常穩固。”6月10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在倫敦同英國外交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 Hammond）舉行會晤，為習近平主席訪英預熱。9月3日，英國首相特使出席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活動。9月20日，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George Osborne）訪華時力推構建“新時代英中關系”，他認為英中已“站在合作的黃金十年邊緣”。中國外長王毅曾表示，愿意呼應英方開創中英關系“黃金時代”的積極意愿。9月21日，第7次中英經濟財金對話會在北京召開，中國國務院副總理馬凱和英國財政大臣奧斯本共同主持。此次訪問雙方在戰略軌道上達成48項具體成果，在經濟軌道上也收獲了64項具體成果。在與會期間英國財政大臣奧斯本再次呼吁兩國攜手打造“黃金十年”。英方提議得到中方積極回應。

英國對華姿態積極友好，對華關系持續升溫，使得2015年成為中英關系黃金時代的開局之年，正可謂是“恰逢其時、得時者昌”。在這一年，中英互動達到新高點，各領域合作異軍突起、朝氣蓬勃、順風順水。雙方建立起高級別戰略對話、經濟財金對話、人文交流等多種高級別交流機制，培育著兩國人民的深厚情誼，推動著中英友好關系邁上新臺階。中英日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舟共濟、攜手共進的利益共同體。

中英關系黃金時代的發展動力

中英雖然位于亞歐大陸的兩端，卻長期彼此吸引，關系非比尋常。兩國關系創下了多項“第一”。英國不僅是率先同中國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歐盟國家，而且是除香港外最大的人民幣境外交易中心，躋身首個發行人民幣政府債券的西方國家，也是最早申請加入亞投行的西方大國，還是吸引中國留學生、開辦孔子學院最多的歐盟國家。在此基礎上，中英關系持續加強、越發密切。

如火如荼的中英經濟合作。中英經貿相互依存度較高，兩國全球經濟治理合作顯現出新氣象。從貿易看，中英經貿合作有著高度互補性，兩國貿易額增長強勁。歐盟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英國是中國在歐盟內第二大貿易伙伴，中國是英國在歐盟外第二大貿易伙伴。2014年雖然歐洲經濟增長乏力，對外貿易下降，但中英貿易逆勢而上，繼續維持高增長態勢，雙邊貿易額首次突破800億美元，增幅高達15.3%，中國自英國進口額5年內增長兩倍。2014年李克強總理訪問英國時，中英簽署了30多項合作協議，金額高達300多億美元。中國在英國的投資增長迅猛，中國企業對英國的投資熱情日益高漲。英國是歐盟內第二大對華投資國、中國在歐盟內第一大投資目的國和第二大實際投資來源地。國家發改委發布的《中國企業在英國投資指南（2014版）》顯示，中石化、華為、大連萬達集團、上海光明食品等逾500家中國企業進入了英國市場。2014年中國對英投資約為51億美元，規模超過中國對德、法、意三國投資的總和。截至2014年底，中國在英投資存量達400多億美元，英國已成為中國在歐洲最大投資目的地國。2015年3月，英國正式申請加入中國倡議的亞投行，成為第一個申請加入亞投行的西方發達經濟體。英國的加入有利于亞投行提高信用評級，對其他國家起到示范和引領作用，更為亞投行發展提供智力、經驗與資本支持。

英國提振國內經濟的需要。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英國內生經濟受到沖擊，增長較弱，倫敦的全球金融中心地位正在受到挑戰，經濟壓力與日俱增。美國開出的“空頭支票”沒有給英國實實在在的紅利。由美國倡導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TTIP）也沒有完全取得突破。英國無法借力美國擺脫經濟危機。因此，英國希望與市場廣闊和投資潛力巨大的中國擴大合作，重振制造業，尤其是高科技產業、高端制造業和創意設計產業。畢竟英國國內市場有限，增加出口訂單，才能進一步推動這些制造業的發展。卡梅倫表示，英國正處于經濟調整過程中，歡迎中國企業到英國投資興業。奧斯本鼓勵中方進一步投資核電站、高速鐵路等基礎設施，并希望中國投資英格蘭北部以曼徹斯特為核心的“北方經濟引擎”項目，借此促進解決英國南北發展失衡的問題。在金融領域，倫敦城是世界金融業心臟，鞏固和提升其國際地位是英國的夙愿。英國已意識到滬、港雙璧在國際金融格局中的雄厚實力，亟欲為倫敦城引來源頭活水，使之扮演西方最大的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角色，為英國金融產業添磚加瓦。基于這一考慮，英國未看美國“臉色”行事，不顧美國這位“特殊盟友”的阻撓，徑直宣布申請加入由中國倡導的亞投行。美國罕見地譴責英國“不顧兄弟情誼”，“不斷遷就中國”，沒有提前通知美國。沒想到“一石激起千層浪”，法德意等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紛紛跟進。亞投行獲得諸多歐洲國家的認可，實在令中國喜出望外。可見，英國深化對華關系兼具新意與冒險精神，進一步向中國靠攏。

英國國內的對華政策共識。近年來，英國在對華關系上的積極言行，折射出唐寧街對“中興美衰”的全球權力變化的敏銳嗅覺以及全面、平衡、前瞻的中國觀。英國希望從中國的崛起中撈取實惠。事實也是如此。卡梅倫在致新年賀詞時說，良好的英中關系令英國獲益頗豐。來自中國的投資促進了英國的發展。英國日益完善的基礎設施建設要感激來自中國的投資，英國大學也因成千上萬的中國留學生而受益良多。卡梅倫對在英華人為英國文化、社區、商貿及公眾服務等各個領域所做出的巨大貢獻表示感謝。英國外交大臣菲利普·哈蒙德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采訪時表示：“我們希望成為對中國投資最為開放的歐洲經濟體。我們希望與中國開展貿易以確保英國的就業和繁榮。”英國學者表示，英國、歐洲乃至世界都高度關注中國發展，在世界歷史的絕大部分時間里，中國曾是政治、經濟、文化最發達的國家，當前中國日益崛起，正逐步恢復在世界上應有的地位和影響。習近平主席訪英前夕，英國前首相布萊爾更是一語道破天機，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在擔任英國首相的10年間，我一直強調與中國建立牢固的關系，現任首相卡梅倫正在進一步加強與中國的關系，這說明英國政界不同政治派別在發展對華關系上擁有共識，都認為英中關系非常重要。英中合作在未來將躍升至一個新的高度。”

中國借英船出海的需要。英國是一個開放的國家，在貿易、金融服務等領域優勢明顯。倫敦是全球最大的場外金融衍生交易市場，交易額占據全球36%的比重，還是排名在世界前兩位的國際金融中心。由倫敦金融城管理的全球資產高達4萬多億美元，每天的外匯交易額高達6000多億美元，是華爾街的2倍。并且，英國持有1000多億美元外匯儲備，英鎊是重要的國際貨幣。有鑒于此，中英兩國在金融領域的合作潛力巨大。中國需要“以英為師”，借力倫敦國際金融中心平臺，務實開展金融合作，逐步提高人民幣在區域金融中的重要作用，更加有利于人民幣“出海”，從而實現人民幣國際化的目標。此外，中國希望英國能明確地承擔起中國和美國“可信的中間人”這樣一個角色，來緩解與美國的緊張關系。英國盡管仍是美國的親密盟友，但其信奉非意識形態的務實多元主義，善于運用軟實力、運作外交調停。英國有資質也有能力成為調解中美關系的離岸平衡手，能夠幫助確保太平洋兩岸關系的冷風不至于演變成一場新冷戰。

中英關系發展的可能障礙

雖然中英關系發展的動力強勁，但也需要正視兩國關系發展的障礙與不和諧音。中英兩國只有披荊斬棘、克服障礙，才能不斷前行。

對美關系。美國擔憂英國對華立場。卡梅倫曾公開表示英國愿成為中國在西方最有力的支持者和最好的合作伙伴。英國日益靠攏中國的經濟軌道。美國指責英國面對北京的魅力攻勢高調求寵于中國，輕率“迎合”中國，為了促進貿易和贏得中國投資而出賣原則，在對華政策上誤入歧途，正在從與美國的傳統友好關系中偏離。倫敦用戰術性遷就換取經濟利益的想法是在玩火。英國沒有提前充分知會美國就率先加入亞投行便是例證。當然，英國不太可能為了與中國剛剛建立的友誼而拋棄與美國密切持久的特殊盟友關系。在未來的多極世界中，本國利益為先的中小國家將尋求與多個大國保持友好關系，而不是只和一個大國交好。因此，中國不能寄厚望于奉行多支點平衡外交的英國。這也是中英關系發展的戰略限度。

人權問題。2012年卡梅倫會見達賴喇嘛，使得中英關系冷凍了一年多時間。中英關系因英國的錯誤做法遭遇波折。中國的態度非常有效。英國政府最高層官員經過重大反思后逐漸認識到，動輒以“人權”為借口干涉對方內政是雙邊關系發展的大忌，而相互尊重、和平相處、包容互鑒是發展國家關系的重要基礎，要積極傳送出想要與中國修好的信號。2013年，卡梅倫訪華被視為“解凍”之旅，從此中英關系開始回暖，駛入發展快車道。但是，面對美國的指責，英國外交部否認英國為了貿易而犧牲原則，會繼續與中國討論人權問題，表達對人權問題的關切。英國會正視這一敏感問題，不受外部力量的不良影響。唯有如此，中英關系才能夠持續、穩定、健康發展。

安全隱憂。中國已經擁有英國的相當一部分戰略基礎設施，涉足英國的高度敏感技術領域。國有的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擁有希思羅機場和泰晤士水務公司大約10%的股份。中國投資者買下了英國的大量港口和三分之一的旅客列車。2013年，英國議會情報和安全委員會曾抱怨“英國的外來投資政策與國家安全政策脫節”。不過，英國國防大臣邁克爾·法倫（Michael Fallon）在皇家三軍研究所發表講話時說：“重要的是，我們對包括中國投資在內的國際投資持開放態度，我們鼓勵參與核電的其他國家了解我們的監管制度，而我們的監管制度是世界上最嚴格的監管制度之一。”可見，英國會在擴大對華經貿和保障英國安全之間取得平衡。

中英關系黃金時代的未來走向

習主席訪英，將進一步促進雙方以平等互尊、開放包容、和而不同、交流互鑒和相互欣賞的心態坦誠相待，友好合作，管控風險，推進中英關系深入發展，共同打造關系新定位、制訂關系新藍圖、開辟務實合作新前景、樹立國際合作新典范，引領中英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步入相對和諧穩定的“黃金時代”。

中英之間還有巨大的合作潛力。兩國都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在捍衛二戰勝果與聯合國權威、推動建設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擊恐怖主義、應對氣候變化、聯合國維和行動等領域，有著共同利益和訴求。英方愿積極參與亞投行建設，支持歐盟早日同中國達成自由貿易區協定，為推動歐中關系發展做出積極貢獻。中方將鼓勵中國企業對英格蘭北部地區展開投資，希望英方支持中方加入歐洲復興開發銀行。

中英雙方可以進一步深化金融合作，共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并在全球金融體制改革中加強協調；加強產能合作，深化在核電、鐵路網建設與更新等基礎設施的合作，實現強強聯合，并共同開拓第三方市場；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與英國的“北方經濟引擎”計劃更加緊密地對接起來，提升兩國貿易水平，加強在金融、能源、基礎設施建設、創意產業、高端制造業、節能環保、生物制藥、簽證便利化等領域合作；深化人文交流，繼續擴大兩國學生交流，密切兩國人員往來，增進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支持和友誼。此外，在登高望遠、不計前嫌的基礎上，中英兩國尤其是英國應當以史為鑒，不再犯錯，才能使兩國關系好上加好，延長中英關系的“黃金時代”。

〔本文系201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中國海外軍事基地建設的必要性與可行性研究”（14CGJ015）的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國際關系學院）

責任編輯：黃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