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嘴”和“咀”談地名用字的規(guī)范化

□邵　華

從“嘴”和“咀”談地名用字的規(guī)范化

□邵華

地名，即一地之名，是專門指代各種地域的語言符號，它必須借助于語音和文字來表示。漢字是記錄漢語的書寫符號，供全社會使用，故須有一個全社會成員共同遵循的標準。地名用字的規(guī)范化是實現(xiàn)社會成員有效交際的必要保證。“嘴”和“咀”在地名使用中含混交錯，有必要對其進行規(guī)范。

地名漢字規(guī)范化異體字嘴咀

地名語言一般都有不可或缺的四個部分，即地名的含義、記載地名詞語的字形及其讀音和意義。地名在語音、詞匯和意義上的特點使其區(qū)別于語言中的普通詞匯。

一、“嘴”和“咀”在地名中的使用情況

在漢族地區(qū)，地名是用漢字寫的，研究地名必然涉及漢字的字形。香港的地名中，有“尖沙嘴”也有“尖沙咀”的寫法。無獨有偶，在武漢市新洲區(qū)也有很多以“咀”命名的地名，如陽邏街的“竹咀、邵咀、徐咀、楊咀”，舊街的“石頭咀”等，這些地方都選用“咀”這個字形。而且該地的路標指示牌和百度地圖上地名的標識用的都是“咀”。而在武漢市區(qū)，既有“徐東大街岳家嘴”也有“藏龍大道譚家咀”，且都作為站名出現(xiàn)在地鐵或公交上，“嘴”和“咀”在地名中的使用情況復(fù)雜而混亂。

百度“地名、嘴、咀”這幾個關(guān)鍵詞，得到的相關(guān)信息如下：

香港地名“尖沙嘴”和“尖沙咀”哪個寫法正確？“洲頭嘴”還是“洲頭咀”？“東咀村、轉(zhuǎn)咀村”，類似“咀”在地名中間怎么讀？“ju”還是“zui”？到底是“三角嘴”還是“三角咀”？武漢地名中“zui”是“嘴”還是“咀”？“安家咀”站拼音錯了。“石嘴頭村”還是“石咀頭村”？……

可見“嘴”“咀”之爭已引起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

二、“嘴”和“咀”考釋

（一）意義

地名作為一個詞，必然會有一定的詞義。為了解決本文要討論的問題，我們先看看“嘴”和“咀”到底是什么意思。

《漢語大字典》嘴（zuǐ）：名詞，本作觜。嘴是后起的累增字。形聲，從口，觜聲。本義：同“觜”，貓頭鷹之類頭上的毛角。

中古時期，“嘴”引申指人或動物的口腔器官。如：“有一魚，可長余丈，粗細大于臂……嘴尖，狀如鱘魚。”（唐·王度《古鏡記》）

后又從鳥嘴外形突出引申出表示物體的突出部分。如：“兩盤一山嘴，轉(zhuǎn)出東南。”，又如《徐霞客游記·粵西游日記》中的“山嘴、瓶嘴、茶壺嘴”。

武漢民俗學家劉謙定認為，因為“嘴”的形狀是突出來的，因此一些地名、地貌突出的地方就用“嘴”來命名，這是一種民間的俗稱。而地名又恰恰反映了一定的歷史民俗，所以口耳相傳約定俗成，現(xiàn)在很多地方還有這樣的用法，如上海的“陸家嘴、周家嘴”；廣州的“南匯嘴”；香港的“尖沙嘴”等。

那么“咀”是否有同樣的意義呢？

《漢語大字典》咀：形聲。從口，且聲。本義：品味，細嚼。

許慎《說文解字》：“咀，含味也。從口且聲。”

咀者，口之祖，謂口之始也。人之初也，尚無牙，不可嚼也，惟可含而味之也，是為咀。故，咀者，含而味之也。又嘴俗作咀。

可見，“咀”產(chǎn)生比“嘴”要早，其“含而味之”義還保留在“咀嚼”一詞中。“嘴”經(jīng)過詞義引申發(fā)展出用于對突出的地貌命名后，因為過去教育普及面較窄，讀書的人較少，“嘴”的筆畫繁多，人們習慣使用簡化字。且“咀”表示“含而味之”義與“嘴”引申出的“人或動物的口腔器官”義相關(guān)，于是將“嘴”寫作“咀”，造成了一對異體字。

在方言里，大自然形成的三面環(huán)溝的地方或村莊稱為“咀”。新洲區(qū)位于武漢東北部、大別山余脈南端、長江中游北岸。其東北部為低山丘陵區(qū)，中部崗地、平原相間，西南部為濱江、濱湖平原和江湖水域，地勢由東北向西南傾斜，山崗與河流呈“川”字型排列，新洲這種多面環(huán)山的地形是符合方言地名中“咀”的含義的。香港的“尖沙咀”一名，早在明朝萬歷年間所編的《粵大記》已出現(xiàn)。其得名是由于該處海水為官涌山所阻，南端形成一個既長又尖的沙灘，在地形上十分明顯。

（二）語音

“咀”在現(xiàn)代漢語里的讀音是［?y214］，如：咀嚼，而在方言地名里則因為各地方言語音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讀音。在武漢市新洲區(qū)地名里的“咀”全都為［?i55］，這是因為新洲話（屬于江淮官話黃孝片）有開口呼、齊齒呼、合口呼和?類音，?類音與普通話撮口呼基本對應(yīng)。新洲話舌面前音［?］只能跟齊齒呼相拼，不能跟?類音相拼。所以普通話里的［?y214］變成了［?i55］。聲調(diào)則是因為新洲話上升為高平調(diào)55。查閱《新洲縣志》時發(fā)現(xiàn)，在主要地名考部分，有這樣的記錄“有以自然物和山水地貌、地形命名的，如：山、崗、嘴、塹……”。很顯然，地名中的“嘴”即為“咀”，并且在新洲話里“嘴巴”音為［?i55pa］，和“咀”同音。這就進一步印證了“咀”是“嘴”的簡化異體字。

“咀”的音韻地位為精母上聲，止攝支韻三等合口，“嘴”（觜的今字）是精母上聲，遇攝魚韻三等合口，二者音韻地位相當。“咀”作為“嘴”的俗字，讀音為［?uei214］也有其理據(jù)性。“尖沙咀”和新洲地名中的“咀”有兩種不同的讀音，是方言語音發(fā)展方向不一樣的結(jié)果。

三、地名用字的規(guī)范化

網(wǎng)絡(luò)上“嘴、咀之爭”的結(jié)果是：蘇州市地名辦方面說，國務(wù)院發(fā)布的《地名管理條例》第五條規(guī)定：“一地多名、一名多寫的，應(yīng)當確定一個統(tǒng)一的名稱和用字”；《蘇州市地名管理條例》規(guī)定地名出版物，以及地名標志和公共場所、公共設(shè)施的地名標識等，應(yīng)當使用標準地名。對于“三角嘴濕地公園”，因登記在冊的標準地名就是“三角嘴”，因此“咀”雖是“嘴”的簡寫，但寫到“三角嘴濕地公園”時，還得寫“嘴”這個字。相反，根據(jù)目前流傳在網(wǎng)上的各類廣州老地圖發(fā)現(xiàn)，在廣州仍使用繁體字的年代，“嘴”和“咀”均有使用。查閱廣州各類文獻記錄，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使用的有關(guān)“洲頭咀”的路牌、地圖，均寫“咀”不寫“嘴”。而在武漢，既有公交地鐵上的“青魚嘴、岳家嘴、蔡家嘴”，也有同一道路的“藏龍大道譚家咀”和“藏龍大道青龍嘴”兩種寫法。可見，大部分地區(qū)對這兩個字還沒有統(tǒng)一的寫法，但是卻已經(jīng)認識到應(yīng)該選取一個字作為規(guī)范用字了。

教育部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發(fā)布的異形詞整理表對異體字的定義為：“與規(guī)定的正體字同音、同義而寫法不同的字。”本規(guī)范中專指被《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淘汰的異體字（整理表中沒有“嘴、咀”）。“嘴”“咀”在普通話和方言里的讀音一樣、詞義相同而寫法不一，故可看作一對異體字。國家語委整理異體字可以參照以下原則：第一，通用性原則。選取公眾目前普遍使用的詞形作為推薦詞形。通用性原則是整理異形詞的首要原則，這也是由語言約定俗成的社會屬性所決定的。第二，理據(jù)性原則。某些異形詞目前較少使用，或詞頻無顯著性差異，難以依據(jù)通用性原則確定取舍，則從詞語發(fā)展的理據(jù)性角度推薦一種較為合理的詞形，以便于理解詞義和方便使用。第三，系統(tǒng)性原則。“咀”應(yīng)選為地名用語中的規(guī)范字形。

1.有的正規(guī)出版物已經(jīng)選用了“咀”。程干庭《武漢地名志》里的此類地名的字形統(tǒng)一使用的是“咀”；《新洲縣志》和百度地圖上也都是“咀”；在國家級出版社的地圖上，在香港找不到“尖沙嘴”。既然地名志和縣志等這些規(guī)范性的國家出版物選用的是“咀”，那么在社會上的地名標志、公共場所和公共設(shè)施的地名標志就也應(yīng)該統(tǒng)一選擇“咀”。

2.符合漢字的發(fā)展。在地名產(chǎn)生之初可能都是用“咀”來表示這類地名，但是隨著“嘴”的使用范圍的擴大，其音義和“咀”逐漸靠攏，于是漸漸選擇了“嘴”這個更為常用的字形，而后又因為字形簡化的原因回歸了其原來的字形“咀”。選擇“咀”不僅符合詞語發(fā)展的理據(jù)性原則（其音義也符合這一地名的表達），而且字形更簡單，符合漢字簡化的趨勢。

3.地名語音的多音現(xiàn)象在漢語里是很普遍的，不必刻意回避，如廣州地名中的“涌、滘、番禺”等字。

地名是城市的名片，是地方文化的載體，蘊含著悠久的歷史，其用字是否規(guī)范，影響著該城市的形象。在公共場所的地名用字更應(yīng)該規(guī)范化。

［1］蔡建華.應(yīng)用語言學概論［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姚海東.新洲縣志［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2.

［3］程干庭.武漢地名志［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0.

［4］徐中舒.漢語大字典［M］.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2.

［5］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3.

［6］楊紅，吳振國.地名文化的多維度解析——以武漢地名為研究樣本［J］.學習與實踐，2012，（11）.

（邵華廣東廣州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4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