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4AGJ004)
轉基因食品標識沖突對原產地標記的影響
劉婷
(上海交通大學 凱原法學院, 上海 200240)
[摘要]目前,各國關于轉基因食品標識(“自愿標識”與“強制標識”)的分歧一直存在,對轉基因食品的態度不盡相同。由于該制度的沖突,導致了原產地標記功能的局部失靈。轉基因與非轉基因食品在現有的轉基因標識制度下無法達到分離,其后果不但是消費者在購買食品時不享有知情權,而且沖擊了原產地標記的原有含義,甚至進一步沖擊著市場的自由貿易與貿易的公平性。絕大多數發達國家都要求實施“強制標識”轉基因食品。在這些國家中,以歐盟建立起的轉基因食品標識框架制度最為嚴苛,其框架總體由一系列法令組成。實行“自愿標識”的美國和加拿大對轉基因食品的管理比較寬松,只要求與傳統產品有著實質不同的轉基因食品進行標識。各國對待轉基因食品的態度取決于各國不同的農業發展程度和國家利益考量,但無論是采取轉基因食品“強制標識”的國家還是“自愿標識”的國家,其政策都無法將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徹底分離。目前,《實施動植物衛生檢疫措施的協議》建立起專門針對轉基因食品標識的新的風險評估制度,對當今的食品市場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對轉基因食品市場進行規范和約束,指導消費者有選擇地購買商品,也有一定意義。我國應當在遵守WTO規則的前提下,盡快完善轉基因食品標識制度。
[關鍵詞]轉基因食品;轉基因標識;原產地標記
[收稿日期]2014-06-18
[作者簡介]劉婷(1983-),女,黑龍江哈爾濱人,博士研究生,從事國際經濟法研究。
[中圖分類號]F740;F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5)02-0081-08
2012年6月,《歐盟食品和飼料快速預警通報》中指出,中國出口歐盟的大米制品中檢出“非法轉基因”成分。近年來,輸歐的中國原產米制品已經19次被查出含有轉基因成分。2011年底歐盟委員會發布《對中國出口大米制品中含有轉基因成分采取緊急措施的決定》,專門針對原產于中國的多種米制品采取退貨和銷毀措施。雖然我國是對轉基因食品采取強制標識的國家,農業部的《農業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和2013年6月1日起施行的地方法規《海南省農產品質量安全條例》均就轉基因食品的標識問題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約束,但是,以農業部頒布的《農業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為例,該辦法至今仍然適用,十多年來都沒有進行過任何的補充與完善。此次歐盟禁止中國原產地轉基因米制品事件充分說明,我國現有的關于轉基因食品標識的立法不僅使得原產地標記事實上失去其真正含義,而且不能滿足當今快速發展的轉基因食品市場的需要。對轉基因食品標識與原產地標記的嚴重沖突的解決,更顯得力不從心。
一、 轉基因食品標識沖突
1.自愿標識制度。 自愿標識制度是指一國的立法并不要求轉基因食品標明使用了轉基因原料,并且對是否就某一轉基因食品標明轉基因標識完全由該食品的生產廠家決定。目前采用轉基因食品自愿標識制度的代表國家是美國。依據《聯邦食品、藥品、化妝品法案》第402節(a)款(1)條規定,如果食品對公眾的健康存在一定的威脅,國家有權在該食品上市后,把食品從市場上清除。法案賦予食品生產者的法律責任是生產者應該確保他們在市場上提供給消費者的食品是安全并符合所有的法律要求的。第409節是關于食品添加劑的條款,該條款規定,生產者有意將一定物質添加到食品中,這種物質就是食品添加劑,除非該物質被認為是安全的或是被豁免的。該法同時規定:“一般被認為是安全的”新成分和添加劑可以不經過FDA的檢測和審查而直接上市銷售。[1]這表明如果某一轉基因食品制造商只要有充分和足夠的理由來判定自己生產的新型食品是安全的,那么該食品完全可以直接上市進行銷售。
此外,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還認為:一般來說,所有食品,比如水果、蔬菜和糧食不必遵守上市前檢測制度,因為他們作為人類的食物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一般來說,在該政策下,被添加到食品中的物質將被當作食品添加劑檢驗,包括一些異常的化學功效、未知毒性,或者將成為食品的新的主要營養成分的物質。通過生物技術被有意添加到食品中的物質都是特性良好的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以及其他與蛋白質功能類似的物質,這些物質在人們的飲食中是普遍存在并安全消費的,因此,被普遍認為是安全的。在409節的規定下,當局允許銷售者要求對任何添加劑進行上市前檢驗。美國在“可靠科學原則”理論的基礎上,進行了引申并提出轉基因食品與傳統食品“實質等同”的原則。
同時,美國支持將“實質等同”原則作為對轉基因食品進行風險評估的主要工具,進而模糊轉基因食品和非轉基因食品的區別,甚至滿足了實質等同的風險評估后,可以斷定轉基因產品和非轉基因產品屬于《關稅及貿易總協定》1994 第3.4 條下的“類似產品”(like products)。在該指導思想下,美國認為對轉基因食品并不需要進行特殊的食品標識。另外,美國批準食品制造商在食品標簽上注明是否含有轉基因食品或是否含有轉基因成分等信息,該信息的披露與否則完全由食品制造商進行選擇。目前,杜邦公司的高油酸大豆和卡爾琴公司的高脂肪酸油菜兩種產品由于成分與常規品種存在重大差別而需要標識并重新命名,以防與常規產品相混淆,但不要求標注為轉基因產品[2]。
2.強制標識制度。 站在自愿標識制度的對立面,歐盟等國采用的是轉基因食品的強制標識制度,因為歐盟對轉基因產品管制的理論基礎是“風險預防原則”。目前較為主要的轉基因食品立法有《關于封閉使用基因修飾微生物的90219EEC指令》、《關于向環境有意釋放基因飾變生物的90220EEC》、《關于新食品和新食品成分的條例》、《外源性污染物標識條例》和《有關轉基因食品和飼料的條例》等[3]。一系列立法不僅詳細規定了轉基因食品在研發、生產、流通過程中的嚴格監管,也規定了轉基因食品在銷售過程中的監管。
值得一提的是,歐盟依據該1830/ 2003號條例建立起了嚴格的“轉基因食品追蹤制度”。該條例對含有轉基因成分的產品的可追蹤性和標簽都作出了明確的要求。
歐盟的措施包括:一方面對轉基因食品流通和消費環境進行長期監測;另一方面則是通過對轉基因食品及消費環境的檢測,評估出轉基因食品對環境的潛在影響。這樣商品生產商與經銷商完全有能力在發現轉基因商品風險時及時地制止該商品在市場上繼續流通。這意味著含有轉基因DNA或轉基因蛋白質存在與否和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實質性相同”與否都不重要,歐盟對商品進行特殊的標識的依據是:只要歐盟檢測出食品中含有“轉基因生物”的成分,那么對轉基因食品進行標識的前提條件就成立。與此同時,對轉基因食品的標識,該條例的第四條B款規定:對于含有轉基因成分的商品,運營商應當確保:一是預先包裝好的含有轉基因成分的產品,應該標識出“本產品由轉基因作物制成”或者“本產品含有轉基因成分”;二是非預先包裝好的產品在提供給最終消費者時,在商品展示時應標識出“本產品由轉基因作物制成”或者“本產品含有轉基因成分”。
3.轉基因食品標識沖突的國際協調
由于各國對轉基因食品的態度不盡相同,有關轉基因食品標識的“自愿標識”與“強制標識”的分歧一直存在。雖然許多政府間組織推出很多有關生物技術規范的指令、準則和行為守則,并以此來推動國際協調合作的整體框架,但是,對轉基因標識兩種制度沖突的解決,目前在國際上仍沒有一個有效的方法來解決該問題。
《生物安全議定書》是在國際層面涉及轉基因技術或食品的最有影響性的法律文件。該議定書第18條第2款第1項專門規定了轉基因食品和飼料的標識:“每一締約方應當采取措施,要求:擬直接用作食物或飼料或加工之用的改性活生物體應附有單據,明確說明其中‘可能含有’改性活生物體且不打算有意將其引入環境之中;并附上供進一步索取信息資料的聯絡點。作為本議定書締約方會議的締約方大會應在不遲于本議定書生效后兩年就此方面的詳細要求,包括對其名稱和任何獨特代碼的具體說明做出決定。”可以說,《生物安全議定書》的決定是目前國際法在轉基因食品標識問題上規定的最詳細的法律文件,對協調各個國家的國內立法和實踐具有指導意義。
《生物多樣性公約》是締約方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上簽署的一項保護地球生物資源的國際公約。其第27條規定了締約國之間在就公約的解釋或適用方面發生爭端時的解決,解決的方法有談判、第三方斡旋或調停。此外,公約附件2中詳細地規定了仲裁和調解兩種爭議解決方式。關于仲裁的方式國家在批準、接受、核準或加入公約時或者其后的任何時候都可以提出書面保留。公約規定的這些爭議解決方式適用于《生物安全議定書》。轉基因食品的標識的爭議主要是“自愿標識”和“強制標識”之爭,也就是主要是美國、加拿大與其他國家的爭議。美國既不是公約的締約國也不是議定書的締約國,加拿大是公約的締約方但不是議定書的締約方。因此,其他國家不能利用公約解決美國與加拿大之間的轉基因食品標識爭議。并且,公約規定可以對仲裁這種解決提出保留,其他的爭議解決結果不具有強制約束力,這實質上限制了爭議解決的效果,公約規定的途徑效果并不明顯。綜上所述,《生物安全議定書》并不能很好地解決轉基因食品標識制度的沖突。
二、 轉基因標識沖突對原產地標記的影響
隨著國際貿易中轉基因食品交易地發展,各個國家對轉基因食品標識的沖突已經超出轉基因食品的范圍,進而擴展到整個食品領域,其表現之一就是現有原產地標記制度的局部失靈。
1.原產地規則的寬泛規定及原產地標記的缺陷。 1994年達成的《原產地規則協定》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關于貨物原產地規則的多邊協議,旨在不損害和減少成員國利益的前提下,通過具有無歧視性、透明性、可預見性、穩定性和公正性的方式實施原產地規則。但是,從上述法律文本的內容可以看出,《原產地規則協定》并沒有明確地對成員國就某一具體問題和事項應該如何認定作出要求,僅僅規定了成員國在制定本國的原產地規則時應該遵守的基本原則。在磋商完成之前,協議只起寬泛的原則性指導作用,確定原產地的標準仍由各國自主決定,只要求各國對其所使用的各種方法和標準以肯定的方式予以說明。這也是《原產地規則協定》與WTO其他多邊貿易協議最大的不同之處。
就原產地標記而言,在《原產地規則協定》下,其作用已經由扭曲限制貿易轉變為在不扭曲貿易的同時,保證貿易流程的順暢。對原產地標記的記號本身來說,1953年關貿總協定在《原產地標識推薦書》對原產地標識的管理作出了詳盡的規定,其中重要的內容是要求原產地標識的方法為“ Made in...”(……制造)國家名稱可用眾所周知的簡寫;如果物品本身已作了明確的原產地標識,在盛裝該物品的包裝上就可不必再做標識;當一國政府要采用新的標識制度或強行對某一新產品實行標識時,在新規定生效前,該國應按總協定第10條的規定提前發出通知,廣泛公布,使有關廠家知曉。
由上述法律文件中可以看出,原產地標識的特殊之處在于:首先,原產地標記適用于國際貿易領域,也就是說原產地標記主要用于國與國之間。原產地標識的載體是國家,這一點體現在關稅及貿易總協定第九條的法律條文的主語是締約國;同時《原產地標記推薦書》對產地之后的名稱要求也是國家名稱。其次,原產地標識能夠突出生產商品的國家對該商品的專有,是一國在國際貿易中發揮比較優勢的體現。再次,國際法上的原產地標識不單單是界定商品的“法定國籍”,更重要的意義在于一旦商品出現任何質量問題,法律責任的承擔者是國家。最后,國家有權利采取法律手段對原產地標識采取進一步的法律保護措施。但是,無論如何,隨著時代進步和貿易地發展,原產地標記僅標記國別本身已經不能適應當今的市場需求,而且顯得非常滯后。
2.轉基因食品標識沖突導致原產地標記局部失靈。 從目前的食品市場來看,無論是“強制標識”還是“自愿標識”,都存在一定的缺陷,事實上并不能將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進行完全的、徹底的、事實上的分離。立足于強制標識制度,我們以歐盟頒布的1830/2003號條例的內容為例,條例規定:“尚未批準上市銷售的轉基因材料,則只有含量低于0.5 %,而且已經存在檢測手段時,才可以不貼標簽。”[4]該項規定了本身就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與百分百的非轉基因食品的區分難度。另外,雖然“歐盟食品安全局”會評定“轉基因成分”的風險,但是消費者并不能從食品標簽上對轉基因成分的百分比判斷風險,甚至在大多數的消費者看來,認定轉基因食品的標準是只要含有轉基因成分就可以認為是轉基因食品,所含轉基因成分比例的多少并不具有指導意義。在“自愿標識”制度下,這個問題則更加突出。
由于無法否認的潛在風險,大多數的食品生產者都對于標識轉基因成分存有疑慮:他們生產的食品一旦標有轉基因標識,消費者在選擇購買時就會變得非常謹慎。因此,這些食品生產者并不愿意采用轉基因食品標識。不僅如此,由于轉基因作物的基因片段會“無意混雜”到非轉基因作物中,食品生產商也不清楚他們的原料是否含有轉基因成分,也就是說,農產品銷售商不能保證他的貨物是非轉基因的。
換句話說,轉基因技術的蓬勃發展實質上將會使得中國的農產品市場分化成轉基因農產品和非轉基因農產品兩類子市場。目前,朝此方向發展最快的農作物就是大豆。根據我國農業部的《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條例》規定:“進口的轉基因大豆允許用作食品和飼料加工原料。”這意味著不管轉基因大豆是否是我國原產地大豆,只要是在我國境內生產加工的豆類產品,那么就完全可以認定該產品的最后實質改變地是我國,我國也就是該轉基因產品的原產國。因為依據《原產地規則協定》的第3條(b)款規定:“根據各自的原產地規則,確定為一特定貨物原產地的國家應為貨物完全獲得的國家,或如果該貨物的生產涉及一個以上國家,則為進行最后實質性改變的國家。”換句話說,根據原產地規則,無論是我國出口轉基因大豆及產品還是非轉基因大豆及產品,兩者在原產地標記的認定上是中國原產地,并可以標記為“中國制造”(“Made in China”)。
兩者唯一的差別就只能體現在該產品的成分標簽上。以目前的情況而言,我們完全可以預計在近幾年我國的大豆市場上,將會出現中國原產(種植)的非轉基因大豆、中國原產(種植)的轉基因大豆,以及進口的轉基因大豆三個類別的大豆。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說明中國原產地大豆和美國原產地大豆都有轉基因品種。
國外消費者并不能像以往一樣采用“中國制造”的原產地標記,判斷商品的品質進而指導他們對該商品的消費。我們可以想象法國原產的葡萄酒一旦含有轉基因成分,那么中國的消費者就不可能像以往一樣輕松的選擇他們想買的品質上乘的法國葡萄酒,因為此時的葡萄酒可能并不是他們想要的產于法國特殊的地理環境下經過特殊選種的葡萄釀制而成的葡萄酒。
綜上所述,原產地標記在轉基因食品市場中,并不能表達他們本應具有的含義。轉基因與非轉基因食品在現有的轉基因標識制度下無法達到分離,其后果不但是消費者在購買食品時不享有知情權,而且沖擊了原產地標記的原有含義,甚至進一步沖擊著市場的自由貿易與貿易的公平性。
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抵制轉基因食品時,只是不希望由于食用轉基因食品影響到他們和家人的健康。當中國的消費者購買原產于美國的開心果時,即使開心果是百分百非轉基因,當消費者不能通過轉基因標識確定時,他們還會放棄選擇原產于美國的食品,選擇全面禁止轉基因的泰國出產的產品。當歐盟的消費者購買原產于中國的米線時,第一次品嘗異國美食,卻被告知查出轉基因成分時,這些消費者對中國原產的食品還會有多大的信心?當轉基因標識無法達到預期作用時,消費者只會根據原產地標記對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進行簡單的區分,嚴重地影響了貿易的公平性,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三、 發達國家轉基因食品標識政策比較分析

主要發達國家轉基因食品標識立法情況國別類型時間法律法規標識范圍歐盟強制2010年7月審查《EC1829/2003號條例》《1830/2003號條例》從GMO衍生的所有食品或飼料,不管其產品中是否含有新基因或新蛋白質。美國自愿2010年1月修訂《聯邦食品、藥品、化妝品法案》與傳統產品有著實質不同的轉基因產品進行標識。2009年10月頒布《食品標簽指南》無特別要求。加拿大自愿2005年《轉基因食品法規》與食品安全性有關則需特殊標識。日本強制2001年4月《轉基因食品標識法》指定農產品為主要原料的加工食品(24種以大豆或玉米制成的食品),如果食品中重組DNA或由其編碼的蛋白質仍有殘留,則需標識。韓國強制2001年頒布《轉基因農產品的標識辦法》《轉基因食品標識辦法》列入標識范圍的包括大豆、豆芽、玉米和馬鈴薯等。轉基因產品含量超過3%的必須進行標識。轉基因農產品可標為“轉基因產品”、“含有轉基因產品”和“可能含有轉基因產品”三種類型。澳大利亞強制2011年8月審查《澳大利亞食品標簽法》食品特性,營養價值改變或食品含有轉基因操作而造成的DNA或蛋白質。俄羅斯強制2000年1月《食品質量安全聯邦法》超過0.9%的轉基因成分制成的食品需要標識。
注:以上數據內容均來自各官方網站
由上表可見,絕大多數發達國家都要求“強制標識”轉基因食品。在這些國家中,以歐盟建立起的轉基因食品標識框架制度最為嚴苛,其框架總體是由一系列的法令組成,主要有:一是1990年頒布的90/220環境性法令,該法令可以說是建立起了轉基因食品標識制度的指導性框架,該框架不僅要求對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必須進行強制標識,還制定了針對多數轉基因作物種子標簽的指導性要求。二是1997年頒布的258/97歐盟新型食品法規為加工過的轉基因食品設立了1%的限度。三是1998年頒布的1138/98法規將之前258/97法規的適用范圍拓展到多種谷物和大豆[5]。四是2000年頒布的50/2000法令大大拓寬了強制標識的使用范圍,而且對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添加劑和食品調味素也要求加貼特殊的食品標簽。五是2003年頒布的《EC1829/2003號條例》和《1830/ 2003 號條例》建立起的“轉基因食品追蹤制度”和“標簽制度”共同規定,對食品加貼特殊標識的前提條件是只要食品含有轉基因成分,就加貼特殊的食品標簽。對該食品是否含轉基因DNA或蛋白質成分,或者轉基因食品與傳統的非轉基因食品是否存在著“實質性相似”則不進行考慮。參見下表:

歐盟1829/2003號條例下轉基因食品及作物標簽要求舉例種類例子是否要求標識轉基因植物菊苣是轉基因種子玉米種子是轉基因食品玉米、大豆、番茄是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制品玉米面粉、精制大豆油、玉米淀粉糖漿是由轉基因飼料喂養的動物得到的食品肉類、奶類、蛋類否

由轉基因酶幫助得到的食品奶酪、用淀粉酶幫助生產的烘焙食品否轉基因作物制成的食品添加劑和調味料用于制作巧克力的從轉基因大豆中提取的卵磷脂是由轉基因作物生產的飼料添加劑維生素B2(核黃素)否作為食品配方的轉基因微生物酵母抽提物是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飲料轉基因葡萄制成的葡萄酒是含有轉基因酶的產品,酶作為添加劑或執行技術功能是轉基因飼料玉米是轉基因作物制成的飼料玉米蛋白飼料,豆粕是
相比之下,實行“自愿標識”的美國和加拿大對轉基因食品的管理都比較寬松。只要求對與傳統產品有著實質不同的轉基因食品進行標識。在澳大利亞,大多數轉基因生物的交易必須取得許可,以保護人們的健康與安全。日本和韓國作為亞洲的兩大發達國家,都采取“強制標識”政策。2001年4月1日,日本實施的《轉基因食品標識法》,要求只要食品中含有重組DNA成分,該食品的制造商和包裝商等一系列生產流通過程中的參與者都要依據日本的《加工食品質量標識法》第4條規定的項目對該食品進行特殊標識。不僅如此,食品標簽上還必須注明生產該食品的主要原料。同年7月,韓國食品衛生廳也頒布了韓國的《轉基因食品標識基準》,該基準全面規范了轉基因食品以及轉基因添加劑的標識。同樣,俄羅斯對轉基因食品采取強制性標識,《食品質量聯邦安全法》要求對超過0.9%的轉基因成分制成的食品進行標識。然而即便如此,在莫斯科超過30%的大豆制品含有轉基因成分,并且沒有任何標識,因為食品生產商相比遵守法律更愿意支付一個小小的懲罰換取利益。
各國的轉基因食品標識政策的差異主要是基于各國不同農業發展程度與國家利益的考量。例如美國和歐盟對待轉基因食品的不同態度,一方面取決于美歐不同的歷史與種植業發展程度的不同,一方面也有國際貿易戰略上的原因。美國的農業高度發達,農業勞動力生產水平很高,加之美國的轉基因技術主要投入在農產品領域,因此美國的農產品生產能力遠超于本國對農產品的消費需求。除此以外,美國保持和擴大向他國出口農產品,給過剩的農產品尋找出路是其農產品貿易保護政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與美國相反,歐盟的主要幾個成員國在二戰后已經由農產品充裕國變為凈進口國,農業技術發展大大落后于其工業化發展進程,農業生產在國際市場上缺乏競爭力,抵御外來農產品沖擊的能力非常弱,一旦沒有政府積極干預,而由市場單獨引導資源配置,歐盟的農業與其他產業領域的差距會越來越大,這種情況也會對歐盟的糧食安全構成嚴重威脅。因此,歐盟對待轉基因食品的態度,一方面取決于保護本地農民利益的需要,一方面也有農業安全方面的長遠考慮。
綜上所述,雖然各國對待轉基因食品的態度取決于各國不同的農業發展程度和國家利益考量,但是無論是采取轉基因食品“強制標識”的國家還是“自愿標識”的國家,其政策都無法將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徹底分離。這種情況的產生,一方面是由于食品中轉基因成分的比例難以確定造成的,一方面也存在著食品生產商為了牟取利益而進行的非法轉基因食品生產與交易。即使一國對轉基因標識的管制再嚴格,原產地標記的模糊性也會使得消費者的知情權無法確實得到保障,由于信息的不對稱性,外國消費者的知情權則更加難以保障,原產地標記在轉基因食品市場上已經被架空。
四、 問題的解決
1.WTO《原產地規則協定》的完善——增加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認定。 烏拉圭回合達成的《原產地規則協定》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關于貨物原產地規則的多邊協議。原產地規則的制定旨在不損害和減少成員國利益的前提下,通過具有無歧視性、透明性、可預見性、穩定性和公正性的方式適用原產地規則[6]。全球貿易的飛速發展卻讓《原產地規則協議》不僅在規定上顯得相對寬泛,更加顯得遠遠落后于貿易發展的需求,遠不能適應現今的世界市場,尤其是轉基因商品市場。就原產地標記而言,在《原產地規則協定》下,原產地標記的作用已經由扭曲限制貿易轉變為在不扭曲貿易的同時,并保證貿易流程的順暢。如前文所述,簡單的“Made in ...”標識,并不能對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加以區分,進而影響到貿易的公平性。
基于此種情況,原產地標記需要加以完善,以適應轉基因食品市場的需要。或者說,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認定應當與普通商品區別,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認定應當被單獨抽離。筆者認為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標記應當標記為:一是當該食品含有轉基因成分時,“……比例的轉基因作物來自……國家,制造國為……”,即“...% GMO (轉基因生物)from,made in...”。二是當該食品全部由轉基因農作物制成時,則標記為“100%轉基因作物來自……國家”,即“100%GMO made in...”。進行此種標識后,上文提到的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以大豆為例,在近幾年的中國大豆市場上,就存在著三個種類的大豆:中國進口的轉基因大豆,中國原產轉基因大豆(其中包括中國種植和中國加工粗加工兩類),以及中國原產地非轉基因大豆,所以無論是原產于中國的大豆還是原產于美國的大豆都有轉基因的品種。但是中國產轉基因大豆的原產地標記為“100% GMO made in China”,美國進口的轉基因大豆為“100% GMO made in USA”。由此,外國消費者可以根據該產品的原產地標記來斷定該產品的品質并進一步指導其消費行為。這一舉動不僅適用于外國消費者,也同樣適用于本國消費者。不僅如此,有學者認為“非轉基因標識”會對消費者傳遞轉基因食品存在潛在風險的誤導性。而一旦我們采用了轉基因食品標識,便可以對非轉基因食品不作特別標識,這樣消費者完全能夠自主地、不受影響地選擇他們想要的轉基因或是非轉基因商品,充分地保障了消費者的知情權。
2.轉基因食品監管程度評級。 雖然目前各國對轉基因食品的風險評估標準并不相同,《實施動植物衛生檢疫措施的協議》(SPS)也并沒有直接關于轉基因食品的規定。但是,筆者認為WTO可以基于SPS協議建立起一項指導性的風險評估制度,特別是該風險評估制度只針對轉基因食品進行標識。例如,對轉基因食品進行強制標識的歐盟,監管程度評級可為A;對于自愿標識的美國,監管程度評級可為A-或B,以此類推。
新的轉基因食品標識的風險評估制度的建立有其理論依據:首先,轉基因食品的強制標識有保護人類健康、保護環境、預防風險等不同的目的,可能被認定為衛生和動植物檢疫檢驗措施(SPS措施)或技術貿易壁壘措施(TBT措施)。歐盟有關轉基因食品標識和追溯性規則既通知了SPS協議也通知了TBT 協議。在歐盟轉基因產品案中,專家組認為標識規則不直接和本案相關,避免了對當前世界上占多數的轉基因食品的強制標識是否符合WTO規則進行判斷。轉基因食品強制標識是否符合WTO規則并沒有被專家組認定。但無論是在哪個協議規定的范圍內,標識措施都不應當構成任意的、不公平歧視或對國際貿易產生變相限制[7]。SPS協議的第五條規定:“各成員應保證其動植物檢疫措施是依據對人類、動物或植物的生命或健康所做的適應環境的風險評估為基礎,并考慮有關國際組織制定的風險評估技術……在有關科學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一成員可根據現有的有關信息,包括來自有關國際組織以及其他成員方實施的動植物檢疫措施的信息,臨時采用某種動植物檢疫措施。”在荷爾蒙案中,對第五條第一款的規定的風險評估義務,荷爾蒙案的上訴機構指出“客觀聯系”的必要性并以此推翻了評審團裁定,上訴機構認為只要存在一個在SPS措施與風險評估之間的、持續并顯而易見的客觀狀態,就可以進行判斷。因此,對某項SPS措施是否符合第五條第一款的要求,只需要判斷該措施在客觀上是否吻合風險評估的要求,對成員國是否在實施SPS措施時確實考慮風險評估其實是無關緊要的。正是基于此點,筆者認為SPS協議是完全可以適用于轉基因食品的。
目前,歐盟對轉基因食品的標識非常嚴格,美國的監管則相對寬松,以中國為首的一些發展中國家面臨著多重復雜的選擇,基于此種情況,只有WTO出臺指導性文件,并基于SPS協議建立起專門針對轉基因食品標識的新的風險評估制度,才能對當今的食品市場進行一定程度的指導,對轉基因食品市場進行規范和約束,指導消費者選擇購買。雖然此舉并不能直接地解決轉基因食品標識對原產地標記的沖突,但是可以客觀的減輕轉基因食品對原產地標記的影響和沖擊。
五、對中國的啟示與現實意義
早在2002年3月我國農業部頒布的《農業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規定大豆、玉米、棉花、油菜籽、番茄五大類17種農業轉基因生物須依法標注。但是十多年來,相關立法并未經歷任何完善,轉基因生物的種類也從未更新。中國現有的關于轉基因食品原產地標記的立法,并不能滿足現有的轉基因食品市場蓬勃發展的事實需要。尤其是在應對轉基因食品標識與原產地標記的沖突方面,更顯得力不從心。因此,基于前文所述的解決方案,我國應當在遵守WTO規則的前提下,盡快完善轉基因食品標識制度。
第一,建立針對轉基因食品的專有的原產地標記制度。目前,我國國家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是頒布和制定現有原產地標記規定的部門。《原產地標記管理規定》只規定使用“中國制造”或“中國生產”原產地標記的出口貨物須符合下列標準:“一是在中國獲得的完全原產品;二是含有進口成分的,須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口貨物原產地規則》要求,并取得中國原產地資格。”基于現有的不完善規定和轉基因食品市場發展狀況,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認定應當與普通商品相區別而被單獨抽離。轉基因食品的原產地標記應當按照如下標記:一是當該食品含有轉基因成分時,“……比例的轉基因作物來自……國家,制造國為……”,即“...% GMO from, made in...”。二是當該食品全部由轉基因農作物制成時,則標記為“100%轉基因作物來自……國家”,即“100% GMO made in...”。進行此種標識后,上文提到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一方面,對全部由轉基因作物制成的食品能夠得到標記;另一方面對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也可以通過此標記進行區分。舉例來說,一種巧克力食品中的20%轉基因卵磷脂成分來自美國,最終生產地為中國,該巧克力的原產地則標記為“20% GMO from USA,made in China”。
第二,在轉基因強制標識范圍方面,應當拓寬標識范圍。在強制標識方面,盡管《農業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要求:在大豆、玉米、油菜籽等17種轉基因食品及其加工品種上加注標識,標注為“轉基因食品”或者“以轉基因食品為原料”,未標識和未按規定標識的,不得進口和銷售。[8]但從我國的現實情況出發,目前我國的轉基因食品標識工作進展并不明顯,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國有關轉基因食品標識方面的法律規制并不健全,另一方面是因為現存的可用法規的可操作性差,對于非法轉基因食品甚至沒有嚴厲的懲罰措施。不僅如此,我國的農業部與衛生部常常對某一產品存在著交叉管轄,最后的結果便是管轄空白,這完全是由轉基因農產品與轉基因食品之間的界限不明導致的。
第三,在標識的廣度方面,我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參考和借鑒一些發達國家的做法。例如歐盟現有立法要求:“轉基因成分含量在1%以下可以不予標簽,而新的條例將閾值改成0.9%。若混入的轉基因成分屬于被歐盟食品安全局認為不具有風險但尚未批準上市銷售之類型,則只有在轉基因材料含量低于0.5%。”韓國的《轉基因食品標識辦法》規定轉基因產品含量超過3%的必須進行標識。俄羅斯則規定需要標識所有含有轉基因成分超過0.9%的食品。因此,進一步完善并細化轉基因食品標識制度只能算是一個過渡做法,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轉基因食品標識與原產地標識之間的沖突問題,但是能在一定時期內緩解上述沖突帶來的影響和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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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陽〕
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