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逸飛遺產油畫遺作(1946-2005)》一書中,“大戶人家”是一幅令人沉思的畫,它不是一種簡單的吸引,僅僅由藝術表達的美意使你駐足停留,而是畫中的故事叫你去思索去想象,你必須揪緊你的心靈,聚集你的精神,去認真揣摩畫家的心思、情懷和意念,必須去尋求那個答案,他敘述了什么?他意欲何為?
畫中的四位女子,除一位較年輕外,其余三位均已上了年月,這些女人都衣著整潔,裝扮講究(一望便知出自大戶人家),可卻是神色慌張,表情嚴肅,似在不安地商量著什么,且生怕別人知道,顯得有點詭異。她們或側目張望,或細聲低語,或凝神傾聽,或欲言又止。她們在談論什么?商議何事?又為何這般神秘?好奇的觀者只能憑自己的理解去猜測去想象去編織,甚至是去臆造,但終究難得真相,無法猜透畫家的真意。畫家只是說,你們自己去想吧,愛咋想就去咋想。
讓我們的視線再回到畫上,發現整幅畫、基調是黯淡的沉重的,灰色的背景,深藍的服飾,畫中的女子也不是盡顯一代風華的俊俏美女,高挑的身材,標致的臉蛋,細嫩的皮膚,傳神的媚眼,裹緊的旗袍,襯出女性玲瓏妖嬈的曲線,而是長相平庸,一臉滄桑!畫家為何一改過去慣有的筆調和風格,褪去討人歡喜的浪漫情調,無視寧靜和諧的審美情趣,甚至放棄最能引人注目的優雅華麗,卻執意要用這種凝重的深灰色調,以及并不予人悅目賞心的老嫗?這里面必定是有其深意的。我以為畫家是在刻意引導觀眾,迫使人們去尋思,沿著他精心設置好的線索去尋找故事的真相。

畫家將這樣一幅畫擺在了人們面前,我們似乎很容易想到這是一個大戶人家,眼下正發生了一樁足以引起軒然大波的事情。比如說大小姐得知父母意欲將自己婚配給一個不中意的人,她急忙找人商量著準備逃婚,(信得過的也就只是幾位老傭)還比如二奶風流成性,紅杏出墻,由于東窗事發,引來了大家的竊竊私語。再比如老爺又要娶小妾,幾房太太聞之后醋性大發,鬧得不可開交,沸沸揚揚,連下人都私底下議論紛紛……當然還可以有其它版本,只要你有足夠的想象力,隨你去聯想翩翩。然而,故事的真相永遠無法揭曉。畫家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只給了一種暗示,這決不會是什么好事,光明正大之事,人們只能按照他的思路去追尋,追尋一個永無答案的謎。
很顯然,畫家的用意并非想讓人們去欣賞某種單純的美麗,而是希望人們能夠看到他的思想,能去讀懂他對那個年代的混亂、丑陋和腐朽的不滿的情懷。他獨具匠心地攝取了也許是最不起眼的底層人物,作為一個縮影來揭示和折射社會丑惡的一面,從而傳達出他內心那種強烈的憎惡心理。他把藝術作為思想的武器,用藝術手段去感染人們,去震撼人心,試圖能夠激起人們昂然憤慨的情緒,充分體現出了一個藝術家對社會的高度責任心和使命感。
我們說,任何藝術作品,設若僅是一味地去表現事物的表面光鮮,而缺乏深刻的思想內涵,總會顯得膚淺、空洞和蒼白。只有當作品有了故事,有了思想,有了生命,那才會有真正的價值,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藝術!而陳逸飛先生這幅畫恰恰是很好地詮釋了這個藝術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