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紅色旅游”趣聞點滴

葉治安

導讀：本刊記者這次赴歐雖近兩月，但有一半時間是在德國，加之德國的鐵路網非常發達，所以有足夠的時間和便利的條件在德國的大城小鎮里穿梭游蕩。在拜訪的十幾座城市里，特里爾和不萊梅始終被列為必去之“重鎮”，因為那兒有人們感興趣的人文歷史檔案。

特里爾

如果我不提馬克思的名字，90%以上的中國人不知道特里爾地處何方——1818年，馬克思誕生在這座城市布呂肯街的一幢三層小樓中，他在特里爾生活了17個年頭，但此后卻再也沒回過故里。當然，到特里爾去的游客，前往布呂肯街瞻仰偉人故居的，大都來自中國大陸，而他國旅行者，主要還是沖著古城的歷史文化遺跡而去的。

歐洲的城市，建城史超過千年以上的屈指可數，而能達到“秦磚漢瓦級”的更是鳳毛麟角。從史料記載來看，特里爾開埠于公元前16年，城中保存著大量古羅馬時代的遺跡，所以就年代而言，特里爾應該是德國當之無愧的第一古城。當地旅游接待問詢中心的一位工作人員對我說，特里爾現在雖然不能和柏林、漢堡、法蘭克福等一線大都市相提并論，但在歐洲人，特別是德國人的心目中，特里爾仍是和羅馬、巴黎、倫敦并肩而立的歐洲四大古都。初始我以為這是為推介旅游的夸張之辭，但后來與周圍一些歐美游客閑聊時得知此言不虛，這不禁令人乍舌。

中國大陸到特里爾去旅行的人很少，我在城里逛了老半天，只見到為數不多的幾張亞洲面孔，因為沒聽到他們說話，所以我還不敢肯定他們是不是中國大陸人，但我在馬克思故居見到幾位黑頭發、黃皮膚的人，即便他們不言語，我也知道這是中國大陸人，因為這毋庸贅言，大家都懂。從通常意義上說，特里爾享譽世界的標志性景點，應該是大黑門、羅馬式大教堂、君士坦丁大帝的浴宮等，但對中國大陸游客而言，拜謁馬克思故居是同樣不可或缺的，這是因他老人家在中國大陸的地位所致。但我在特里爾發現，馬克思一出中國國門，知名度驟降，我在路上和餐館問了七八個歐美游客，去了馬克思故居沒有？這些人竟告知一個也沒去過，其中有五六人甚至還不知道馬克思為何方圣賢。一個年輕人還反問我一句，那兒有些什么古代遺物？這真是令我啼笑皆非，他們或許把馬克思誤認為是古羅馬的一個名人或帝王什么的了。倒是特里爾人很是自重城市榮耀，他們把馬克思當作一個旅游資源而竭力宣傳，在城市公共旅游觀光車上印著大大的馬克思頭像，每天在城里面四處轉悠、兜風……

可以理解的是，馬克思故居門口的標牌上用中文寫著開放時間，參觀者留言簿上大多數是方塊漢字。不過，馬克思故居的參觀門票要4歐元——這讓我很不以為然，這不是明擺著賺中國大陸游客的錢嘛！為了表明我對這種做法的態度，我就狠狠心不進故居內室去滿足好奇心了。我對那個管理員戲言，你們用卡爾·馬克思的名字賺錢，有損他在我們中國人心中革命導師的形象。可惜德國人不懂這個道理。

我去特里爾那天是星期日，除了餐館和酒吧，別的商店全部歇業打烊，老城中心廣場上游人如織，但都是外鄉游客，商業大街上卻是空無一人。歐洲大多數古城的居民，其生活觀念與中國大相徑庭，他們遠不如中國人民勤勞，賺錢的欲念也較我們淡薄，所以節假日一般是不做生意的。有一次我在盧森堡，車開進一個加油站，結果被告知不營業。我拉住一個路人問緣由，他用狐疑的眼光掃了我一眼說，今天不是星期六嗎？言下之意是，這是法定休息日，你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呢？

休息，在歐洲人心目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不萊梅

德國沒有超過500萬人口的城市，首都柏林也只有350多萬人口，像特里爾僅10萬人口，所以中國人習慣上把它叫做特里爾小城。但不萊梅是大都市，她有66萬人口，而且如果按工業產值算，不萊梅在德國是排名第五的城市，最著名的戴姆勒奔馳汽車、貝克啤酒就在那兒出產。我對不萊梅更深的了解卻源自我求學時的讀史，因為我在三十五年前就知道不萊梅是最早和中國有貿易往來的德國城市。1861年，大清政府和普魯士簽訂《中德通商條約》，里面曾提及一個口岸貿易城市“伯磊門”，這個“伯磊門”即是今天的不萊梅，因為在中世紀時，不萊梅是漢薩同盟的一個主要通商港口城市。

但像特里爾一樣，我臆測如果不提恩格斯這個名字，90%以上的中國人也是不知道或不熟悉不萊梅的——1838年到1841年，恩格斯在這座城市里生活和工作了3年（他在父親的安排下到不萊梅一家出口商行中干事）。據說，恩格斯在不萊梅度過的歲月，成為他日后成為無產階級革命導師的里程碑，因為恩格斯在那里經歷了從宗教信仰者到無神論者的蛻變。說實話，這樣的蛻變過程令我感到甚為驚詫。但更令我驚詫的是，恩格斯在不萊梅的3年時間里，竟然學會和掌握了24種語言（包括方言），據旁人介紹說，這主要得益于恩格斯每天要處理許多來自各國，用各種文字書寫的商業信函，以及要和操各種語言的商人和水手交流。不管有多便利的條件，一個人要在3年時間里學會那么多的語言，怎么說也是一個聰穎過人的語言天才。

但是，恩格斯這個名字，在不萊梅與中國大陸的知名度幾近云泥之別，當地的市民，絕大部分都不知恩格斯為哪個時代的人。雖然恩格斯當年工作過的辦公樓至今仍坐落在馬提尼教堂的對面，但如果不是大樓一側的文字和紀念畫，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在中國大陸享有如此盛名的偉人，曾在這座樓里日復一日地查看信函和學習外語。

在不萊梅，真正名聞遐邇的，除了大教堂廣場上的羅蘭雕像（不萊梅獨立直轄市地位的象征），還有就是天文學家海因里希·奧博斯，他在200年前研究出確定彗星軌道的方法，至今還在應用。奧博斯所發現的5顆彗星，其中有一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但世界天文學界認為最為著名的還是“奧伯斯佯謬”所闡述的觀點，即：如果宇宙是穩恒態而且是無限的，則晚上應該是光亮而不是黑暗的。在不萊梅城墻公園里還有一座海因里希·奧博斯的雕像，是供后人頂禮膜拜的。

不萊梅還有好幾個世界級的名人，比如路德維希·克魏德（1927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卡爾·卡斯滕斯（曾任聯邦德國總統）、海因里希·福克（直升機的發明者），還有我很喜歡的詹姆斯·拉斯特（輕音樂作曲家），直到今天，他指揮演奏的曲子仍陪伴著我。但這些人都不能恩格斯比肩，為什么呢？其原因外國人也許不懂，但在中國卻是婦孺皆知。

因為是工業重地，所以不萊梅在二戰期間遭受過多次大空襲，整個城市破壞得厲害，我們今天看到的很多中世紀的古建筑，基本上都是戰后重建的，有些修葺工作至今仍在進行。雖然地方政府投入巨資以求恢復城市原貌，但在數量上，現代化的建筑還是遠多于古建筑，被修繕和保留下來的，具有代表性的古建筑主要聚集在市政廣場周邊。

不萊梅這個城市還給我留下難以忘懷的偶遇——

那天，我們一家正在火車站等候北上漢堡的列車，車站廣場上忽然開來三輛小型貨運車，五六個人從車上搬下來幾大筐食物，有新鮮的水果色拉、新鮮的蔬菜和面包以及通心粉和酸辣湯等，都是很好的飯菜。那些人把食物一字排開后，就招呼著車站旁的流浪漢前去領取。我身邊的幾個流浪漢示意我們一塊去，我問道：我們也可以享受？流浪漢大咧咧地說：當然可以啰，你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嘛。我們有點惴惴地跟著他們走到攤位旁，發放食物的人見到我們，馬上很熱情地把蔬菜水果、面包和湯遞上來。后來我們了解到，這是教會的施舍，對象主要是流浪漢、孤寡老人等。但我見到很多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在領取食物，我就明白這施舍其實是面向社會全體弱勢人群的，而像我們這種“遠道而來的客人”，在當地人眼中也屬于“弱勢群體”。但施舍如此新鮮的食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女兒說，在德國，很多城市都有社會施舍，而且都是很好的飯菜，這涉及到對被施舍對象的尊重，因為即便是流浪漢，也是有尊嚴的嘛！

在以后的幾天中，我心里一直在咀嚼“尊重”和“尊嚴”這兩個詞，但到現在我仍不太理解其中的涵義……

責任編輯：張 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