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見鐘情到擦肩而過
我18歲那年就參加工作了,在家鄉一個大型國有企業里。那個年代,貧富差距不大,我家雖不十分富裕,條件倒也不錯,所以我沒有什么生活壓力。
工作以后,我談過幾個對象,但是當時年紀小,并不很認真,也不懂什么是愛情。直到我21歲時遇見沈曉君。那天我和幾個朋友在飯店吃飯,出來后看見一個女孩獨自走在街上,只一眼我就看上她了。整個人——無論是長相、身形、氣質都散發出一種吸引我的魅力。我主動上前跟她搭話,問她這是干什么去,她說回家。于是,我就一邊跟她閑扯,一邊送她到了家門口。現在想想,那個年代的人真的很單純,她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不但告訴了我自己的名字,還把工作單位的地址也給了我。
我對沈曉君一見鐘情,第二天還沒下班,就提前駐扎在了她的單位門口。年輕時候的我沖動、熱情,從不拐彎抹角,我打算一見到她就向她表白。令人意外的是,她還沒出來“情敵”倒出現了,一個男孩也在廠門口翹首以待,見到沈曉君后比我竄得還快。不過很快我就發現,沈曉君對這個男孩并不感冒,于是我英雄救美似地走了過去。
男孩見到我很不屑一顧,說你算老幾啊,我認識曉君都三四年了。我說你追了人家三四年都沒追到手,還神氣什么。我面向沈曉君:“你從我們兩個當中選一個吧,沒選中的自己走開。”直覺讓我堅信,她一定會選我。
估計是沒想到我這么直接,沈曉君的臉紅到了耳朵根,但不久后她還是挪著步子站到了我這邊,眼睛抱歉地看著那個男孩。男孩沮喪而有骨氣地走了。我和沈曉君相視而笑,她的笑是羞澀,而我的笑是感激的。我心中充斥著愛的狂喜,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美妙情感,完全不相識的兩個人,因為一面之緣而互相鐘情,這種相知、相惜和相信,令多年后的我仍然覺得,這是我人生中最渴盼的愛情,所以,即使它很短暫,卻足以刻骨銘心。
沈曉君的家教很嚴,決定跟我戀愛后她就把這事告訴了家長,她的父母在當地有些地位,了解了我和我的家庭后他們給出了意見:堅決不同意。在他們看來,女兒應該可以嫁得更好。沈曉君自幼就十分聽話,在父母的壓力下,堅持了半個月就妥協了。她囁嚅著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突然從愛的巔峰跌入谷底,因為落差太大,傷得也重。我對沈曉君說:你會后悔的。因為我堅信今后她再也找不到像我這么愛她的人。她不是我的初戀,跟我戀愛的時間也最短,卻是我最投入去愛的一個女孩。分手那天,我用針蘸著純藍墨水在左手腕上刻下了這個讓我無法釋懷的日子:1992年10月18日。
義無反顧的愛情和充滿猜忌的婚姻
我不是一個難纏的人,也很有自尊,沈曉君提出分手后,我就沒再找過她,但這并不等于我就把她忘了,我只是將她連同這段感情一起深埋在了內心的角落里,輕易不敢去觸碰。
蔣莉認識我的時候才19歲,她對我的愛可以用義無反顧來形容。她父親當年做期貨,在我們那地方算是有錢人,所以不待見我這個平常人家的孩子,再加上蔣莉年紀還小,他就竭盡全力地反對起我們來。
我本是一個頗為自傲的人,又值年輕氣盛,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女孩子們的父親總不滿意我,一氣之下辦了停薪留職,南下做生意去了。那年頭,南方的確有很多可以大展拳腳的機會,可是不到半年,我就被蔣莉的一個電話召了回去。她說父親做期貨冒了次大險,結果虧了,負了很多債,她說她要跟我結婚,反正父親現在無暇顧及她。
于是,在蔣莉一家遭遇最低潮的時候,我娶了她,雖然老丈人很有骨氣、很要面子,沒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但是我相信他從心底里還是認可了我。后來我們給他添了外孫,他繃著的臉終于松開了。老丈人后來改行做了別的生意,由于小舅子年紀還小,他把許多生意交給我打理,自此,我們總算是成為了一家人。
老丈人常說我是塊做生意的料子,言談之中對我很是滿意。可是顧此難免失彼,老丈人開心了,蔣莉卻頗多微詞,她總對我不放心,生怕我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沒錯,我常常會在外面應酬,晚回家是經常的事,有時候也需要跟生意上的女性朋友喝茶吃飯,但我從來沒有過出軌的行為。如果她能心平氣和地靜下心來想想,就不會感覺不到我對她的好。其實我一直很在乎她,她青春靚麗、敢愛敢恨,當初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歡她,怎么會排除一切阻力娶她?記得第一次送她生日禮物,那時候我們還沒結婚,那個城市里也還沒有鮮花賣,我特地坐汽車往返省城買了一束送給她。結婚后的每一年,她和孩子過生日我也會準備禮物,從外地出差回家也不忘給他們帶東西。可為什么她只看到我對她的所謂忽視,卻看不到我對她的好呢?
結婚10年,我們總要為這樣的事爭執,雖不大吵大鬧,卻時時猜忌、時時冷戰。我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男人,莫須有的事情解釋多了就會嫌煩。有一次,我看上了諾基亞新出的一款手機,要六千多元,怕她嫌我亂花錢,我就自作聰明地讓銷售商開了兩張發票,每張金額三千多元。因為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回家后我就把發票隨手丟在了抽屜里,結果竟捅了婁子。蔣莉看到了兩張發票,一口咬定我買了手機送給了別的女人。我真的蠻泄氣的,本來是考慮到她的感受才給發票做了手腳,結果又被她聯系到別的女人,這次,我都懶得去解釋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種情緒,一種婚姻中最可怕的情緒——厭倦。
最終提出離婚的是蔣莉。記得那天我很晚回家,一進門她就說還是離了吧,我愣了一下,就點點頭說:“行。”說實話,離婚的事我們以前也提過,但都是氣話,可是這次,有些出乎意料的平靜。我不知道是什么讓蔣莉下了決心,但我知道自己多半是因為疲憊,那段時間我的心情很不好,自覺并沒有對不起她,既然她想離,那就離吧。我的想法是,大不了過段時間等大家都冷靜下來了再復婚就是了。
我們當晚就擬了離婚協議,孩子跟蔣莉,財產都留給孩子。第二天早上八點半,我們就去了民政局,跟結婚一樣,離婚我們也沒有經過父母同意。
現在想想,這個婚離得還是有點沖動,現在的我和蔣莉過得都不算好,這是何苦呢。但是有些事情錯了就不好回頭了,特別是我知道蔣莉提出離婚的真正原因后。
蔣莉原來有了外遇,對方的妻子告訴了我真相。那一刻,我的心情真的沒法形容,即使已經離了婚,我仍然氣憤難平,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恥辱。當即我決定離開蔣家的生意,獨自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工作。
離婚后,我跟蔣莉3年沒說一句話,她的情人離婚后娶了她,可是他們過得并不幸福,那個男人似乎只是看中了她的錢。這是前丈母娘告訴我的,她當然希望我們能復合,她說,婚姻不管怎么折騰,最終還是原配好。我知道老人的話有道理,可是復婚是永沒有可能了。我是一個觀念有些老舊的男人,我可以對婚姻忠誠,也愿意對家庭負責任,可惜她一直不肯信任我,自己也沒有做到這一點。
現在,我和蔣莉的關系還不錯,時間是化解一切怨恨的良藥,我們畢竟有過10年的婚姻,沒有了愛情,也有
親情。
蟄伏已久的感情徹底反彈
離婚讓我元氣大傷,雖然有很多朋友給我介紹對象,也有不少女人對我很好,但是我想我再也不會結婚了,我已經找不到那種愛一個人的感覺,也沒有把握哪個女人能跟我一起慢慢變老。
去年,當我還在外地時,竟然遇到了17年前跟我一起追求沈曉君的“情敵”,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我們寒暄了幾句。說著說著就提到了沈曉君,“情敵”嘆道:她要是嫁給你我中的任何一個,都會比現在幸福。我笑笑說,不提了、不提了。
雖說不提,我的心卻難以平靜了。16年一晃而過,我雖從來沒有聯系過她,心底倒也未曾完全把她忘記。同在一個城市,彼此生活得怎么樣大致還是了解的。我知道跟我分手后,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又談過幾個男孩,可我自認為那些男孩還真不如我。后來她嫁給了現在的老公,據說是個碌碌無為的紈绔子弟。記得有一年在某個理發店里,我和她不期而遇,我們遠遠地看著,沒有給對方一個笑容,甚至沒有點個頭打下招呼,除了尷尬的氛圍,跟兩個陌生人沒有任何區別。我們明白得很,都是有婚姻有家庭的人,哪怕一點點希望都是不能給對方的。
然而現在我離婚了,我突然按捺不住那種壓抑了16年的情緒,我想知道她到底過得怎么樣,是不是真如別人說得那么糟糕。
我輾轉找來了她的號碼,接通電話的那一刻,我的手心都出汗了。她答應了跟我見面,我原以為我會很鎮定,結果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見到她的那一刻,我發現我對她當年的那種感覺竟然還在,而且經過長時間的蟄伏反彈得更加強烈。
她37歲了,不再年輕,也略顯疲態。曾經她在我的眼中是個小家碧玉似的女孩,乖巧、嬌氣,現在卻整天操持家務,里里外外什么事都得做,看著她骨節突出、不再圓潤的手,我有些心疼。然而她一開口說話,那種古典的、安靜的韻味又回到了她身上。歲月并沒能改變我對她的愛。
這時候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年輕、沖動、不顧一切,我控制不住對她表達了愛意,而我最初的本意并非如此。經過歲月的洗禮,我早就變得沉著而冷靜,不應該是這么沖動的一個人,我感到了一種在愛和理智間焦灼的痛。
她對我也并未忘情,也許跟我一樣,壓抑了16年,終于可以傾瀉而出,她竟一反矜持的常態,接納了我。16年前戛然而止的愛情在這一刻復蘇了。
也許等不到她一起變老
我不算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按理說,在社會上浸淫了二十多年,早就應該對所謂的“真愛”產生免疫力了,可我偏偏就一直在尋找這種感情。我很羨慕我的父母,他們一輩子平平淡淡地生活,年輕人總會覺得,他們這種老人哪有什么愛情啊,可是我知道他們真的有愛情。
我離婚后半年,母親得了腦血栓住院,我每次做飯送去醫院都看見父親在給她揉腿。醫生說,要經常揉,不然容易半身不遂。有好幾次,我在虛掩的門邊看著父親給母親揉腿的背影,總要落淚。我真的羨慕他們,能有一份永恒的婚姻,能有一個人陪著慢慢變老。
我希望我能和沈曉君一起慢慢變老,因為我堅信我們有愛情,可是回到現實中,我知道這種可能幾乎是零。她有家,我們不能常在一起,有時候我想跟她吃頓飯都沒有可能。她也說過,她不會離婚,因為孩子還小,她甚至還向我提出分手,可是,我們都會忍不住再跟對方聯系。現在我的心中,總有兩個聲音在爭斗,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她家庭破裂,這樣我就能跟她在一起,我會跟她結婚,離婚多年后她是惟一一個令我想結婚的女人;可是另外一個聲音又在說,你不能那么自私,那個小孩子怎么辦?我還有良知。
最近,我總覺得累,心累。我對她說,我等你兩年,如果等不到你我就放棄。她沒有給我希望。她說,我的婚姻是自己選的,是好是歹都得走下去,要不你還是找別人結婚吧。我說,找個人結婚并不難,比你年輕比你漂亮的都能找到,可是我還是想找個自己愛的人,我是找老婆過日子,不是找情人。她能回答我的只有眼淚。我知道,這并不是承諾,我也許終究等不到她一起變老,那么,我是不是應該回歸現實,就此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