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基因技術并非純科學問題

■ 溫鐵軍

轉基因技術并非純科學問題

■ 溫鐵軍

●市場化使科學不再是科學，技術不再是技術，教育也不再是教育。

●關于轉基因的討論是具有哲學意義的“一般性”問題。

●在轉基因產業化和市場化問題上開展社會監督是必要的。

首先，轉基因問題到底是什么問題？大多數科學界人士認為轉基因問題是科學問題。如是這樣，那么大多數非科學界人士應該沒什么發言權。但是，大多數對轉基因持反對意見的人（反轉派）不把它當作科學問題，他們認為這是一個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關系問題，或者是食品安全與資源環境的可持續問題。

目前有政治家或投資家認為這是生物產業競爭需要的物種資源開發戰略問題，甚至再進一步，是一個如何應對21世紀以生物產業為主導的全球化挑戰問題。他們說得很有道理，如果中國在這個方向上再不做出努力，將在21世紀生物發展挑戰中敗下陣來。假如把轉基因問題界定在資本家為主體的產業領域和政治家為主導的全球競爭戰略高度，那老百姓就沒有什么討論余地。

在界定轉基因到底是哪一類問題的時候，用以往的界定方式無法達成一致，因此，現在社會上爭論相對比較派性化。任何事情一旦墮入派性化，就無法形成真正體現公正、客觀和科學的認識。尤其是科學界還存在科學主義和技術至上的傾向，更是如此。

其次，轉基因科學家到底是什么身份？現在確實已經很難把科學問題僅僅當成科學問題來看待。事實上，這個性質變化很大程度上始于上世紀90年代科技領域市場化改革。在這之前，轉基因只是農業科學技術中一個科學家做實驗研究所討論的問題。那時，對于農業納入全球化，中國政府很慎重。直到上世紀90年代后期，中國政府在加入WTO問題上遭遇西方打臺灣牌，遂提出加快納入全球化應對策略，允許以美國為首的四大跨國農業企業進入中國市場，同時逐漸放寬對轉基因進入中國的限制，導致出現今天一系列問題。

誠然，上世紀90年代是中國加快全球化的年代，同時也是嚴重財政赤字的年代。由于官方經費闕如，導致教育、醫療衛生和科技等具有公共性質的部門幾乎都推行了市場化。在這個過程中派生的、改變基本性質的結果，就是科學不再是科學，技術不再是技術，教育也不再是教育，在產業化大背景下發生質的改變。

這個改變派生的社會問題是，科學、醫療、教育等領域都有“信息單方壟斷”特點，只要在市場條件下都會使信息壟斷者單方占有壟斷利益。這就是弱勢群體看不起病、上不起學、付不起科研費用的內因。

在這種情況下，農業作為一個可以向海內外產業資本開放的領域，在資本對農業做產業化改造時期，發生了國家政策向“資本深化”傾斜的方向性改變，開始出現轉基因問題。

現在，教授為什么被叫老板，因為已不再是人類靈魂工程師；醫生不再是白衣天使；科學技術人員也不再單純為科學、技術做貢獻；同理，某些轉基因方面的科學家同時也是資本家。科學技術收益和資本收益如何區別？公共需求和私人利潤如何區別？如果沒有嚴格制度管控，這種不同質的需求很難區別開來。據此，社會化公共監督是否必要？如果只是公共事業，且關系國計民生、國家戰略，就可以單純由政府部委予以管控，但如果不是呢？

即使從管理政策研究角度，我們更應該關注，轉基因研發過程中科學家同時也是資本家時，所派生的收益屬性問題，尤其在有關科技成果與海外跨國公司或風險投資資本直接結合轉化為產業時，形成的利潤是否屬于用國家財政投入形成？如果是，其利潤是否應該歸國家；如果不是，其收益歸科學家和資本家分享，則受資本收益最大化內在利益機制驅使的“科技資本家”所開展的轉基因產業化和市場化，就不再是純科學問題。

實際上，在高校和科技體制市場取向深化改革中，很多教授和科學家同時是科技公司董事長或其他資本名義受益人。這種雙重身份的人強調轉基因屬于科學問題，社會公眾未必信服，甚至因科技信息壟斷者對政府政策的綁架而適得其反。

如果國內科研單位或學者個人跟國外占壟斷地位的跨國公司形成合資或合作公司，怎能說這個借助全球化而隨處可見的做法是為了中國國計民生？或者如政治家所說關系21世紀全球競爭的中國生物產業戰略導向？

通過邏輯梳理和性質分析，我們認識到，關于轉基因的討論是具有哲學意義的“一般性”問題，不能僅局限在科學領域。轉基因產業化帶來科學技術領域的資本投入，某種程度上形成資本化、產業化私人收益，會產生所謂“外部性”代價轉嫁給社會的嚴峻問題。

總之，當人們很難界清科學化與資本化兩者關系的時候，是否需要社會公眾監督？不言而喻，任何正常國家都需要。在轉基因不能被簡單地限定為科學問題情況下，對轉基因產業化和市場化開展社會監督是必要的。

最后，作為一個普通消費者，我要求尊重消費者對商品的選擇權。對任何含有轉基因成分的產品，都必須足夠清晰地予以標注，政府做到嚴格執法，違法必究，以保護廣大消費者權益。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