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祥珍
我思故我在,那是過去的人證;我讀故我存,這是昨天、今天、明天以至永遠的人證。
在日本河合隼雄先生以自身經歷為藍本創作的童書《愛哭鬼小隼》中,第132頁的“讀書”小細節引發了我對語文教學“會讀”的關注和思考。
一、聲音里的“會讀”是一種心情,像冬天里的樹芽
“這節課我們來‘讀書’。”廣田老師說。“哇!”孩子們一片歡呼。這一片歡呼是孩子們興致和情趣的構成。作為精神實體的孩子,讀書讓他們充滿著能量。原來,這本書中的“會讀”就是老師在自己的書桌前辦公,期間由孩子們按照座次站起來朗讀國語教科書。如果讀錯了或者卡了殼就必須坐下,換下一個人。雖然每個人都拼命想讀長一點兒,卻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錯,于是被別人取代。這樣的“會讀”,操作簡單,老師省心,卻讓孩子們心神搖蕩。
我在語文課上也常和孩子們談“會讀”,就是要做到“四不”,即不漏字、不添字、不重復、不結巴。實際上,這只是重視了知識層面的要求,而忽視了閱讀深層的情感和動機。“會讀”在于把教室里積極向上的一面烙刻在孩子的內心,這是真正的閱讀特需的靈動和自由,這是我亟待完善的地方。
廣田老師的國語課,恰巧是讓孩子們通過“會讀”產生了情感的共鳴。輪到自己時的興奮,即將輪到自己時的等待、期盼,這些跳躍的心情都是隱性的契機,就像冬天里的樹芽在等待發芽,開花。所以,聲音里的“會讀”探尋的不僅是對文本的理解,同時也是對自身存在的認可。
二、書籍里的“會讀”是一種驕傲,是潛藏學力的富礦
巧合的是,前兩天讀日本齋藤孝先生的《教育力》一書,也提到了在著名的緒方塾求學,并非一味以老師講課為主。基本上,孩子們上課靠的是自主性的學習,而后則紛紛加入“會讀”的行列。
他們的“會讀”,由孩子組成10—15人的小團體,剛入門的皆由學長傳授文法。孩子們針對老師所指定的文章進行日文翻譯工作,稍后再由“會長”評論。翻譯范圍以抽簽方式決定,遇到不會的段落,由下一個人接棒。對翻譯得好的,給予白色圓點的成績,看不懂文章的則只能拿到黑色圓點。能將自己負責的范圍譯得通順流暢的學生,則可獲得白色三角形的好成績,其意義相當于比白色圓點優秀三倍。
類似這樣的“會讀”,日本的緒方塾平均一個月要舉行六次左右,每一次都是一次嚴格的考試,然后依照程度可分為7—8個級別,是地地道道的實力主義。這樣孜孜不倦的“會讀”,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書籍里的“會讀”有強大的魔力和磁場,不斷吸附孩子,也等于將孩子的學習實力攤在陽光下檢視。無可逃避的緊張只能轉化為努力用功的動機,一如“切磋琢磨”這四個字。“會讀”在孩子之間創造出彼此互相砥礪的關系,故而過程再艱辛,也無損內心的充實感。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教師一廂情愿的單向式教導,永遠無法培養出孩子真正的學力。
誰能為孩子準備一套足以提升閱讀成就感的書籍,誰能在孩子們之間秉持公平的良性競爭,誰能引領孩子向閱讀的更深處漫溯,誰就能激發孩子們的拼勁。書籍里的“會讀”,冥冥之中成了一種驕傲,是一座潛藏學力的富礦。
三、生命里的“會讀”是一種存在,像不止歇的馬達
“會讀”當然不止局限于教科書,也不止于人為創設的外因。唯有基于生命意識,生命欲求的閱讀才是真正強勁、持久的閱讀。
就像莎莉文把海倫·凱勒帶到了水井旁,將水管放在她的手心上,讓清涼的水不斷噴涌,海倫從此牢記“water(水)”。從此,語言的秘密突然被揭開,閱讀也開始像水一樣流過她88年的生命。她說:“我為你們開啟機會的窗,我正敲著你的大門。”她開啟的窗是喚醒的窗、閱讀的窗,敲著的門是閱讀的門、挑戰的門、光明的門。
清新的早晨,孩子們來到教室朗讀著謝爾·希爾弗斯坦,唱著晨讀對韻,背著經典三百篇。安靜的午后,則從書架上隨手取下自己心愛的書本,孩子們儼然變成了一只只分外惦念著閱讀的候鳥,臨睡前,總得飛回閱讀的枝頭上,在那里吸透閱讀的綠光芒。真正的“會讀”,就是生命里這樣的歌吟吧。它是從內心流淌出來的存在性認知,是對生活不斷加深的理解,是對人生無盡的追問。讀得越多,越能自我體認;讀得越深,越能自我約束;讀得越久,越能寧靜致遠。
對每一個閱讀著的生命,我都由衷地敬畏,也懂得,珍愛、尊重他們的自由選擇和自身發展的權利。“會讀”不只在聲音里,不只在書籍中,不只在心情里,不只在語文課。開啟生命中的馬達,“會讀”就是無可匹敵的力量,就是不知滿足,不知厭倦。它永遠在流轉移形,永遠在回流,生生不已,自強不息。
生命里的“會讀”,才是本然的存在。雖有艱難,卻也蘊含著很多未知的愉悅。它應該具有某種共通性,即使個體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差異,但“會讀”的觸角一樣可以撫摸每個人的生命。我讀故我存。你是否聽到生命里的馬達在“隆隆”轟鳴?那是它不止歇的腳步聲。
作者簡介:江蘇省揚州市邗江區美琪學校語文教師,揚州市小學語文學科帶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