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還是對抗魯小艷

采訪者：魯小艷、李言實

受訪者：德米特里·特羅揚諾夫斯基Dmitry Troyanovsky[美國]（導演，左圖為其

工作照）

徐漫蔓（演員）

劇本·作者

采訪者：作為20世紀90年代“直面戲劇”的代表人物，薩拉·凱恩近年來深受國內外評論界的關注，她的遺作《4：48精神崩潰》長久以來被認為是其“自殺宣言”，“4點48分”也被大多數人理解為自殺的最佳時刻。您如何看？

導演：關于薩拉·凱恩在劇中所寫的一切，也許我們很難達成共識，我們只有她的文本，我們需要把薩拉·凱恩的文本和她本人割裂開來。

文本和角色不一樣，她不是凱恩，也不總是薩拉·凱恩，只是角色而已，不能把這個劇本等同于薩拉·凱恩，我們不能犯這種錯誤。當契訶夫寫《萬尼亞舅舅》時，萬尼亞舅舅就是萬尼亞舅舅，不是契訶夫。哈姆雷特也不是莎士比亞，我們不能認為這是薩拉·凱恩的想法，一些是，一些也許不是，也許薩拉·凱恩只是自己拿自己逗樂而已。

演員：在薩拉·凱恩的作品中充斥著暴力、色情和戰爭，所謂的殘暴無處不在。如果你把《4：48精神崩潰》這部作品當故事或者是部死亡日記來看，我認為就喪失了意義。人最本質的問題是靈魂的無法安放，是行為和靈魂發生了背離，如果兩者是統一的，就不會有問題的產生。所以人與世界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人與疾病的關系、人與所有一切的關系都變得豐富起來。

薩拉·凱恩選擇了用一種負能量的狀態傳遞的卻是全部的正能量，用她獨特的方式表達了對生活的熱愛，我認為最根本的原因不是絕望，而是希望，是一種想要治愈自己、治愈世界的渴望。

對于直面戲劇，我認為“直面”最簡單的表達就是用刀割破動脈，讓你看到我的血；割掉一塊肉，讓你看到我的骨頭。就是我站在你面前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做我認為我對的事情給你看。救贖自己的靈魂才可以發生直面，因為我看到了事實的真相、事件的本質，如何用少數的力量去對抗多數的力量，以此證明我的存在。

采訪者：建組時，您提出了關鍵句：“故事主角離你并不遠”，該如何來理解這句話？您想要傳達給觀眾的中心意向是什么？

導演：我認為，每一個人和作者一樣，都會在生活中經歷某個時刻的抑郁，或許只是程度不同。他們會覺得抑郁、無能為力、生活無法繼續。有些人很容易解決、遺忘；而有的人就會像薩拉·凱恩一樣，被這種情緒所困，找不到出口。幾乎每個人的這種情緒會持續一天、一周、一個月。這部劇的主題是普遍的悲傷和痛苦，是一種持續的迷失狀態和一種迷失的感覺，失去自我、失去愛人、失去思考的能力，這都是我要創造的一種氛圍。對于這種迷失的、悲傷的情緒，不是去抵抗它而是去接受它。所有形象、所有的時刻都是一種結合，去接受還是做抗爭，所有的創作都是圍繞它而建立的。是與悲傷作斗爭還是去接受它，與死亡作斗爭還是接受它，與瘋狂作斗爭還是去接受它，對我來說，這就是這次創作的中心意向。

我只是把它呈現在舞臺上，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在演出的過程中，我和演員不用討論這么多，我們只是這么做。看到角色之間的沖突、身體的沖撞，然后就會慢下來，接受這個悲傷，躺在地上來來回回，她來決定去抵抗還是去接受。

意向·角色

采訪者：這部劇在多個國家上演，有單人版、二人版、三人版。您出于何種考慮演繹四人版？幾個角色之間又有怎樣的聯系？

導演：我喜歡成對的、鏡像的、對稱的人物形象，對我來說，探索成對的人物很有趣。（關于一個是否是另一個的鏡像）自己去了解，在戲劇方面，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演員：人的證實都是相互的，沒有我的悲就不能呈現你的喜，任何事物都是對稱的。從表演角度而言，角色是有功能性的，幾個人物的關系在轉變，時而幫助，時而反對。其他三個人都是我的精神意象，有的呈現我瘋狂的一面，有的呈現我詼諧的一面，而我的理性一面，存在于自身，后面的臺詞也體現出相對理智的一面。故事是極為簡單的，導演的構思卻很巧妙，他設置了一個序幕：一幫好朋友來給她過生日，但她表現得極為怪異，見桌子就躲，見門就跑，她病了嗎？她為何病了？如果你覺得世界病了，也許是她自己病了，故事由此展開。戲劇的結尾又回到生日派對，生日還要繼續過，蠟燭吹不吹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采訪者：《4：48精神崩潰》在上海有過很多版本，在上話演出的熊源偉導演的版本是將演員關在局促狹小的玻璃房內。而李莎導演的版本，則在舞臺上設置了高低不一的梯子。此次在舞臺的空間設置上，您會有什么突破？

導演：在導這部戲時，已經有一些大膽的畫面。一年前就開始討論這個模型。這部戲就像詩一樣，我希望舞臺像個公寓，因為抑郁的人不會在空曠的地域活動，應該生活在有限的空間內。觀眾席與舞臺是分開的，舞臺有兩層，每層的房間里都會設置一些家具，椅子、電視等。舞臺前邊有一片土地。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層，非常的低矮、非常的擁擠，這很特別，會讓人感到不舒服。你試想一下，當你坐在那里的時候，你會覺得怎么樣？你會有一種被壓抑的感覺，因為它限制了你的身體。

舞臺·觀眾

采訪者：此次，您將這部直面精神狀態的劇本呈現在舞臺上，對觀眾會有怎樣的期待？

導演：我對文本的理解都呈現在舞臺上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解，我希望此次的演出能夠給觀眾一點啟發。你可以喜歡，也可以痛恨，如果感覺不舒服那就太棒了。每個人都會帶著自己的生活體驗來感受，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反應，我不會告訴你我的理解，告訴你就會限制自己的想法了，在戲劇方面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這次的特色就是西方導演和中國演員的結合，兩個文化之間的聯系，期待大家走入劇場，你們會明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