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遭遇

伊北

幾個月前，當一臉小雀斑的大嘴男孩埃迪·雷德梅尼從凱特·布蘭切特手里接過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獎杯時，他陷入狂喜，偏著頭，親吻獎杯，幾乎語無倫次，像得了哮喘一樣致謝。是的，他成功了，他搶了先，他憑借《萬物理論》，成為奧斯卡影史上第一位八零后影帝。這個年輕人還知道好歹，頒獎臺上，他隆重感謝了一個人和他的家庭，那便是霍金。如果他不是去扮演這樣一位傳奇人物——獨特、詭異、輝煌，怎么會收獲如此重要的獎賞。霍金舉世聞名，“漸凍癥”是他的病，“萬物理論”是他摘取的科學王冠，而兩者之間的距離，則是電影可以表現的部分——借由抵抗，展現人之堅強，人之偉大。孟子曰，“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霍金21歲被查出會使四肢麻痹的“漸凍癥”，最終被禁錮在輪椅上，只有三根手指可以活動，身體嚴重變形，頭只能歪向右邊，“齜牙咧嘴”是他的形象……可這并不妨礙他的偉大，他在物理領域的天才構想，影響了世人的觀念。霍金是英雄與天才的疊加，一個弱小的天才，在克服巨大困難后抵達勝利彼岸，這原本就是好萊塢喜愛的經典敘事，何況還有愛情。

相比之下，坐在臺下與雷德梅尼競爭的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卷福）似乎就缺了那么點運氣，十年之前，他在電視、電影里扮演過霍金，可這一回，他飾演了一位悲劇英雄。科學家圖靈是計算機之父，他曾在二戰中協助盟軍破解德國“謎”密碼系統，戰后，英國政府卻發現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性戀傾向。圖靈因此遭起訴，為繼續科研工作，他以接受化學閹割為代價避免牢獄之災，1954年，他死在家中床上，床頭擺著一個浸染過氰化物的蘋果。這是個天生具有缺陷的故事。圖靈的悲劇往事，即便在西方同性戀愛接受程度已然很高的今天，依舊讓電影敘事無法構成一個圓，就好像他臨終前咬的那個蘋果，永遠破損一塊。

其實，關于天才的遭遇，好萊塢早有成功模板。14年前，羅素·克羅以扮演一位精神分裂的數學家摘得奧斯卡桂冠。那位數學家英俊、古怪，但他的確天才，他的博弈理論盡管只有26頁，但卻對經濟、軍事領域產生重要影響。可是他偏偏患有精神分裂癥。他的病被認為只能好轉、無法治愈。幾十年如一日，他在妻子的幫助下，努力工作，與疾病斗爭，最終康復，并于1994年獲得諾貝爾獎。抵抗苦難，收獲愛情，獲得成功，誰說《萬物理論》不是走了這個路數？《美麗心靈》早已成為經典，男女主角原型是數學家約翰·納什和他的夫人。這是電影。不久前，納什和他的夫人乘坐出租車時，車輛失控，撞上護欄，他們沒系安全帶，被彈出窗外，當場遇難。這是現實。永遠不夠完美。

上天給予某些人過人天賦，卻惡作劇般剝奪了他們別的快樂，霍金的漸凍癥，納什的精神分裂，圖靈的同性戀傾向，都讓人無法接受，可人的偉大不正在于抵抗么？沒有強大的對手，就沒有偉大的英雄，天才的對手往往是他們自己，精神，肉體，世俗偏見，在超越了這些后，天才們完成了涅槃。人活一世為什么？歸根到底在于經歷，以及一路走來釋放生命創造的價值，在這一點上，天才和普通人并沒有太大分別。我們都應該學會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