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進入新世紀以來,與時代形成對應關系的長篇小說創作發生巨大變化,文體出現“向內轉”的趨勢。《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研究》作為一部順應時代文學需求、頗具理論建構價值的批評專著,具有史論兼容的著述性、學術內涵的創新性、個案透視與理論建構的互補性等鮮明特色,是當代文學歷史化的典型文本。
關鍵詞:《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研究》 ?著述性 ?創新性 ?互補性
新世紀以來,青年批評家晏杰雄敏銳地關注長篇小說的最新發展,追溯長篇小說的歷史淵源,致力于從文體角度考察新世紀長篇小說的內在規律和美學品格。其新近出版的專著《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研究》(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以下簡稱《文體研究》)對這一時期中國長篇小說的文體發展脈絡、總體新趨勢、美學規律、微觀表現以及代表作家作了系統而深入的總結和評價,其中很多創建性的思考是長篇小說文體研究的新成果,為解讀新世紀長篇小說和建構現代小說理論提供了有益啟發和借鑒。概括說來,該書有以下幾個鮮明的特色:
一、史論兼容的著述性
長篇小說自新世紀以來,涌現了難以計數的優秀作品,產生了類似拉美的“文學爆炸”現象。閱讀和積累這些作品以及相關資料本身就是一項繁復而又艱難的工作,況且還要廓清長篇小說文體的一些基本問題,研究起來實屬不易。為了解決這些困境,作者選擇了在“特定歷史”框架下構建理論體系,將研究對象和范圍最終鎖定在“近30年”,按社會歷史發展階段,從具體作品出發,以點帶面,把紛紜復雜、豐富多彩的文學現象細細梳理成條理清晰的歷史線索。如書中第二章作者將長篇小說近三十年的文體演進流程分為三個大階段,即“1980年代:文體意識的萌發時期”“1990年代:文體意識的揚厲時期”“新世紀:文體意識的沉淀時期”。并提煉了這三個時期具有代表性的長篇小說創作現象,結合現代個體體驗,力求從理論上對長篇小說的整體特征進行科學、準確的概括與闡述,從而給著作研究提供清晰的邏輯線,給人一種嚴謹、有序的整體觀。在這種史的結構和階段性的描述總結中,我們了解到的不只是三個十年的片段,而是有諸多內部聯系的素材構筑起來的理論體系。與此同時,作者還對每一階段,每一時期的重要作家、文體現象、規律進行了精細闡釋與點評。在“新世紀:文體意識的沉淀”一節中,作者將長篇小說的發展置于新世紀廣闊宏大的社會背景下,從文體意識演變這一極具散發性的視角出發,緊扣文體自身的衍化生成,分別論析了雪洪的《大漠祭》、林白的《萬物花開》等作品的文體特點,靜態考察作品的外部結構特征,動態探究作品文體演變的進程,全面而深刻地總結現實社會與新時代對文體變化的影響,從而探尋新世紀長篇小說的“內秀”之途。充分表現出作者對當代社會文化主流以及文學發展主旋律的熱切觀注。
雖然本書評述的重點是新世紀長篇小說的文體問題,從整體上突出“新世紀”在長篇小說文體上的烙印,闡述長篇小說文體“向內轉”的核心觀點,同時重點評釋“新世紀”的創作實績,但并不等于忽略新世紀以前的長篇小說文體研究,否則將是一部“史”意識缺失著作。作者對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文體特征的資料爬梳整理和較為公允的評價,不僅讓人一覽中國“近三十年”長篇小說文體的全貌,也能看到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在其中聳立的地位。“文學自身的發展,并不受世紀轉換的影響,因而進入新世紀以來的文學,毫無疑問,是20世紀90年代文學的一個自然的發展和延續。”一直以來,80年代長篇小說文體問題是個被忽略的問題,學界普遍認為長篇小說的變革是到90年代才開始的。而晏杰雄卻認為“長篇小說的文體變革80年代就有了,長篇小說作家已經有意無意地開始藝術探索,只是當時表現不太明顯,文體中的現代成分比例比較小”,事實上,“80年代是近三十年長篇小說文體演變的起點,是一個源頭,是事物的開端”。作者吸取了過去“文學史家常常是作家論的集合而缺失史的通識”的教訓,致力于宏觀的史識,從大處著眼,將每個時期的發展置于浩瀚的文學史發展進程中,憑著優秀的藝術直覺,探尋其本質,論斷精審。因此,成功的專著往往既滲透歷史內涵,又蘊含時代精神。
二、學術內涵的創新性
《文體研究》以“史”為線索,以“理論建構”為靈魂,形成了豐厚充實且富有原創性的學術內涵。學術的意義不僅在于揭示已有的事實,更在于對已有的事實進行深層次的科學、理性的分析,并得出有別于他人的真理性認識。在這一方面,《文體研究》進行了一次值得充分肯定的學術攀登。
《文體研究》占有極其豐富、翔實的歷史資料,其中包括各個時期特別是新世紀以來長篇小說作家作品及其相關創作與理論現象,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理論框架。首先是總的理論概述,解決了長篇小說文本的基本范疇問題后,對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的發展給予宏觀的把握,簡明扼要地總結出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的整體特征表現為“內在化:成熟之象”“本土化:救贖之途”“混沌化:理想之境”。其次是微觀的理論剖析,這是《文體研究》的基本實體。作者認為最集中最直接體現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特點的是“向內轉”趨勢,從這個核心觀點出發,本著將長篇小說文體的基本范疇離析成“敘述”“結構”“話語”三個部分,分別在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詳述。
又如書中指出,小說文體的意義之源是“人造物”。從敘述活動的流程來看,我們一般認為“結構”是“敘述”的起點與歸宿,完全可以歸入“敘述”范圍。但作者認為“由于它集中體現了文體的‘人造性和‘人為性,具有獨立研究的價值,筆者還是把它單列為一章”。作者在本書中既清理了過去對長篇小說文體認識的局限性,又在嶄新的價值坐標上對傳統創作、觀念和定論進行再次“闡釋”,從而有力地還原了新世紀長篇小說的文體內在本質。作者激揚文字,處處不乏真知灼見,也深刻凸顯了其殫精竭慮的理論創新。
同時,由于本書的研究是“新世紀”時期,而當下創作又總在不斷發展和延伸之中,為了使論著內容充實、新鮮,尤其是其觀點更為科學、準確,作者也以跑步的姿態盡量緊跟時代節奏,追求材料的及時性,洞察層出不窮的新文學現象。在此書中,作者把“新媒體文學”“網絡作家”“網絡長篇小說”等新鮮血液注入研究領域,諸多相關數據材料追蹤到2012年。盡量不留“遺珠”之憾,努力避免因短視、狹視而至的淺薄與輕率。正是立足于史料的全面與新鮮,作者提出的論點才深刻有力并催生了較多新的理論發現。endprint
三、個案透視與理論建構的互補性
過于宏大的命題往往會使我們的研究顯得空虛,而過于微觀的探討又顯得瑣碎。晏杰雄在研究過程中巧妙地將兩者結合,無論是對文體理論的建立,還是梳理發展脈絡,都進行了充分的個案實證。作者洞察和建立“理論”與“作品”之間的聯系,對人們耳熟能詳的文獻資料進行冷靜思考,深入研究,反復分析比較,努力發現有價值的質素和規律。
《文體研究》中對長篇小說的個案透視,從八十年代“文體意識萌發時期”的代表作家開始一直延續到“新世紀”。在個案透視中完成理論建構,在理論闡釋中對典型作品進行條分縷析,個案分析與理論建構互證互補,形成有機的邏輯過程。如在“新世紀長篇小說的敘述減法”一章中,作者在探尋新世紀長篇小說的視角新動向時,論析了莫言、李伯勇、劉慶、李洱、葉廣芩等十幾位代表作家的作品,對眼花繚亂、雜亂無序的創作現象進行典型細致的個案分析后,歸納出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形態的新變表現是“視角的全知化和綜合化”。
而對于長篇小說文體特征的理論設定,作者首先立足于已有的代表性觀點,然后分析比較,大膽進行理論預設,同時又將其反饋于當下的文論體系、具體代表作品中進行互證,從實踐上升到理論,再用理論來檢驗實踐創作,因而所得出的理論說服力較強。例如,作者提出“長篇小說向內轉”的觀點,首先他借用了八十年代文藝理論家魯樞先生提出的“向內轉”的文學概念,以審慎的態度加以分析,作了認真仔細的研讀與揣摩后,選取了符合“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特點的妥當之處——表現內心世界的趨向。將之具體化為文體演變的總趨勢。并分別在賈平凹的《秦腔》、畢飛宇的《平原》《玉米》、閻真的《滄浪之水》等作品中加以仔細分析,動靜結合地論證了文體“內在化”的三個具體表現,做到了發他人所未發,言他人所未言。這樣的研究方法,使個案在廣闊的整體研究中更顯深刻厚重,而有典型個案支持的理論體系將更備概括意義。
此外,在《文體研究》中,作者對某些有爭議的問題或焦點問題進行了理論研討。例如,書中提出“新世紀長篇小說向內轉”的核心觀點,對于很多不講究“文體”,甚至根本不懂得“結構”的部分小說來說,這個觀點是否還適用就引起少數人的質疑。不管這種觀點是否得到理論界的一致認可,單憑這種敢于獨立提出個人見解的勇氣和學術創新意識,就值得肯定和學習。因此,這本專著在體現科學性和體系性的同時,也體現了批評家強烈的主體意識,他不是從教科書出發,而是從對創作實踐的理解和直覺出發,卻往往能抵達一些文學發展的規律性的東西。本書中諸多新觀點、新立論都凝集了作者的科研心血、創新意識和探索精神,使我們看到他的學術理念與追求。這種敢于向學術難題挑戰,提出新見,參與爭鳴的氣質,為文學理論研究增添了新的發展動力和契機。
當然,長篇小說的文體研究始終處于開放的狀態,新世紀長篇小說也還是正在成長、尚待定型的事物,與其他任何一部專著一樣,《文體研究》并非沒有不足,一些結論尚可討論商榷,比如是不是所有進入“新世紀”的長篇小說都是“時代第一文體”,著作似乎整體上有拔高之嫌。但作者以他較為精準的學術敏感,大膽地對長篇小說創作進行現場狀繪和文學史透視,仍然是值得肯定的,對后續研究者不無啟示價值。
(滕艷 ?湖南長沙 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 ?410082)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