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艾特瑪托夫的悲劇意識具有一個完整的系統,不但注意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悲劇,更具有先見性的觀察到了人與自然生態之間的悲劇。艾特瑪托夫將他的悲劇意識完美地融入到了他的作品之中,深刻地反映了社會存在的問題,并引發人們的思考與反思。
關鍵詞:悲劇意識 ?戰爭悲劇 ?生態悲劇
欽吉斯·艾特瑪托夫在上個世紀曾深深地影響了中國文壇與中國作家,可最近這些年艾特瑪托夫似乎被人遺忘從而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但他的作品無疑是優秀的,尤其是其悲劇故事背后所反映的社會問題和他個人顯現的悲劇意識。
艾特瑪托夫展現的悲劇情節并不像古希臘神話和莎翁筆下那樣轟轟烈烈,其中的人物也不能體現出施昌東先生所說的“悲劇人物必須具有這樣或那樣的偉大的、正義的、或者正面的素質。”[1]艾特瑪托夫傳遞給人們的悲劇意識是一種細水長流式的,緊緊地抓住了人們內心的柔軟,牽動著人們內心深處的哀苦。他從生活中平常人的不幸與痛苦徐徐道來,引起人們情感共鳴的同時催人深思,艾特瑪托夫的悲劇意識或許更接近魯迅先生提出的“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2]。
艾特瑪托夫的悲劇意識不僅關注了人與人之間的悲劇,更注意到人與自然生態之間的悲劇。
一、人與人之間的悲劇
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是十分復雜的,因此人類之間產生的悲劇自然也是各式各樣的。艾特瑪托夫筆下關于人與人之間的悲劇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由社會原因引起的戰爭悲劇與人生悲劇,由情感和個性引起的愛情或婚姻悲劇。
在艾特瑪托夫小說中有關戰爭的悲劇意識表現得非常深刻,可以說像是一道影子貫穿了他的大部分作品,這很可能和艾特瑪托夫的人生經歷有關。他父親死于政治斗爭,在《母親——大地》這篇反映戰爭悲劇小說的序中這樣提到:“父親,我不知道你葬在哪里……謹以此文獻給你……”[3]其次對于戰爭所帶來的悲傷與痛苦,他并沒有從正面著手描寫戰場的硝煙彌漫與尸橫遍野,而是從戰爭的后方來敘述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傷害。從《母親——大地》(1963)開始,托爾戈娜伊依次將自己的三個兒子和丈夫送上戰場,每日的祈禱與盼望換來的卻是一封封的死亡通知單,并且生活的重擔和支持戰爭前線物質的任務讓她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懷念逝去的親人和排遣內心的痛苦,只有兒媳阿莉曼的一聲疾呼:“媽媽,我們成了寡婦呀,媽媽……”[4]短篇小說《和兒子的會面》(1969)簡述了一位老人喬爾東一直思念自己于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戰死了的兒子,這二十年來他都放在心里無法割舍,總覺得他還活著,以至于他做出一個決定,到兒子參軍前生活過的村莊看一看兒子眼中看到過的景色,呼吸著兒子曾經呼吸過的空氣,這種無奈讓人心疼。《白輪船》(1970)中的爺爺莫蒙,他唯一的兒子也死于戰爭,如果他的兒子還活著,是不是有可能避免莫蒙和小男孩后面所發生的悲劇呢?《我是托克托松的兒子》(1977)中年僅五歲的小阿瓦爾別克,從未見過犧牲在戰爭中的爸爸,后來把電影中一位犧牲的英雄當成自己的爸爸,并模仿他的沖鋒、拼殺、倒地身亡的姿式和樣子,此情此景,令人戰栗。
后來戰爭勝利了,可它又給普通人帶來了什么呢?艾特瑪托夫在他的作品中進行了深刻的揭露與反思。在《母親——大地》里人們為了迎接勝利回來的親人,村民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將火車站臺圍了個滴水不漏,甚至車站附近的樹上和山坡上都站滿了人。火車停了下來,可是從火車上下來的只有一個人,就是說回來的僅僅只有一個人,這和之前送出去幾列火車的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和反差。人們起先是沉默,然后圍著那位回來的戰士歡呼勝利,可這歡呼聲聽在我們的耳朵里卻更像是哀嚎。戰爭的悲劇給人們的心理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它讓喬爾東二十多年來都無法釋懷,讓阿莉曼不停追問自己已經死去的丈夫現在在哪。戰爭的悲劇更造成了下一代人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造成很多孩子過早地失去親人,就如小阿瓦爾別克。是的,只要是戰爭就會給人民帶來痛苦,并且很多很深,人們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忘記,這也是艾特瑪托夫通過戰爭表現悲劇的原因。
二、人與自然生態之間的悲劇
在上個世紀快速工業化發展的道路里,人們和自然形成了鮮明的“敵對關系”,人們完全忘記了人類自身的發展進化必須與整個大自然的生態平衡相互協調,否則生存條件就要受到威脅。但是當時的文壇很少注意這一問題,艾特瑪托夫憑借敏銳的觀察力,對人與自然生態之間的悲劇在自己的作品中予以體現,并且反復地述說。
在艾特瑪托夫早期的作品中雖然沒有重點勾勒出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悲劇,但多多少少已經出現了生態悲劇的影子。在《永別了,古利薩雷》(1966)中有這樣一個故事,一位獵人卡拉古爾獵殺了許多灰山羊,不管是大肚子的母羊還是幼崽他都毫不手軟,最后整個森林僅剩下一只母羊和公羊,母羊苦苦哀求獵人不要殺公羊讓它們能夠再度繁衍生息,可獵人不聽依然殺了公羊,母羊一怒之下將獵人引入陷阱遭受折磨。后來獵人的父親找到了他,可他已經痛苦萬分,希望父親用獵槍結束他的生命,讓他得以解脫,父親開槍后趴在兒子的尸體上哭訴道:“為什么你殺光了所有的飛禽走獸,為什么你消滅了有生命能繁殖的眾生,只落得我孤苦伶仃,沒有人同情我的眼淚……”[5]由人與自然的生態悲劇發展到人與人之間的人性悲劇。艾特瑪托夫在后來的作品《白輪船》(1970)和《斷頭臺》(1986)里對生態悲劇進行了更深入的展現與反思。《白輪船》里有一個長角鹿媽媽的形象,鹿媽媽救了兩個瀕死的人類小孩并將他們帶到一個世外桃源生存發展,人們從而對鹿媽媽產生敬仰與崇拜,十分尊敬鹿這一種動物。可是當人們擁有了充足的物質與強大的力量之后,人們開始獵殺鹿群,認為自己就是萬物的主宰。其實這就是現代人類發展模式的簡單雛形,小說里的長角鹿媽媽其實就是我們所生存大自然本身的一個象征。自然給予人類豐富的資源與食物,人類開始也非常崇敬與感謝自然的饋贈,所以人們以前敬天、敬地。后來,隨著人類社會的急速發展,生產力和生產工具的日益提升,人類對自然索取無度。《白輪船》中倒賣森林資源的奧羅茲庫爾和大家獵殺稀缺的長角鹿并吞食鹿肉的場景,《斷頭臺》中人類肆意捕殺羚羊的場面,還有一對拼命逃跑的草原狼歷經曲折最終仍然死于人類之手,等等,都反映了人類生產發展與自然界動物生存的矛盾和斗爭,強烈地譴責了任意屠殺野生動物的野蠻行為,表達了人類在發展道路上必須與自然環境相協調,和諧發展的思想。
艾特瑪托夫在描述人與人之間的悲劇與人與自然生態的悲劇時并不是各自單獨的闡述,常常是將兩者纏繞在一起,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母親——大地》中人們之間的戰爭悲劇令人刻骨銘心,但其中還傾述了人們都去打仗了,田里成熟的莊稼無人收割任其埋葬在冬天的雪地里的悲劇。在《永別了,古利薩雷》中塔納巴伊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的悲劇意識,古利薩雷則反映了人與生態之間的悲劇意識,原本一匹有個性的馬,到人類手中后,“人們禁絕它一切欲念,正是為了讓它只識得馬鞍和道路”[6]。艾特瑪托夫經常將其獨特的悲劇意識穿插于他的作品之中,他自己也認為“人自身就是悲劇性濃烈的生物”,并且“悲劇將像幸福、建設、創造一樣永遠伴隨著人類。這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是人類的客觀存在的一部分”。[7]
注釋:
[1]施昌東:《“美”的探索》,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版,第389頁。
[2]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語絲》周刊,1925年,第15期。
[3][4][蘇]艾特瑪托夫:《艾特瑪托夫小說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04頁,第259頁。
[5][6]艾特瑪托夫:《永別了,古利薩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75頁。
[7]見《艾特馬托夫答記者間》,蘇聯文學,1986年,第5期。
(王雅敏 ?伊犁師范學院 ?835000)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