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眾籌融資反洗錢經驗及對我國的啟示

■劉德林

2012年美國《創業企業扶持法案》（JOBS法案）明確了眾籌平臺作為新型金融中介的合法性，并確立由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負責網上籌資門戶（涵括銀行或其他第三方）、股權眾籌等監管。該法案為新興成長型企業提供了融資通道，降低創業型企業融資障礙，其豁免登記注冊等制度雖然降低了眾籌成本，但也帶來了投資者欺詐風險和洗錢風險的上升。

一、主要洗錢形式

（一）以合法眾籌募股為幌子進行洗錢

眾籌發行人可能會與投資者串通，以商業交易為掩蓋并通過操縱市場、內幕交易、欺詐等證券交易形式將非法資產合法化。具體來講，如果一個（或多個）虛假投資者需要購買大宗毒品 （或其他違禁品），那么他就會加入到那個毒品分銷商所控制下的企業發起的眾籌項目，此時投資者（購買者）將獲得大宗毒品及毫無價值的股權，而發行人（毒品分銷商）則在合法的眾籌募股形式掩蓋下獲得電子化資金，相比運用現金洗錢而言，這種形式的洗錢方式使得資金更快、成本更低的進入金融體系。

（二）將眾籌資金匯往境外資助恐怖活動

假定一個眾籌發行人組成一個虛假公司并聲稱在國外從事慈善事業，此時投資者會通過購買股權形式將資金轉移至該公司，而該公司則會通過直接匯款方式將資金匯往海外，以此資助恐怖主義。近期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 （FATF）報告①報告為FATF于2015年10月23日發布的《新興恐怖主義融資風險》。也顯示，有組織的眾籌融資正成為新興恐怖融資風險，個人或組織為尋求恐怖主義或極端主義籌款，便聲稱從事合法慈善和人道主義活動并建立相應的非營利組織（NPOs），通過在互聯網等社交媒體發布募集廣告、使用電子錢包等新興支付方式籌集資金，并匯往海外，為海外恐怖主義提供物質支持或恐怖襲擊資金。

二、主要監管經驗

（一）建立客戶識別、可疑交易報告、信息系統三個計劃

一是籌資門戶實施有效的客戶身份識別計劃。包括收集投資者、發行人、發行人董事、管理人員和20%或以上股東的身份識別信息；采取有效措施確保數據信息真實，剔除虛假身份信息；開展對發行人及其關鍵人員的特定背景審查，以確定是否存在潛在的欺詐或恐怖主義風險。

二是籌資門戶實施可以交易報告計劃，持續監測并向金融犯罪執法網絡（FinCEN）報告可疑交易。具體看，通過籌資門戶投資運作且金額達5000美元以上的交易，如果籌資門戶“知道、懷疑或有理由懷疑”這些交易可能涉及非法活動所得資金、旨在逃避強制性報告要求、基于已有信息沒有明顯業務或合法目的、資助恐怖主義和犯罪活動等情況，需要向FinCEN報告。

三是籌資門戶必須保持一個良好的信息網絡，遵循FinCEN和其他執法機構的監管要求。這些要求可能會咨詢籌資門戶是否與眾籌交易的個人或實體部門建立相應聯系，如果建立則需要提供這些個人或實體部門的賬戶活動等特定信息。同時，為了獲得額外信息，FinCEN可能會在可疑交易報告歸檔前進行追蹤調查。籌資門戶也可以指定專人負責、提交聯系人信息并確保及時完成監管要求等方式遵循監管要求。

（二）實施問題導向式的風險監測識別程序

在風險監測識別方面，籌資門戶建立了風險為本的反洗錢識別程序，根據給定客戶、交易狀況和業務條線相關的風險水平來配置反洗錢資源，將洗錢風險水平降至可接受水平。在客戶身份識別和后續風險監控環節中，籌資門戶建立了標準識別程序和增強型識別程序，其中標準化程序主要是用來監測和預防洗錢活動，確保明顯違規行為不被忽視，同時也成為篩選更高風險客戶和交易的一種方法。其標準程序具體運作見圖1。其標準程序主要采用了問題導向式的識別程序，貫穿于客戶身份識別和后續業務運作環節，當問題的答案為“是”時，則認定為具有洗錢高風險交易或領域，便觸發增強型識別程序。

圖1 問題導向式的風險識別評估程序

第1個問題是對發行人、董事、管理人員和20%或以上股東進行強制性背景調查，以識別是否有任何負面消息或信息。

第2個問題是籌資門戶是否能夠對其投資者和發行人進行恰當的信息識別。如果識別出不良信息或無法識別，那么將進入增強型風險識別程序。

第3個問題是即使發行人是國內企業，其籌資資金是否最終會用于國外創業型公司。如果是匯往海外公司且該目的地是洗錢高風險地區，那么需要啟動增強型程序。同時，盡管發行人可能會就目的地說謊，但對于企業眾籌的業務計劃和資金用途披露能夠提供一些真實的答案。如果發行人提供的所有信息都是虛假的，那么當發生實際資金轉移時，實際執行交易的銀行或第三方能夠簡單地識別出不一致的情況。

第4個問題是發行人的目標籌資額是否達到10萬美元或更少，以及發行人是否無法提供前一年的納稅申報。由于這些企業的財務狀況沒有進行外部審計，僅僅是通過發行人內部相關部門進行“認證”，并且也無法提供相關納稅申報來核實這些財務信息，因此這些眾籌計劃就將納入到高風險項目。

第5個問題是籌集的資金中，與發行人相關聯的投資者投資的資金比例是否達到75%或以上。籌資門戶應該使用文本匹配軟件比對不同客戶的名字、地址、電話號碼和電子郵件地址等信息以便確定是否存在關聯，防止借用合法的眾籌交易為掩飾進行洗錢周轉。如果一個發行人能夠從其關聯方籌資75%或以上的資金，他們就沒有必要采取眾籌的形式。

籌資門戶應該定期審查其風險因素并校準該比例的門限值。如75%的門限值主要是確定交易監測起點值，籌資門戶應該考慮對高于或低于75%進行檢驗。假定75%的門限值導致了每10個紅旗標注的交易中就要報告8筆可疑交易報告，如果選擇50%作為門限值，在紅旗標注交易增加的情況下，可疑交易報告比例大幅降低，那么75%的門限值是恰當的，反之則需將門限值調至50%。同時，籌資門戶還應考慮其他定量情況。如，對于沒有明顯業務或合法目的的交易全部納入可疑交易報告，或者可疑的投資者與其投資行為完全不符合也納入可疑交易報告范疇，都會干擾門限值確定，此時籌資門戶就應該考慮可疑交易報告數量增加是特定犯罪問題引起還是客戶行為無法解釋，如果是前者，表明更低的門限值（50%）是有效的，反之則是無效的。

（三）對高風險眾籌項目開展增強型風險審查

當促發增強型客戶風險調查時，籌資門戶額外調查范圍的精確和深度將依賴于高風險觸發的原因。其步驟如下，首先是對于投資者（不僅僅是發行者）開展背景調查，以便發現是否參與犯罪或恐怖組織。其次是對所提供的材料進行深度審查，包括審查外部資源，以此確認籌資股權真實性，還包括審查發行人網站、調查獨立新聞報道、識別是否存在獨立第三方背書或對發行人活動進行認證、調查發行人聲稱經營地的谷歌地圖、衛星圖像位置等信息。再次是通過獨立的信息來源，深度審查發行人財務報表以發現是否存在違規。最后是對發行人籌資進行歷史審查，主要是通過與其他籌資門戶分享信息以識別其可疑籌資模式。

（四）實施可疑交易報告并拒絕或撤銷平臺接入

籌資門戶一旦發現涉及洗錢問題，就有義務向FinCEN提交可疑交易報告，并有義務拒絕或撤銷發行人對平臺的接入，但在拒絕接入、終止客戶賬戶等層面需制定一套合理標準。

首先是考慮可疑交易活動強有力的證據。如籌資門戶可能會基于負面新聞報道而提交可疑交易報告，但司法判決才更有助于籌資門戶終止賬戶。

其次是根據基本道德、公民義務和聲譽風險考慮可疑交易活動性質，如相比客戶小范圍毒品交易可疑活動而言，大規模的人口販運或恐怖主義更能夠終止賬戶。

再次是考慮可疑交易活動與洗錢犯罪等活動的關聯，對那些利用眾籌來實現犯罪活動的應該更傾向于終止其賬戶活動。如一名涉嫌販毒的發行人在眾籌的幌子下籌資，相比在一個合法的眾籌企業下進行投資而言，更可能會被終止其賬戶。

當決定終止賬戶時，應該綜合考慮所有因素。對于打著眾籌幌子行非法活動的終止將是恰當的，但是對于逃稅犯罪且與眾籌之間沒關聯的客戶則沒必要終止。同時，當告知客戶終止賬戶時，應該充分認識法律要求，即對可疑交易報告進行保密且不得透露給與該客戶相關的人員，開發一個公開平臺告知而無需披露可疑交易報告的存在，準備處理因賬戶終止的查詢（如手機查詢）。

最后是執法機構可能會臨時要求籌資門戶對于可疑賬戶保持暢通以便于更好開展執法調查，籌資門戶不一定要完全遵循這一要求，對于有確切理由的除外，但籌資門戶應該請求執法機構簽發一個涵括要求具體時間、一般目的的書面文件。

三、我國眾籌融資反洗錢現狀

（一）眾籌融資反洗錢法律法規建設滯后

目前《反洗錢法》、《支付機構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管理辦法》等法律法規主要就金融機構、支付機構的反洗錢進行了相關規定，雖然《關于促進互聯網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及2015年7月召開的反洗錢工作部際聯席會議第8次會議強調要對互聯網金融的反洗錢監管，《私募股權眾籌融資管理辦法(試行)(征求意見稿)》也規定眾籌融資平臺要配合開展反洗錢工作，但是對于眾籌融資還尚未出臺相關反洗錢規定。據清科觀察《2015年眾籌行業報告》中顯示，2014年全國主要的13家眾籌平臺共發生融資9088起合計13.81億元，可見眾籌融資具有一定規模，對于眾籌融資的相關反洗錢管理急需跟進。

（二）眾籌融資客戶身份識別和風險監測評估難

由于眾籌融資是通過互聯網平臺進行的非柜面交易，資金交易隱蔽性強，通過使用現代網絡支付工具在虛擬的市場環境中實現資金轉移迅速，無法掌握投資者和發行人之間的真實關系，也無法掌握雙方真實交易背景、交易目的和性質，便利犯罪分子通過眾籌融資實現非法交易或進行非法資金轉移，降低了洗錢成本，使非法資金順利進入金融體系。同時，對于眾籌融資所得資金的最終使用地也難以進行后續監測，為眾籌資金進入洗錢和恐怖融資高風險地區提供了方便。可見，眾籌融資在客戶身份識別和風險評估難，影響洗錢和恐怖融資的預防和打擊。

（三）缺乏眾籌融資洗錢風險打擊協作機制

眾籌融資涉及互聯網企業、金融機構以及其他第三方支付等部門，而其反洗錢等業務監管又牽涉到證監會、人民銀行等部門。目前，尚未建立起涉及工商、證監、人民銀行、證券業協會等部門聯合的反洗錢協作機制。如進一步核實客戶信息時，僅依靠眾籌門戶出于反洗錢目的可能難以掌握相關信息；終止客戶賬戶時，需要加強在眾籌門戶和金融機構之間進行協調，對于網絡跨境支付的則需由相關聯的第三方支付負責處理。

四、對我國的啟示

（一）建議聯合證監會等部門制定眾籌行業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管理辦法

引導眾籌門戶建立完善內控制度，建立客戶身份識別、可疑交易報告制度和信息系統建設計劃，對眾籌發行人的股東、董事等進行身份識別。同時，由人民銀行設置一定的額度，對于超過額度的投資者進行重點風險監控，對于存在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隱患的及時向反洗錢交易中心提交可疑交易報告。

（二）借鑒美國經驗開發問題導向式的風險識別程序

在客戶身份識別和風險監測中，根據是否擁有負面信息、是否能夠識別、是否跨境轉移資金、能否提交納稅申報等證明資料以及籌資額中關聯人投資是否超過規定比例等問題來實施風險識別，對于風險程度較高的發行人，眾籌門戶應該擴大調查范圍、提高調查深度，從投資人身份信息識別、利用外部獨立資源核實眾籌真實性、審查財務報表、對發行人眾籌歷史進行調查等途徑深入調查，并按要求向反洗錢監測中心提交可疑交易報告。

（三）建立多部門聯合的眾籌行業反洗錢協作機制

建立人民銀行、證監會、證券業協會、工商等部門聯合的眾籌行業反洗錢協作機制，做好眾籌行業發行人、投資人在風險識別和打擊中的信息共享，對于風險較高的眾籌行業可以采取限制賬戶使用、終止關閉眾籌業務等方面進行打擊，防范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

[1]FATF,Emerging Terrorist Financing Risks,FATF,Oct.2015,www.fatf-gafi.org

[2]FINRA Manual,FIN.INDUS.REGULATORY AUTH.,Rule 3310(2014),http://finra.complinet.com/en/display/display.htm l?rbid=2403&element_id=607

[3]Michael S.Barr et al,The Case for Behaviorally Informed Regulation,in New Perspectives On Regulation[J].2009.

[4]Zachary Robock,The Risk of Money Laundering Through Crowdfunding:A Funding Portal's Guide to Compliance and Crime Fighting[J].Michigan Business&Entrepreneurial Law Review.2014

[5]林宏山，葉永旭，陳泉琛，戴雪江.互聯網金融洗錢與反洗錢問題研究[J].金融會計，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