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在陜西的新政及其結局

李大斌先生的新書《1965：胡耀邦早春行》（以下簡稱《早春行》）記錄了胡耀邦20世紀60年代在陜西執政時很短的一次“新政”，并為此遭到批判和整肅。該書對當時的復雜斗爭記載之詳盡，為其他著作所鮮見。

一

1964年11月6日，由于原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二書記兼陜西省委第一書記張德生病重，胡耀邦被中央任命為西北局第三書記兼陜西省委第一書記。

時任西北局第一書記的劉瀾濤曾長期在劉少奇、彭真的直接領導下工作。1962年七千人大會后，毛澤東、劉少奇的矛盾漸漸發展，經“四清”運動，兩人的分歧日趨激化，呈膠著狀。劉瀾濤長期作為劉少奇的下屬，自然傾向于劉少奇的各項措施。

胡耀邦的接任顯然是一直賞識他的毛澤東起了主要作用，但這也同樣讓準備接任者大失所望，因此在胡耀邦到西安的當天，他反而到咸陽去了。

《早春行》記載：臨別之前，耀邦去拜別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楊深知他敢說敢為的秉性，勸告他“到任后一年不要說話”，真是意味深長。

但胡耀邦似乎沒有聽進去，在12月3日的省委常委會和之后的座談會上，他大談陜西“領導生產因循保守、小手小腳”，“陜西有一股保守勢力，壓制一切新鮮事物”。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4日劉瀾濤和胡耀邦的談話。劉談了幾個問題，分別是：西北地區封建地方主義嚴重，要用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訓練干部；三線建設；少數民族問題。點出了胡耀邦到陜西的工作重點。

12月16日，中央在北京召開社教工作會議，劉瀾濤、胡耀邦都參加了。在20日的會議上，毛認為“四清”中主要矛盾是“當權派”，“就是要搞大的”。劉少奇則認為“四清與四不清，這是主要的”，“人民內部矛盾跟敵我矛盾交織在一起”。劉瀾濤附和劉少奇說：這次社教，中心問題是奪取領導權的問題，西北一些地區市縣領導爛掉或基本爛掉的占45%。之后的會上，兩位主席發生了嚴重沖突，毛甚至拿著《黨章》向劉要言論自由。

但即使在這樣的背景下，23日，胡耀邦和劉瀾濤談的還是陜西農業如何提高的問題。第二天，他又寫了9000多字的《走馬到職報陜情》上報中央，寫道：“全省已經清洗（即雙開）了六百六十多個脫產干部。性急了一點”。“如果否認他們（干部）中的大多數能夠在群眾充分發動的條件下，在啟發他們的階級覺悟的條件下，可以進步，可能變好，因而不采取思想從嚴，處理從寬，而采取大批處分和清洗的辦法，看起來似乎是徹底革命的辦法，實際上同樣是一種消極的錯誤政策”。對西北實行的“民主補課”、補劃漏劃地富成分的問題，他提出“土改時確系地富成分，但幾經滄桑，現在剩下孤老殘疾，生活相當窮困的，和雖有勞動力但生活和家庭已經一般，本人老老實實的，補劃不補劃？前一種屬于可以不劃的，后一種屬于可劃可不劃的，我主張不劃”。他還指出“這幾年陜西的農業相當的落后了”，“原因還在于我們的同志對組織和領導集體生產有保守思想”。

胡耀邦還在全國人大會議上向周總理反映陜西的困難，把陜西征購的任務減了下來。

這些，多少顯得不合時宜。

1965年1月9日，胡耀邦在《陜情簡報》上的一篇《西安市放手發動群眾，整頓市場打擊投機倒把活動獲得顯著成效》文章上批示：“有些老實的勞動人民因為家計困難，做了一點小額的販運活動，是否也算做了投機倒把分子？退賠了沒有？”“可否考慮把群眾性的打擊投機倒把活動暫停一下？”

22日，胡耀邦在省委工作會議上提出了自己的“施政綱領”。

一、“社教”有5個缺點。“雙開”急了一些，多了一些；打擊面廣；斗爭的面、打擊的面偏嚴、偏寬；對廣大群眾傷了感情；我們發動群眾不夠，政策交代得不好，還死了一點人。

二、三個暫停。抓人上除了現行犯以外，暫停一下；奪權暫停一下；“雙開”停下來。

三、“四清”怎么搞？要“依靠省、地、縣委的工作隊，要依靠群眾的大多數，依靠干部的大多數，一下子就要把政策交給他們，交給群眾、交給干部，要開門見山，不要冷冷清清，不要神秘化，不要只在少數人當中活動”。“民主革命補課，怎么補法？不是說我們民主革命不徹底嗎？將來究竟補劃多少？我的意見，堅決執行‘二十三條’，就是十幾年來老實勞動的，沒有做壞事情的，不要補劃了”。

四、工業生產、農業生產、文教、財經，搞點樂觀主義。增產14億。一個抓糧食，一個抓棉花。號召干部參加生產，熟悉生產，領導生產。

二

胡耀邦的安康之行就是他為實行“施政綱領”而進行的一次“新政之旅”。為什么首選安康？《早春行》中提道：1965年1月5日，省民政廳給省委報送了一份《關于當前生產救災情況和意見的報告》，稱“去年我省夏季成災地區的人口有1059萬人，秋季成災地區的人口有745萬人，災情較重的縣有33個，其中以安康、寶雞、商洛3個專區的一些縣比較嚴重”。這可能是胡耀邦首選安康視察的原因之一。在安康，他分別調研了寧陜、石泉、漢陰、旬陽、白河、平利6縣和安康市。一路走來，談的是解放思想、解放人、發展生產，唯獨沒有當時的“主課”——階級斗爭。

農歷正月初五，胡耀邦輕車簡從，不顧一路雪霜，奔往寧陜縣。他對縣領導說：第一要抓糧食，第二要抓山貨特產。還指出：商業工作沒有打開局面。搞社會主義價格政策不對頭，生產就上不去。短暫的時間里，他還上街看了“市面”，看到躲躲藏藏地賣東西的百姓，他說：“共產黨允許農民進城賣柴。”他講了之后，老百姓便開始進城賣菜、賣柴了。

在石泉縣委擴大會議上，胡耀邦說：“社教”上“和稀泥”，“該斗的還是要斗，不該斗的就不斗，叫我說不斗，我不敢講這話。”“以后你們要不要斗呢？那不一定，你們要看該斗不該斗。”對于生產，胡耀邦則大膽地修改了毛主席的“以糧為綱”，講：“我的意見，以后提生產方針，以糧為綱，農林并舉。”講到動情處，他大聲說：“把生產搞上去為了誰？為了13萬人民翻身。”

在漢陰縣委擴大會議上胡耀邦直奔主題，說：你們縣上抓了8個人，開除了40個，今天我們來個政治民主，大家來討論，看他們有沒有錯誤，處分重不重，結果冷場，沒人敢發言。胡耀邦說“二十三條”第十五條講的就是給出路，反右嚴重錯誤的干部，可以不再當干部，不再當黨員，可以當社員。他還沒忘了補充“給出路，這是毛主席說的”。

幾天之后，判刑20年的鳳亭公社黨委書記謝選佳被釋放。

旬陽縣在“統購統銷”政策下，商品流通受到限制，當地有一種龍須草歷史上一直銷往湖北，但在當時必須有專區的批準手續才能運出。胡耀邦聽后大發脾氣：這是蠢！死官僚！我對商業工作的意見大。中央講商業渠道，我們有的同志卻反對中央講的商業渠道。自己封鎖，自己禍國殃民，我們的商業在一些地區流轉上太不負責任了。

在旬陽，他鼓勵發展山貨土特產，指出山貨土特產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加工問題，一是商業價格問題。

在白河縣，他除了講發展生產、解放干部外，還著重講了當時的在西北風行的“民主革命補課”問題。當時西北地區在“左”的政策下，大量補劃地主、富農成分，一時人心惶惶。他問縣委書記梁湛山：你們白河土改時劃的地富占全縣總戶數的百分之幾？

梁回答：占百分之六七。

胡耀邦講：地富占百分之六七，比例不小嘛，土改時規定，地富成分一般占總戶數的比例是5%～7%，現在就不要再多劃地主、富農了。對個別的要劃，但也要對表現好的摘些帽子，要收支平衡嘛。摘帽子，應在5%～15%左右。劃也不要多劃，這些都要經過群眾討論。如摘帽子有200戶，戴帽子100戶。白河的民主革命是徹底的。今后機關、學校不要查成分，學校不要提依靠貧下中農，文化館也不要提依靠貧下中農。

在平利縣，胡耀邦試圖用包工包產的方法調動農民種棉積極性，他說：一個生產隊種兩畝棉花，包本不包產，包工到組，減產不賠，超產獎勵。這時他自然不敢講“包產到戶”，只能隱晦地提出“包工到組”，在1962年八屆十中全會后風雨如磐的形勢下，這是需要大勇氣的。

在安康專區，他連續參加了安康縣擴大干部會議、專區十七級以上干部會議、安康專區機關干部和安康縣干部會議，反復宣講提到解放思想、解放人、發展生產的精神。

講話振奮人心，迅速在群眾中傳播，一潭死水被攪動起來。

13日晚至14日凌晨，胡耀邦徹夜未眠，口述了5條緊急《電話通訊》，這是一篇珍貴的史料，節錄如下：

現在是個關鍵時刻。如果我們在這個關鍵時刻不采取對黨對人民高度負責的態度，那么，今年的生產計劃就要落空，我們就要犯極大的錯誤。

省委和地委派到各縣參加會議的同志，必須立即同縣委一起，共同負責地對縣的社教工作做出肯定的估計，說清楚哪些問題做對了，哪些問題有缺點，并且明確向大會宣布，以便統一思想。只要大多數同志同意，即使將來證明某些問題說得不盡恰當，也一概不追究責任。

為了正確地貫徹執行“二十三條”中關于干部問題的政策，應該向到會同志明確宣布：（1）凡屬從社教以來被處分過重的干部，一律實事求是地減輕下來。（2）凡屬停職和撤銷工作但尚未處理的干部，一律先放到工作崗位上去，待問題完全查清或經過一個時期的考驗再做結論。（3）凡屬去年以前犯有某些錯誤但已經交代過的在職干部（包括脫產和不脫產的干部），不再在這次會議上“洗手洗澡”。只要做好工作，搞好生產，將功補過，就一律不究既往。（4）凡屬這次縣的多級干部會議后，繼續干壞事的人，不管職務高低，一律從嚴處理。

學習和討論“二十三條”要抓住精神實質，要明確和解決幾個主要思想問題，不要咬文嚼字，不要搞煩瑣哲學。學習和討論到一定時候就要停下來，轉到討論今年的生產問題上去。

今年我省農業的增產方針，應該是：兩手抓，雙豐收。即一手抓糧食，一手抓多種經營。

要使大家認識到，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目的就是發展生產力，只有生產不斷發展，才能談得上大好形勢，只有領導群眾增了產，才能稱得起是為人民忠誠地服了務。

我們沿路看到一些城鎮冷冷清清，手工業不興旺，沒有就業的人不少。必須認真加以解決。解決的主要辦法是：（1）活躍集市貿易；（2）發展人力畜力的短途運輸；（3）切實解決手工業的原料供應；（4）改進商業部門的經營管理。關于集市貿易問題，要明確告訴大家：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國營商業和供銷社都不可能完全代替農民之間互通有無的集市貿易。農民相互之間為買而賣的小額交易，不是什么投機倒把。

還要提醒大家注意：算大賬，抓關鍵，向前看。我感到一些同志，思想不開闊，在政治思想方面摳得過碎，在領導生產方面想得過窄。應該號召大家在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放得大一些，在領導生產方面想得寬一些。在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放得大一些，主要是：（1）不要著重歷史問題，而要著重現在的表現；（2）不要著重“洗手洗澡”中已經交代出的問題，而要著重今后的問題，著重“將功補過”；（3）不要著重枝節問題，而要著重注意大的關鍵問題，注意對黨的方針政策的執行。

這正是胡耀邦到安康一路走來的所思所講，其政策內容著重點是解放人；把工作重心從階級斗爭扭轉到生產上來；解放思想，發展生產；兩手抓，大力發展集市貿易，解決商業、交通、財政等方面的問題。看來他在安康點起一把火后，準備將其推向全省了。

三

出乎耀邦的預料，這時一場黑霧已經迷漫。第二天，胡耀邦的“老朋友”，時任陜西省委文教書記的舒同和漢中地委就發生了爭論，舒同堅持認為陜西“民主補課”很有必要。

2月16日晚，劉瀾濤與楊尚昆通了電話，認為胡耀邦《電話通訊》有不當之處。

劉瀾濤很快就把胡耀邦的“問題”上報給了中央。第二天，他與彭真通電話，就胡耀邦的《電話通訊》內容交換意見，認為“干部4條”處理辦法不妥當，會引起翻案風。彭真問為何不請示西北局？

接著，劉瀾濤同在漢中的胡耀邦通電話，告訴他《電話通訊》內容里有些不妥當的地方，會使下面產生混亂。胡耀邦表示，“不會吧，可以注意”。

這時的胡耀邦還在漢中、寶雞宣講《電話通訊》的內容，漢中和寶雞地委都非常同意。

但到22日，他視察咸陽時，咸陽地委書記當面向他提出反對意見。而胡耀邦仍未發覺一場對他的“圍剿”已經悄然開始。

23日，劉瀾濤給胡耀邦寫了一封信，警告“‘干部4條’可能引起翻案風”。

27日下午，劉瀾濤又接到彭真電話，彭真通知了劉關于中央、主席對胡耀邦同志《電話通訊》中一些問題的批評。同意西北局的意見，并由西北局討論。原來，13日胡耀邦起草的《電話通訊》下發陜西各地執行后，西北局就上報了中辦，中辦把西北局來電送給主持中央書記處日常工作的彭真。彭真看后，覺得不夠確切，需要打個招呼。第二天，彭真到毛澤東那里談工作時說了這件事。毛澤東說：告訴耀邦注意一下。劉少奇看了《電話通訊》后說：除了“干部4條”，從字面上看，階級斗爭也講得少。胡耀邦就是搞階級斗爭的嘛，怎么會忽視階級斗爭呢？

毛、劉兩邊都不待見，胡耀邦注定會陷入窘境。

有了中央兩個主席和彭真的批評，劉瀾濤立刻在西北局開展了對胡耀邦的批判。

27日當天，劉瀾濤就給胡耀邦寫了一封信，說“干部4條”“是有片面性的，肯定會引起翻案風”。23日的“可能”此時變成了“肯定”。

28日，胡耀邦被迫寫出檢討信。3月2日，劉瀾濤回信，說道：“工作中出了一些紕漏不要緊，只要認識了錯誤，就會成為推動工作前進的動力。”手法純熟，“安慰”中確定胡耀邦犯了“錯誤”。

到了3月7日，西北局就召開了西北局書記處擴大會議，大張旗鼓地開始了對胡耀邦的批判。第二天下午，劉瀾濤和胡耀邦談話，指出4條缺點：省委1月工作會議上對社教成績肯定不夠，對缺點講得很多很具體；《電話通訊》中的“干部4條”很不妥當，會使許多人翻案；那樣提倡集市貿易，說集市貿易有幾條好處不妥當；同大家商量不夠，沒有很好地實行集體領導。已是一副對胡耀邦“清算”的姿態了。之后幾天，西北局連續對胡耀邦批評，11日，胡耀邦被迫做了檢討。3月16日，陜西省委宣布停止執行《電話通訊》中對干部處理的4條意見。

18日，胡耀邦突發大腦蜘蛛網膜炎，住進了醫院。但對他的批判卻沒有停止。當月，舒同到下面調研，發現“胡耀邦的錯誤嚴重，立即加以制止，同時寫信向省委反映情況及提出糾正措施”。劉瀾濤還和有關人員談話，“指出對有錯誤的干部要有耐心幫助”。并于30日把胡耀邦的檢討信和自己的復信分送鄧小平、彭真，在給小平的信中說：“耀邦同志到陜西后，熱情很高，急于想把工作做好，出了一些毛病。經過中央指示，西北局開會討論，耀邦同志認識了錯誤，提出了改正辦法，這個問題已得到解決，請中央勿念。”當晚，西北局就召開會議討論胡耀邦的檢討。第二天，西北局書記處的批胡會上，楊尚昆居中調停，總結情況，說：“時間很短，問題不大，問題的性質屬于搖擺，不屬于路線錯誤。”

如果與人為善的話，此事應該就過去了，但事態還在發展。

5月24日，劉瀾濤到丈八溝招待所與楊尚昆暢談，共進午餐，在談話中對胡耀邦的思想狀況很感不當。26日，讓王甫轉告胡耀邦彭真同志2月27日意見，說過去忘記告訴胡。

于是，從5月30日至6月18日召開陜西省委工作會議，又開始對胡的批判。這是批胡的第二個階段。會上，舒同做了長篇發言《我們必須分裂》，抨擊胡耀邦對抗西北局的批評。舒同后來回憶：“胡（耀邦）、趙（守一）企圖蒙混過關，我曾單獨促使趙守一召開一次常委會議，由我首先揭發胡的錯誤（講了半個鐘頭），使胡不得不拋出他的8條（總暴露），為以后展開全面批判提供了有利條件。”

這個8條就是胡耀邦6月11日在陜西省委常委會上做的一個包括8個問題的辯駁。胡耀邦認為：“三個暫停”在當時情況下必須如此；對社教并沒有夸大缺點；不同意說光抓生產沒抓革命，宣傳貫徹“二十三條”就是在抓革命；不同意少征購，向中央要點化肥就是“物質刺激”。

這時，省委副秘書長林牧等幾位憂心時局的干部看不下去，分別于5月28日和6月18日寫了兩封反映情況的信，通過田家英報送中央，但并未得到支持。

關鍵時刻，葉帥和張愛萍將軍來到西安，張愛萍講：“耀邦瘦了，陜西肥了。”葉帥了解情況后，于6月20日帶耀邦返回北京。

由于第二階段的會議沒有達到目的，西北局又召集第三階段的會議，從7月13日至8月4日，史稱“蘭州會議”。這次的會終于開出了一個大“成果”。 7月31日，舒同在會議上揭發了胡耀邦對劉少奇的“錯誤言論”。事情的緣由是：胡耀邦在第一次被批判后病重住院，當時舒同也在住院，兩人閑談。胡對這位“老朋友”講了毛、劉在“四清”上的分歧。1964年11月劉少奇批轉華北局書記李雪峰的“反右傾要畫龍點睛”的信，舒同據此認為“四清”中要反右；胡耀邦說：“中央關于反右傾的那個批示，是少奇的意思，毛主席從外地回來后不贊成那個批示。”舒同揭露了這件事，在當時的政治氣候下演變成一件嚴重的“政治事件”。

7月27日，楊尚昆給劉瀾濤打電話，之后轉來了胡耀邦給鄧小平、彭真的兩封“告狀”信。

8月2日，劉瀾濤將“蘭州會議”上一些人揭發胡耀邦的材料報送中央，并給小平、彭真寫信：舒同同志1965年7月31日在西北局工作會議上的發言，很值得重視，先送中央同志參考。舒同同志發言中揭露出胡耀邦同志的許多錯誤事實，其中不少我們事先一無所知。其中講的“錯誤事實”便是胡耀邦議論少奇同志的那句話。

9月16日，鄧小平在各大區第一書記會議后約談劉瀾濤，彭真、楊尚昆參加，明確胡耀邦不再回陜西工作。10月2日，中央免去胡耀邦西北局第二書記和陜西省委第一書記的職務，任命霍士廉為陜西省委第一書記。

6日，鄧小平在中南海找胡耀邦開會，對胡耀邦說：“你們的爭論擱下，不要談了。你不要回陜西去了，休息一段時間，另行分配工作。”耀邦說：“中央能否給我做一個結論？”鄧說：“沒有必要。它是一級黨委，中央又不能解散它。”

10月10日，毛澤東召集各中央局第一書記會議。會中毛問陜西生產總上不去原因何在。劉瀾濤解釋為關鍵是革命不徹底，革命不徹底的關鍵是省委少數領導人的錯誤。并對胡耀邦所犯錯誤做了說明。毛澤東講：胡不革命如何回去？是誰主謀、出謀劃策？劉瀾濤無言以對。

毛對這里面的微妙之處心知肚明，在耀邦生病住院時還專門從北京派人到西安為他治病；“胡不革命如何回去？”直奔主題；又問“是誰主謀、出謀劃策”，一語雙關，難怪劉瀾濤當時沒有回答。

但劉瀾濤回西北后，對胡耀邦的批判并未停止，一直持續到1966年3月，在鄧小平的過問下才停止。而此時距文革爆發已不足百日。

十年浩劫中，無論被整者還是整人者，都被押上了批斗臺。胡耀邦被批斗，下放“五七干校”之后賦閑在家；劉瀾濤被斗并再次入獄，一段時期內竟失去語言能力，夫人慘死；舒同先是被揪到山東，后又被抓到西安，關在監護管理所。

1972年10月17日，為父親平反的事，舒同的女兒舒均均到耀邦家中，當時耀邦正接待客人，心情忐忑的舒均均沒等他忙完便悄悄離開。幾天后胡耀邦給她寫信，其中寫道：

你既然下定決心來找我聊聊，為什么不再下決心等我一下呢？你把你爸爸和我的關系問題放在心上，這是完全不必要的。即使我們雙方（注：指他和舒同）之間還不相互了解，這同你們做兒女的，毫無一點牽連。我們這一代老了，做不了多少事情了，比你們更年小的下一代，他們沒有親身經歷這次文化大革命的大斗爭，大世面，知識和經驗很難比你們更豐富，更深刻。你們這一代應該珍視自己的歷史地位和作用，加倍學習，加倍動腦子，千萬不可被暫時的困難迷失方向，隨波逐流！

待其如故人之子，情誼躍然紙上。文革后，胡耀邦不失赤子之心，撥亂反正，為包括劉瀾濤、舒同在內的歷次運動受害者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