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曾彥修可算是兩代人,彼此有距離。他在上海編書時,我認識他,他可能不記得我。
1978年,他是大百科總社的領導成員,我是大百科上海分社非領導成員,接觸很少,只是一起開過幾次會。他是雜文大家,我是雜文不成家。他指導我寫雜文,大概有兩次,一次在杭州,另一次在北京。可是,他到人民出版社以后的1984年,我到人民出版社辦別的事,因而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曾老。當時他命我坐下來看他寫給胡喬木的將近三萬字的申辯書,還謙虛地叫我給他提意見。
我捧起他即將上送的厚厚的打印稿,開本好像是八開,有兩本并列的《炎黃春秋》那么大。讀完之后,佩服之至。我深感這才是學者應有的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具體的情況《炎黃春秋》2015年第4期上張惠卿的文章中已經寫到。我僅就記憶所及,補充一點。在“反自由化”風刮起時,胡喬木不知出于什么考慮,批評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現代外國政治學術著作選譯》是資產階級自由化。曾彥修寫道(大意):“這套書是文革前就已經定下來出版的,并且已經出了一部分?!笨吹竭@里時,我急不可耐地對曾老說:“這套書我文革前就看過。我們稱其為‘灰皮書’?!痹险f:“你繼續(xù)往下看。改革開放的今天,怎能比文革前還‘左’呢!”接下來,申辯書寫道:“在這次出版前,我們出版社向你、向中宣部請示過,你批示‘同意’。”這一真相的披露把胡喬木的批評動機打了個大問號。好像曾老還用了“出爾反爾”一詞來批評胡喬木。
接下來,曾老寫道(大意):“請不要動不動就給我們這些老家伙扣大帽子。我們對黨、對國家是忠誠的?!焙筮吺稣f了他在延安與胡喬木相處的日子。意思是:我們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不要輕易懷疑。曾老又寫道:“我是抓緊工作,想在有生之年趕快為國家做點事情。”下面一句是:“我常常是在深夜一邊啃冷饅頭,一邊看稿子?!蔽铱吹竭@里淚如泉涌。我們中青年真應該好好向老同志學習!
申辯書中,曾老還提了一筆,他最近化驗有個什么細胞懷疑。只因我缺乏醫(yī)藥知識,不懂得,也記不住那細胞的名稱,但我猜想是癌細胞,便不忍心多問。曾老反而問我:“你看這句話寫不寫?”后面大部分是曾老對意識形態(tài)工作發(fā)表的宏論。
過了一些日子,我問曾老:“申辯書送上去以后有什么反應?”他說:“胡喬木讓他秘書打了個電話,說收到了。只這么一句?!敝劣趶埢萸湮闹兄v,胡喬木“基本接受”,也許是再過些日子的事情。
曾彥修的“三萬言書”想必還在,盼知情人對我的上述回憶指謬。如果這份申辯書能發(fā)表出來,那更是對歷史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