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的最后歲月

周恩來自1974年6月1日住院到1976年1月8日逝世，生命的最后近600天里，共做大小手術(shù)13次，離世時體重不到60斤。在生命最后的歲月里，他抱病履職，苦撐危局，在醫(yī)院接待外賓60多次，外出工作10多次。他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1973：周恩來疲勞過度在衛(wèi)生間睡著了

1973年6月，北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這一年，周恩來因病從3月開始作治療。5月從廣州回來不久，周恩來尿液里又出現(xiàn)了紅血球。如果這個時候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還要好一些，病情也許能夠逆轉(zhuǎn)。可周恩來常年以往，日復(fù)一日地操勞，就在查出紅血球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多次連續(xù)工作20多個小時沒合眼。

6月初的一天，夜里一點多，秘書紀東忍不住走進總理的辦公室。他看著手表提醒：“總理，時間不早了，還有14分鐘。”

因為越南外賓已經(jīng)來華，要求馬上就見周恩來，外事活動安排在半夜兩點。周恩來似乎也累得不行了，覺得該歇口氣了，很聽話地站起了身子。

“唔，你們做準(zhǔn)備，我刮個胡子。”周恩來身體微微一晃，又迅速恢復(fù)了以往那種快速敏捷的步伐。

秘書一看所剩時間不多，周恩來又顧不上吃飯了。他馬上給負責(zé)招待工作的領(lǐng)導(dǎo)打電話，讓在會談場所準(zhǔn)備一點吃的東西。

秘書剛打完電話回來，就見客廳里人來人往的，大家都很著急地在找總理。紀東一驚，這怎么可能呢，剛才還說去刮胡子，怎么會“失蹤”了？大家這才想起來去衛(wèi)生間里尋找。

門推開的一剎那，所有人都怔住了，天哪！周總理真的就在衛(wèi)生間！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刮胡子洗漱了，而是左手拿著毛巾，右手握著沾有肥皂沫和胡子茬的刮臉刀，歪著身子，倚在鏡子前睡著了。瘦削灰黃的面孔上是一雙深深凹陷下去，緊緊閉著的眼睛。

這是大家曾引以為榮的俊朗總理嗎？知情的保健醫(yī)生最為驚詫，這次復(fù)發(fā)，發(fā)現(xiàn)紅血球才一個月，周恩來竟然如此快速地蒼老，并且一眼就能感覺出這是一種病容。

大家站在門口，誰也不愿意上前叫醒總理。可是，不一會兒，周恩來雙肩一動，睜開眼睛，他意識到自己睡著了，“哎呀”叫了一聲，一臉愧疚，他趕緊邁腿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抬手看表：“糟糕，我睡著了呢，遲到了，遲到了，這次怪我。”

周恩來來到釣魚臺，他將在這里會見越南外賓。外交部副部長韓念龍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神情也有些著急了，迎上來就向周恩來匯報情況。

此時周恩來已經(jīng)不分白天黑夜工作了30多個小時，怕周恩來太勞累，秘書剛想勸總理休息一會再工作，話沒有出口，卻發(fā)現(xiàn)周恩來那灰黃的臉色奇跡般地?zé)òl(fā)了容光，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只有工作能夠使人顯出年輕。

會談開始，越南總理范文同是帶著要求來的，會談中越方不停地提條件，又不時出爾反爾。周恩來餓著肚子，與越南外賓周旋談判，只能不停地喝茶，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極度疲憊的神態(tài)越來越掩飾不住了，怎么辦呢？周恩來想了一個辦法，他借服務(wù)員上水的機會，小聲吩咐：“給我送條濕毛巾。”服務(wù)員很快就用托盤送來了涼毛巾。

周恩來一邊傾聽范文同的喋喋不休，一邊將熱毛巾用力按在額頭上。也許是熱毛巾起了擴張血管的作用，大腦得到充分的供血，很快，周恩來恢復(fù)了談判的睿智與敏捷，與范文同會談句句反應(yīng)敏捷，字字切中問題實質(zhì)，迅速而有力地闡明道理，回答問題。

會談從夜里兩點一直進行到旭日東升。其間，每隔10分鐘服務(wù)員便送上一次開水涮過的毛巾。憑借兩位服務(wù)員源源不斷地送來滾燙的毛巾，周恩來艱難且順利地拿下了這“一局”。

1975：淚別情同手足的“鐵桿”戰(zhàn)友

1975年1月9日，李富春去世的當(dāng)天，周恩來在305醫(yī)院知道了這個噩耗，他不顧醫(yī)生的勸阻，一定要親自到北京醫(yī)院向李富春的遺體告別。

周恩來與李富春蔡暢夫婦1921年在法國就相知相識了。那時在法國信仰共產(chǎn)主義的中國學(xué)生逐步形成了兩個中心：一個是在法國南部，以蔡和森、向警予等人為核心的團體，有140多人參加；另一個在法國中部，以周恩來、趙世炎、鄧小平等人為核心，也有100多人。兩個革命中心的負責(zé)人不久取得了聯(lián)系，周恩來認識了蔡和森的家人，同時也認識了李富春。

1953年，李富春和陳云作為周恩來的助手前去蘇聯(lián)，制定了中國第一個國民經(jīng)濟五年計劃書。從這以后，李富春和陳云擔(dān)任國務(wù)院副總理，主管財經(jīng)工作，協(xié)助周恩來領(lǐng)導(dǎo)經(jīng)濟工作，成為周恩來的左右臂。

周恩來從在法國結(jié)識李富春、蔡暢后，他們便同行了50多年。李富春去世對周恩來是一個打擊，他不僅失去了一個工作助手，也失去了一個情同手足的兄弟，從此少了一個能說心里話的“鐵桿”戰(zhàn)友。

當(dāng)周恩來拖著瘦弱的病體走下汽車時，蔡暢沒有想到重病在身的周恩來突然來了，既是感動又是心痛，連忙攙扶住總理，雙手緊握老戰(zhàn)友瘦骨嶙峋的手，有些埋怨：你看，你怎么還是來了？周恩來悲傷地說：我不能不來啊，我和富春相識了半個多世紀，我們幾乎沒有分開過，大姐，你說我怎能不來！不來，我的心不安啊！

蔡暢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怎能忘記他們夫婦和周恩來夫婦50多年的交往？

休息了一會兒的周恩來對蔡暢說，走，我去見見富春。蔡暢見總理起身很困難，便上前去扶他。從不讓任何人攙扶的周恩來，卻將一只膀臂微微抬起讓蔡暢挽著，他們一同走到李富春遺體前。

周恩來在李富春遺體前緩緩鞠了三躬，他凝視著安詳沉睡的李富春，無比心痛，哽咽地說：“春弟啊，你比我小，得病也比我晚，可你怎么這么性急呢？要在我前頭到馬克思那里報到！黨和國家還有好多工作需要你做啊，富春同志，安息吧。”周恩來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蔡暢在旁邊也強忍著眼淚，她不想讓重病的總理過于傷心。

“一寸丹心圖報國，兩行清淚為思親。”此時此刻，同在法蘭西海岸分享年輕時光和美好記憶的革命戰(zhàn)友，內(nèi)心那份痛楚可想而知了。

半年后，周恩來為參加賀龍追悼儀式去北京飯店找常年為他理發(fā)的朱師傅修面理發(fā)時，遇到了蔡暢。那天正好蔡暢也在北京飯店理發(fā)，她看見周恩來來了，也不等自己理好發(fā)，就急切地到周恩來的房間看望他。周恩來一見蔡暢進來了，也感到意外，吃力地站立起身子，伸出他那只略帶殘疾的右手，握住蔡暢的手。

周恩來憔悴瘦弱的面容引起蔡暢的不安，她握著周恩來的雙手，憂郁地說：“恩來啊，按理你比我大兩歲，可是50多年你一直叫我大姐，今天看見你這樣瘦，大姐心痛啊！”

周恩來也感慨地說：“你是我們革命的大姐，是全國婦女同胞的大姐，富春都叫你大姐，我當(dāng)然要叫你大姐啦！”

這時，蔡暢聲音有點哽咽了，伸出雙手挽住周恩來消瘦的雙臂，又緊緊擁抱在一起，蔡暢用手掌輕輕地拍擊著周恩來的后背，像是鼓勵也像是安慰更像是最后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