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主導國際貿易投資新規則給中國造成兩難
戰后美國以國際領導者地位,以“自由貿易”為核心理念主導國際經濟體系,IFM實現美元霸權,推行休克療法;關稅與貿易總協定(GATT)1947年建立,推動關稅減免,基本原則是“非歧視”,國際方面為“最惠國待遇”,國內為“國民待遇”。以后擴大到投資,知識產權和服務貿易,勞工與環境保護,再擴大到行政法律,再擴大到政治。美國主導的多邊或雙邊貿易協定代表美國話語權,貫穿西方價值觀和制度傾向,用“市場經濟國家”制度標準對轉軌和發展中國家進行審查。這些國家的兩難是:加入,則要放棄產業保護;不加入則被邊緣化。
中國是GATT的23個締約國之一,1950年蔣介石聲明退出。1986年中國政府提出恢復締約國地位,1995年GATT改組為世界貿易組織(WTO),中國由復關改為入世,至2001年作重大讓步加入WTO,2006年落實市場準入,20年以來以WTO標準改變國內體制促進市場經濟,是雙贏。外資獲得巨大利潤,控制一部分產業;但中國有4億過剩勞動力,以加工貿易為主出口導向獲得成功,從國際貿易逆差到順差,到國際收支雙順差,外匯儲備從嚴重不足到嚴重過剩,人民幣從貶值到升值,實現國內總資產升值,經濟總量接近美國。中國市場太大,迫使西方公司不能不轉移技術以回收投資,雖大部分核心技術仍在西方手里,但中國是世界唯一能容納全產業鏈的大國。中國加入西方主導的國際自由貿易體制,利用開放大大提高市場經濟效率,反迫使西方走向貿易保護。難怪美國有人驚呼“中國模式” ,提出“利益相關者,中美國”概念,不得不承認中國的崛起。
但美國主流思想是把中國作為主要國際挑戰者加以遏制。奧巴馬提出“巧實力”概念,2009年國務卿希拉里 “重返亞洲”,稱21世紀是美國的太平洋世紀;2012年國防部長帕內塔“亞太再平衡戰略”,“空海一體戰”,宣稱2020年前60% 戰艦部署太平洋。美國亞太安全框架是以華盛頓為中心的雙邊同盟網絡:日本、韓國、菲律賓、泰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我國臺灣地區,背后是關島和夏威夷,對中國形成三個島鏈的包圍圈。
美國在國際貿易規則打出三張新王牌,構成東西兩半球,一個軸心的全球化新格局。
第一,“諸(多)邊服務業協議”。包括金融、快遞、傳播、電信、電子商務、運輸、觀光、物聯網、移動通信網絡、互聯網等,是全球第一個服務業游戲規則。服務業是全球產業鏈中最關鍵的產業終端,提升財富的根源所在。借口WTO談判陷于停滯,美歐日等21國另起爐灶,這些國家占全球服務貿易2/3,可壟斷80% 業務。美歐日在知識產權、勞工標準制定新準入規則,保護高收入國家市場(世界銀行2011年制定高收入國家起點標準12476美元)。
第二, “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這個協定將為史上最大自由貿易協定:覆蓋世界貿易1/3、GDP1/2。美歐關稅由3%~5% 降至零、歐盟對美國出口增28%,年受益1190億歐元,來自監管負擔下降、手續簡化、服務貿易和公共采購自由化。是奧巴馬經濟政策的一部分:促增長增就業,提升全球競爭力并惠及幾代美國中產階級,5年出口翻番。
美歐日雙向互惠的高規格經營投資保障條件,決定技術標準、醫藥、醫療服務及電子產品規格、環保指標方式,統一食品安全標準、藥品監管認證、專利申請與認證、法規和認證,改變產業行業標準,挑戰新興國家尤其是金磚國家間的準貿易聯盟。
第三,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這是一個由新西蘭、新加坡、智利和文萊發起的商品和服務綜合性自由貿易協議。為推進美國對亞洲戰略,阻止亞洲形成統一貿易集團,全面介入東亞區域一體化,重塑并主導亞太區域經濟整合進程,稀釋中日區域影響力,美國于2009年11月正式提出擴大跨太平洋伙伴關系計劃,拉澳大利亞和秘魯加入,借助TPP已有協議,全方位主導TPP談判,2013年日本參與談判。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因“國家干預,強力控制市場經濟”,與金磚國家全部被排除在這三個協議之外,并把中國排名前10位貿易伙伴基本拉走。歐盟專員德古赫特說,TTIP關乎西方自由世界在世界經濟政治事務中的分量。此次敵人不是前蘇聯,而是金磚五國。金磚五國GDP總量同歐盟或美國相當,中國在2030年前將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很明顯,這主要是針對中國的。這種以意識形態劃線,對中國進行制度性歧視的做法,被稱為全球“ABC”戰略即“AnyoneBut China——除去中國誰都可參加”。
為維護西方霸權,美國主導稱為“立足于下一代”的貿易新體制,取消商品關稅,涵蓋安全標準、技術貿易壁壘、動植物衛生檢疫、競爭政策、知識產權、政府采購、爭端解決,勞工和環境保護規定,標準之高,覆蓋領域之廣,超乎所有貿易規則協議。核心利益是美國應對中國崛起,制造新話語權,控制美洲大陸兩側太平洋大西洋制海權,主導歐亞大陸政治經濟秩序,刻意把中國邊緣化。
中國的對策
積極參與,跟上新的科技革命和新產業的步伐。在20世紀90年代爭取復關和入世中,國內始終有各種疑慮,認為中國讓步太多。一方面來自理論界的“中心外圍論”,認為西方國家和國際資本控制了世界經濟的中心地帶,把發展中國家邊緣化,國際規則是他們主導的,為他們謀取利益的。一方面來自國內產業部門,尋求國家保護,不愿意面對國際競爭。
國際游戲規則、國際經貿秩序,是中國200年來歷史短板。既然不能繞過,就應該采取積極態度,一方面應積極參與,一方面要主權和安全。其實,抓緊時機做出讓步,早日加入WTO,可以更加主動地引入國際競爭的壓力,促進國內市場經濟的發展。2000年以我國加入WTO的實踐證明,主要是促進了國內經濟發展和科技進步。新的形勢非常嚴峻,不僅為美國主導,而且和新科技革命緊密相關,中國只能積極尋求加入,不能再次自我封閉,耽誤了這次新的一班車。
深刻認識中國潛力、我們應該擁有“開放自信”。積極參與國際規則,不僅因為不參加就會被邊緣化,而且因為中國具有潛力,不怕開放。
第一,由于龐大人口、市場規模和國家實力,任何像樣的全球和亞太協定都不可能把中國排除在外。只要參與,中國就能影響游戲規則,可因勢利導把加入談判作為促進體制改革的動力。美國想要封鎖中國是不可能的。可以說,沒有中國參加的國際規則,就不是全球性的。
第二,只要參加國際規則,中國就不可能總是消極被動。改革開放30年,中國以自己的勞動密集型產品進入了全世界,通過加工貿易利用外商控制的國際貿易渠道,人民幣從貶值到升值,外資大量涌入;2016年,中國的年度對外投資將超過引進外資。事實證明,中國并不害怕自由貿易,反而是西方發達國家屢屢掀起貿易保護主義浪潮。
第三,中國文化具有開放性特點,可以與外來文化融合,并保留自己的傳統優勢。中國文字是人類歷史上傳下來的唯一象形文字,其文化具有極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古代佛教傳入中原曾導致天下大亂,給中國文明帶來嚴重的生存危機;北方游牧民族甚至幾次滅亡了漢族政權,但中原文化最終吸收了外來文化,并給自己帶來了新的生命力。
第四,廣泛參與自貿談判,加快與東亞經濟體實質性區域合作的進程,與美國進行雙邊的新興戰略性產業合作。不應忽視雙邊投資協定,雙邊比多邊容易談,且可通過“最惠國待遇原則”推廣到多邊。與其在多邊貿易談判中受歧視,不如直接與美國談判,打造“G2”框架。與美國談成了,與其他國家就好談了。
第五,進行上海自貿區實驗。“負面清單管理,準國民待遇,司法中立”,是為加入國際貿易體系做準備的。開放六大市場領域,針對每一領域開放有明確規定與限制,建設一個個跨境產品管道(界定可開放的服務產品及市場)使之發揮橋梁作用。利用上海自貿區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需要一套非常復雜的管理。人民幣國際化與自由兌換不是同一個概念。自由兌換是一項國家政策,可主動實行或恢復外匯管制。國際化是客觀過程,需外國接受才行。
第六,開放要注意安全,尤其要防范國際金融風險。2017年左右將是中國金融風險聚集期。人民幣升值到1:5.5左右,房地產泡沫難以維持,政府債務接近警戒線,香港政治動蕩加劇,美國停止量化寬松美元走強,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下跌,中國和金磚國家經濟調整。此時如外資大規模撤資,人民幣可能在香港貶值,超過在內地貶值幅度。人民幣貶值預期將促使資本繼續外流,房地產泡沫破裂。
上海自貿區沒有自己的貨幣,比香港容易控制。在區內實行人民幣自由兌換,不可能不設二線與國內隔離。自貿區內人民幣匯率會與香港套平,與國內人民幣匯率不能拉平。在人民幣貶值預期下,美元可能到上海和長江三角洲流通。這是一種化解外匯風險的方式。上海自貿區內的人民幣自由兌換,不會帶動人民幣總體自由兌換。反而發展上海自貿區,在客觀上有規避香港金融風險的意義。上海自貿區的自由化實驗在今天,已具有國家金融安全的意義。這是國際大戰略, 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