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保衛戰

文／陳偉

2013年5月，國家質檢總局抽查到山西燕山石化實業有限公司（簡稱山西燕山石化）加油站車用汽油苯含量不合格，要求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及其下屬的北京燕山石油化工有限公司（簡稱北京燕山石化）進行整改。北京燕山石化調查后，認為山西燕山石化對其構成商標侵權及對其商號構成不正當競爭，遂向法院起訴，請求判令山西燕山石化停止侵權并賠償損失。

2014年10月，山西省太原市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在企業名稱中停止使用“燕山石化”名稱；被告賠償原告經濟損失7萬元；駁回原告的其他訴訟請求。被告不服，提起上訴。2015年3月，山西省高級法院對此案作出終審判決，決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至此，歷時一年半的“燕山”保衛戰結束。

質量欠佳 東窗事發

2013年5月初，國家質檢總局在專項抽查時抽查到山西燕山石化忻州加油站97號車用汽油苯含量不合格，以為同屬北京燕山石化的企業，遂向其主管部門——中國石化集團公司發函通知整改。同年5月15日，中國石化集團公司向北京燕山石化發來《國家質檢總局關于公布2013年車用汽油、柴油產品質量國家監督專項抽查結果的公告》及集團公司副總裁的批示“涉及到偽用燕山石化名義的加油站，請燕山石化、山西石油公司給予交涉，不得冒用。”

接到批示后，北京燕山石化協同中國石化集團山西石油公司對山西燕山石化的侵權情況及內部資料進行調查收集，同時選任專業律師赴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國家工商總局、山西省工商局、山西省地稅局調查了解山西燕山石化相關情況。“燕山”保衛戰就此打響。

經調查，相關人員了解到了山西燕山石化的基本情況，及其加油站外觀頂板使用情況和有關使用“燕山石化”通稱的證據。其中頂板的使用情況為：加油站頂板處標明“山西燕山石化公司”，位置醒目、字體較大，占到整個加油站頂板面積的六分之五；在其加油站的顯著位置以突出的顏色和較大的字體密集使用其不規范的企業名稱“山西燕山石化”，容易使相關公眾認為山西燕山石化與北京燕山石化存在特定關聯。

律師還收集了其有關使用“燕山石化”通稱的證據，如所持商標注冊證明及商標權延展的相關文件；歷史上所持有的和第三方中介機構或者行業組織授予山西燕山石化的直接含有“燕山石化”字樣的相關榮譽證書、獎牌，建設成就志“燕山石化圖志”、宣傳資料，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石化報等主流媒體從上世紀70年代以來至今報道的相關新聞匯編；另有3份公證保全的相關證據。

通過近一年收集到的有關材料，北京燕山石化認為山西燕山石化構成對自己商號的不正當競爭和商標侵權，擬定了訴訟維權途徑，決定通過訴訟方式維護公司 “燕山石化”的商號權。

北燕維權 西燕接招

北京燕山石化經過認真分析、研究和評估，于2014年7月向山西省太原市中級法院提起訴訟。

北京燕山石化訴稱，北京燕山石化隸屬于中國石化集團公司，成立于1970年7月，目前，原油加工能力超過1600萬噸／年，可生產120種494個牌號的石油化工產品。北京燕山石化經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核準注冊了“燕山”“yansan”商標，核定使用商品為第37類。“燕山及燕山字母”商標在石油化工領域以及相關公眾中具有極高的知名度，“燕山石化”在石油化工領域成為北京燕山石化的通用簡稱。

北京燕山石化認為，山西燕山石化攀附和利用了自己“燕山”商標及商號在相關公眾間的良好商譽，造成相關公眾誤認，使相關公眾對商品的來源產生誤認或者認為山西燕山石化與北京燕山石化具有許可使用、關聯企業等特定聯系，構成不正當競爭。本次檢出質量問題，已對中國石化集團公司及北京燕山石化造成嚴重聲譽影響，山西燕山石化應當立即停止使用“山西燕山石化實業有限公司”企業名稱。同時，山西燕山石化在其加油站裝飾及宣傳推廣商業活動中突出使用“燕山石化”“山西燕山石化”“山西燕山”等名稱，其行為侵犯了北京燕山石化的商標權和商號權。為維護北京燕山石化合法權益，特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山西燕山石化立即停止商標侵權行為；立即停止不正當競爭行為，停止使用“山西燕山石化實業有限公司”企業名稱；賠償北京燕山石化經濟損失10萬元。

山西燕山石化辯稱，山西燕山石化不存在對北京燕山石化的商標侵權行為。經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核準注冊，山西燕山石化合法持有商標注冊證，該公司注冊商標無論從外觀設計，還是從商標的構圖、著色以及商標組成，都與北京燕山石化的注冊商標截然不同；山西燕山石化不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山西燕山石化企業名稱是由工商行政部門經嚴格的審查程序依法核準使用的，不存在攀附或利用北京燕山石化商標及商號的情形，沒有不正當競爭的行為。

被告的理由是，第一，山西燕山石化于1998年注冊成立，經山西省工商行政管理局依法審查核準，已經連續使用該名稱17年，對該企業名稱的使用擁有合法性和排他性。第二，北京燕山石化注冊商標為“yansan”，山西燕山石化注冊商標由文字和圖片構成，使用的企業名稱與該注冊商標不存在任何關聯性；北京燕山石化商號為“燕山”，該商號是地理標志，山西燕山石化對該商號有依法使用的權利。第三，山西燕山石化在山西區域市場將近20年，有完善的銷售網絡及油品運送體系，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品牌，且具有市場穩定性，山西地區相關公眾對山西燕山石化的品牌知曉并認可，不存在不正當競爭情形。請求法院依法查明事實，駁回北京燕山石化訴訟請求，維護山西燕山石化合法權益。

2014年9月，太原市中級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法院經審理查明，北京燕山石化系在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成立的有限責任公司，其成立日期為1970年7月20日，注冊資本198 658.7萬元，經營范圍包括許可經營項目：石油煉制、制造石油化工產品、化工輕工材料、石油化工設備儀表的制造、中餐、住宿、危險貨物運輸；一般經營項目：國有資產經營管理、銷售石油化工產品、化工輕工材料等。2000年9月21日，北京燕山石化在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注冊“yansan”“燕山”商標，商標注冊號為第1448664號，核定服務項目為第37類，涉及車輛服務站、機動車的清洗、車輛潤滑（潤滑油）等多個領域。北京燕山石化在經營過程中，在對外宣傳以及廣告中均稱“燕山石化”，“燕山石化”在石油化工領域成為北京燕山石化的通用簡稱。

山西燕山石化于1998年3月19日在山西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成立，注冊資本15 000萬元，經營范圍為：批發零售潤滑油、齒輪油、液壓油（3公升桶包裝）、汽柴油等。

2011年9月14日，山西燕山石化在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注冊了“燕山石化”文字及圖商標，核定服務項目為第37類，即：車輛保養和修理、汽車清洗、車輛服務站（加油和維護）等多個領域。山西燕山石化在對外宣傳以及廣告中均稱“山西燕山石化”。

一審下判 被告上訴

太原市中級法院審理后認為，此案涉及山西燕山石化對北京燕山石化是否構成商標侵權及對其商號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兩個法律問題。考慮到雙方的商標注冊及運用情況，法院認為山西燕山石化在其經營場所、企業名稱中并未對北京燕山石化的商標構成侵權，故北京燕山石化請求山西燕山石化停止商標侵權的訴訟請求，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不予支持。

法院同時認為，山西燕山石化對北京燕山石化的商號構成不正當競爭。原因是，商號即企業名稱，企業簡稱同樣有識別市場主體的商業標識意義，北京燕山石化在長期的使用和宣傳過程中，將其企業名稱簡化為“燕山石化”，獲得了大量榮譽稱號，具有相應的市場知名度。而山西燕山石化在后擅自使用該企業名稱簡稱，并將其注冊為商標，足以使相關公眾對商品的來源發生誤認，誤以為其與北京燕山石化具有許可使用、關聯企業關系等特定聯系，發生市場主體上的混淆，進而將山西燕山石化提供的商品或服務誤認為是北京燕山石化提供的商品或服務，并已造成后果，侵害了北京燕山石化的合法權益，構成不正當競爭，應承擔停止侵害并賠償相應損失的法律責任。

關于賠償數額，反不正當競爭法第20條規定：“經營者違反本法規定，給被侵害的經營者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被侵害的經營者的損失難以計算的，賠償額為侵權人在侵權期間因侵權所獲得的利潤；并應當承擔被侵害的經營者因調查該經營者侵害其合法權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所支付的合理費用。”現原告無相應證據證明其所受損失情況，亦無法準確判斷出被告因侵權行為所獲收益情況，據此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綜合考慮原告的知名度，被告的侵權情節、主觀過錯程度、侵權行為的持續時間等因素，酌情確定被告應承擔的賠償數額。

綜上，太原市中級法院于2014年10月依法作出判決：被告在判決生效之日起30日內在企業名稱中停止使用“燕山石化”名稱；被告賠償原告經濟損失人民幣7萬元；駁回原告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判決后，被告山西燕山石化不服，于2014年11月上訴到山西省高級法院。其上訴理由和請求是：原審法院認定“燕山石化”在石油化工領域成為北京燕山石化的通用簡稱，該認定事實不清。一審中，北京燕山石化提供的證據無法證明“燕山石化”為其在石油化工領域的通用簡稱，只是其在自我宣傳時對企業全稱的縮略簡稱，并未產生識別經營主體的商業標識意義；原審法院認定的山西燕山石化使用商標“足以使相關公眾對商品的來源發生誤認”“構成不正當競爭”沒有事實依據，其不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山西燕山石化的企業名稱系由工商行政部門經嚴格的審查程序依法核準使用的，不存在攀附或利用原告商標及商號的情形，沒有不正當競爭的行為。遂認為原審法院查明事實不實、認定事實錯誤，導致適用法律錯誤，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審判決。

析清焦點 維持原判

山西省高級法院受理此案后，由民三庭法官組成合議庭，于2015年1月12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經審理，法庭查明的事實與一審一致，同時對此案中存在的兩個爭議焦點問題進行了說理分析。

第一，“燕山石化”是否成為北京燕山石化的通用簡稱。從北京燕山石化列舉的證據可以看出，包括《人民日報》在內的社會主流公共媒體在對北京燕山石化的報道中直接使用“燕山石化”來代替；石化行業系統內部對北京燕山石化均代之以“燕山石化”；有關國家部門向北京燕山石化頒發的榮譽證書中常以“燕山石化”或“北京燕山石化”來代替；網絡檢索“燕山石化”所關聯的對象絕大多數為北京燕山石化。因而，北京燕山石化從1970年成立至今，持續不斷地使用“燕山石化”這一簡稱，使該簡稱產生了特定的指向性，與北京燕山石化之間建立了穩定聯系，應當認定“燕山石化”即為北京燕山石化的通用簡稱，可以視為企業名稱，具有識別經營主體的商業標識意義。

第二，山西燕山石化使用“燕山石化”字樣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首先，比較二者營業執照上的業務范圍，山西燕山石化的經營范圍主要包括汽柴油產品的批發業務，而北京燕山石化的經營范圍有石油化工產品的銷售，也包括了汽柴油產品的銷售。而山西燕山石化上訴狀中所稱是否經營加油站的問題，這只是汽柴油產品銷售的一種方式，而不是判斷雙方是否存在同業競爭關系的關鍵因素。因而雙方存在交叉的業務領域，具有同業競爭關系，存在不正當競爭的基礎。其次，北京燕山石化經過長期經營和積累，其產品的產量、質量均居同行業前列，并獲得了大量榮譽稱號，在石油化工領域以及相關公眾中具有較高的知名度，在市場上具有良好的商譽。在北京燕山石化經營近30年后，山西燕山石化擅自使用北京燕山石化的企業簡稱作為其企業商號，使包括國家有關部門在內的相關公眾誤以為其與北京燕山石化具有許可使用、關聯企業關系等特定聯系，發生市場主體上的混淆與誤認，并已經造成相應后果。

經過分析，山西省高級法院認為，山西燕山石化不正當利用北京燕山石化商譽的行為，已經侵犯了北京燕山石化的合法權益，構成不正當競爭，應承擔停止侵害并賠償相應損失的法律責任。原審法院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判定山西燕山石化停止侵權并承擔7萬元的賠償數額的判決并無不當，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商標與商號有何區別

商標與商號作為企業向社會和消費者展示自身信息最重要的區別標志和商業信譽的載體，是企業的核心靈魂。二者既有區別，又存在著緊密聯系。

商號，即廠商名稱，是企業最顯著的名字，是工業產權的一部分。商號也是自己營業與他人營業相區分的標志。好的商號在市場競爭中不但能起到區別作用，還有很好的廣告作用。也正因此，企業在登記名稱時往往選擇的是一個具有良好市場影響和豐富內涵的商號。企業商號只有一個。

商標，主要是用來區別商品的，代表著商品的信譽，必須與其所依附的某些特定商品相聯系而存在。商標權屬知識產權。商標按照商標法的規定進行注冊和使用，具有專用權。商標一旦獲準注冊，其他任何人不得在相同或類似商品上使用或注冊與該商標相同或相似商標。其專用權在全國范圍內有效，并有法定的時效性。一個企業可以擁有多個商標。

商標與商號往往同時出現在同一商品或商品包裝上，而且相互影響，相互配合，共同起著識別和推廣作用。

商標與商號的主要區別是：

（1）標志物不同。商標是商品上的標記，只有商品上才能使用商標，所以商標一般與某種特定的商品聯系而存在；商號是企業營業的標志，它用于經營活動中，與工商企業主體經營活動關聯。所以，它常與商品的生產者或經營者相聯系而存在。

（2）注冊登記原則及程序不同。商標的注冊，我國目前實行的是自愿注冊與強制注冊相結合的原則，即規定除人用藥品、煙草制品外，其他商品上使用的商標注冊與否，聽其自便。商標所有人申請注冊商標，可依據商標法的規定向商標主管機關提出申請，核準后發放《商標注冊證》，即取得注冊商標權。我國目前對商號登記是采用“強制登記”的原則，即未經登記的商號不得使用。

（3）效力范圍及法定時限不同。商標與商號的專用權利有著嚴格的地域限制和時間限制。商標權具有法定的時間性。我國商標法規定“注冊商標有效期為十年”，也就是說只有在法定的期限內商標權才受法律保護。商號權沒有法定的期限，它與企業同生同滅。商標權的地域效力遍及全國或更大的范圍，而商號專用權除全國性的企業外，一般只在登記主管部門的管轄區域內發生效力。

另外，很多國家實行商標、商號的一體化的做法，這不僅收到商標、商號同時宣傳的效果，而且還可以得到雙重法律制度的保護，值得每一個中國企業經營者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