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涌
(山東大學 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馬克思勞動主體性的正義坐標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1條新解讀
姜涌
(山東大學 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以資本與勞動關系作為切入點,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1條加以詮釋,可以發現馬克思當時的語境主要是政治經濟學,旨在褒揚勞動主體性,批判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勞動異化現象,唯物史觀的建構只是其“副產品”。《提綱》第1條中的主題論述在于從勞動主體性出發批判資本主體性。在馬克思看來,不研究政治經濟學,就不可能“獲得理解人類歷史發展的過程的鑰匙”,從而不可能創立唯物史觀。而《提綱》第1條正是馬克思勞動主體性的正義坐標。
主體性;勞動主體性;主體性批判;資本;正義
關于《提綱》第1條,大都是從主體和實踐性的角度去討論。本文試以資本與勞動關系為切入點,從政治經濟學角度去作一點詮釋。當時馬克思已經意識到“對市民社會的解剖應該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找”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頁。。《提綱》第1條的深意在于從勞動主體性出發批判資本主體性。
馬克思說:“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從前的唯物主義者對外在事物的理解只是從“物”的角度著眼,而沒有從人的主體性方面著眼。在國民經濟學家那里,作為“現實的、感性的活動”主體的勞動者是不存在的,勞動者的存在僅僅是一個“物”的存在,一個為了創造財富而勞動的“物”而已。因此,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勞動者是一種異化的存在狀態,勞動者的主體性體現為一種異化的主體性。
“因此,和唯物主義相反,能動的方面卻被唯心主義抽象地發展了,當然,唯心主義是不知道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的。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客體,但是他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因此,他在《基督教的本質》中僅僅把理論的活動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動,而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因此,他不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也就是說“去掉主體性中的意識,就是取消主體性存在”②[法]梅洛-龐蒂:《符號》,姜志輝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189頁。。
“能動的方面”指主體的能動性、意識和精神的能動性。舊唯物主義否認人的主體能動性,而唯心主義卻片面地歪曲主體能動性,把主體片面的理解為精神、意識的主體,精神、意識是能動的,但卻不依賴現實世界,是脫離實踐的。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就是權力,主體是資本主體意識的主體,勞動者作為客體是為了滿足資本主體的需要被創造出來的。而“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客體,但是他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因此,他在《基督教的本質》中僅僅把理論的活動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動,而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因此,他不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
馬克思不僅看到了兩種思維方式的弊端,同時確立實踐的思維方式取而代之:生產實踐的經濟活動和政治事件是反觀“一般思想”的鑰匙,概念和邏輯沒有“自我規定”,無法與人們的社會關系分離。因為馬克思要為無產階級提供政治理想的實踐視域,“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是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理論只要說服人[ad hominem],就能掌握群眾;而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ad hominem]。所謂徹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10頁。。
所以說,《提綱》第1條的根本要義在于為勞動主體的確立建立一個正義的坐標系。而費爾巴哈卻是抬高理論,貶低實踐,歪曲理論和實踐的關系。在他看來,猶太人的利己主義活動就叫做“實踐”。他說:“功用主義、效用,乃是猶太教之至高原則。……直到今天,猶太人還不變其特性。他們的原則,他們的上帝,乃是最實踐的處世原則,是利己主義……。”⑤《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下卷,榮震華等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145-146頁。所以,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他不了解‘革命的’、‘實踐的批判”活動的意義。”也就是說,并不是在一般地達及實踐規定就完成了的,而是通過實踐,走進歷史的現實的具體的社會情境。在馬克思看來,“生產資料的占有者,也就是資本家,由于他們的壟斷地位總是有著足夠的權力手段強迫勞動者或生產者接受他們工作契約的條件。”⑥[德]霍耐特:《自由的本性》,王旭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12頁。而這恰恰是費爾巴哈所無法真正了解的勞動的本性。因此,在《提綱》第1條中,“馬克思把德國的唯心主義對活動的強調與洛克—邊沁對社會環境的強調混合在一起,這樣就產生了馬克思式的唯物論的獨特性”⑦[美]諾曼·萊文:《辯證法內部對話》,張翼星等譯,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84頁。。萊文在不準確的判斷中指出了《提綱》第1條的內蘊。
也就是說,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存在正是《提綱》第1條所強調的那種具體的、歷史的和現實的社會物質發展基礎上的現代實踐,也是馬克思新世界觀的真正邏輯起點。馬克思新唯物主義的實踐規定,不是形成于簡單的抽象的哲學演繹,而是社會經濟歷史積淀的結果。馬克思已經從政治經濟學的研究中看到,否定現實的資產階級社會,重要的不是“一種范疇代替另一種范疇”的倫理價值沖擊,而是“只有通過社會的物質活動才有可能”!⑧《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55頁。而這只能是一種歷史的現實的具體的實踐唯物主義,一種革命的批判的實踐唯物主義。
從這樣一種哲學方法論出發,可以發現,馬克思當時的政治經濟學研究,意在論證勞動主體性存在的真實意義。主體是一個自明的存在者,因為自明的人的主體存在才有所謂的客體存在。主體性首先是一個知識論范疇,是如何“看”世界的視野。在知識論中,主體性原則是合法的,因為看事物無須征得事物的同意就可以。但在交往關系中,主體性的合法性就受到了挑戰,問題也由看演變成“說”和“聽”,其合法性緣于雙方交往,緣于他人的同意,否則交往關系就不能成立;如果強行成立就是戰爭的出現了,戰爭是另一種形式的交往。當交往關系深入到“共在”和“合作”時,就意味著主體性問題從“看”到“說”、“聽”到“做”的轉變。這樣一來,主體觀點的合法性就非法了,因為共在、共處意味著做任何事情都要涉及他人,他人的意愿與否就是對主體性的否定,反抗成為現實。“主體的覺醒也必須以把權力確認為一切關系的原則為代價。”①[德]霍克海默、阿道爾諾:《啟蒙辯證法》,渠敬東等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版,第6頁。
考慮到三峽水庫蓄水后上游來沙減少的實際情況,應科學合理地控制長江中下游河道采砂的總量。根據沿程主要控制測站的輸沙量變化以及區間各段的沖淤情況,分不同時段和不同河段合理調整已有規劃。如前所述,三峽水庫蓄水后前20年,沖刷主要集中在荊江河段,上游來沙減少對漢口以下河段的影響不大。因此,此時宜昌—武漢河段的年度采砂總量應考慮該段沖刷劇烈的實際情況適當酌減,而漢口以下河段的年度采砂控制總量可大致維持已有規劃。同時,考慮到水文系列年自身的豐、中、枯的差異,可適當根據宜昌年下泄沙量的不同情況,對中下游各河段年度采砂控制總量進行動態調整。
因此,人們的現實生活問題不是“看”、“說”和“聽”的問題,而更主要的是“做”的問題,生活的根本問題是“做什么”的存在論問題。“把知識論的原則推廣到存在論中去是不合法,他人不是‘對象’,而是‘本體’,他人意味著我的精神所化不掉的外在精神,他將按照他的精神去做事情,而我要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得不與他人一起做(至少是間接地與他人一起做的事情)。”②趙汀陽:《每個人的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65頁。“主體和客體之間的距離是抽象的前提,它是以占有者與其通過占有物而獲得的事物之間的距離為基礎的。”③[德]霍克海默、阿道爾諾:《啟蒙辯證法》,渠敬東等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版,第9頁。
存在即做事。存在對人來說不是自然存在,不是“如其自然”的存在。人的存在是一個“做什么”的問題,即在“做什么”當中,也就是說人的存在是做出來的。在主體與客體的關系中,只有以他人觀點為準的理解才能尊重他人存在的“超越性”,即不會被“我”隨便“化”掉的絕對性,才能避免把他人的超越性消滅在我的“萬物一體化”的企圖中。主體的觀點與他人觀點的關系,替換了主體與客體關系。尊重他人的超越性就是尊重他人那種不能被規則、不能被封閉起來的無限性,這就是主體原則的致命問題所在。由“面對面”所形成的“我與你”關系才是平等的,而以主體觀點為準把你漠視為他人的“我與他”的關系則是不平等的。
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主體性的存在卻不是自明的存在者,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資本主體觀點是對他者——勞動者的不公,它導致人為地制造他者——勞動者客體存在,即一切以資本的觀點為準,實際上就是對勞動者精神的否定,這是一種無形的暴力。對于他者精神和思想的暴力,一種試圖把自我精神強加于人的暴力,沒有任何他人會同意它強加于人的主體性。因此,以主體觀點為基礎的道德是無效的,也是無力的。主體性的道德是一種對他者的力量,它不可能是普遍有效的原則。主體性的原則是自我意識、自我存在、自我選擇和自我價值的肯定。
這樣一種現象意味著主體性觀點在人為地制造他者,主體的自我存在的價值選擇成為主體客體關系的唯一尺度,變成了一種極端的個人主義自私自利原則。勞動創造了人,勞動將人與動物區分開。然而,馬克思并不是從倫理角度得出勞動價值論的,勞動價值論也不是一種政治倫理觀。商品價值關系體現的并不是“公平”、“正義”等倫理關系,而是社會生產關系。商品的價值是人類抽象勞動在商品體內的凝結,價值是交換價值的基礎,它決定了商品交換的量的比例關系;交換價值是價值的表現形式。因此,商品價值在本質上體現的是一種社會生產關系,即商品生產者的勞動在質的等同性基礎上的量的交換關系。
馬克思創立科學的勞動價值論,其目的是要以它為基礎建立剩余價值學說,以揭示資本對勞動的剝削,批判資本主義制度的剝削本質,從而為無產階級消滅剝奪者、實現共產主義立論。勞動價值論并未作為一種倫理依據構成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經濟關系進行分析的邏輯起點。“勞動創造一切,一切歸勞動者所有”,作為一種無產階級的倫理觀,在反對資本主義私有制、反對剝削、實現社會主義革命方面,具有進步的歷史意義。但是,把一種倫理觀念而不是生產關系作為社會收入分配的依據,從“公平”、“正義”等角度來理解價值創造與價值分配,其正確性是值得探討的。一定社會的分配關系是由這個社會的直接生產關系主要是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決定的。從社會倫理角度理解社會分配,恰恰是馬克思所反對的。他認為,“公平”、“正義”等作為一種倫理觀念,是以一定的法權關系為基礎的,屬于法權范疇;而法權關系又是由一定的經濟關系所決定的。因此,我們不能從社會倫理觀念推導出社會的分配關系。
在資本主義社會,在“對人的漠不關心”的國民經濟學關注的物質世界之外還有一個人的世界,這個“物的世界的增殖同人的世界的貶值成正比”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67頁。。物的世界中的勞動產品就是固定在某個對象中、物化為對象的人的勞動。國民經濟學面對的那個物的世界,不過是這一“勞動的對象化”。人的勞動的實現就是對象化(物化)。它無法看到勞動與勞動者主體的本質關系,特別是與這種物質過程同時發生的人的社會存在中的異化。“勞動的產品,作為一種異己的存在物,作為不依賴于生產者的力量,同勞動相對立。”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67頁。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的實現表現為人愈加失去現實的主體性,“對象化表現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占有表現為異化、外化。”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68頁。所以,“工人在勞動中耗費的力量越多,他親手創造出來反對自身的、異己的對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強大,他自身、他的內部世界就越貧乏,歸他所有的東西就越少。”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68頁。
在資本主義社會,不管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法律還是資本主義的倫理道德規則,都隱藏著資本主體觀點的政治霸權。因為這些所謂的規則,其出發點是“自我”。這些規則只考慮到“我”不想要或想要,進而將這些規則強加于他人,根本沒有想或不愿想他人想要什么。這就意味著,規則的制定者才有權利判斷什么是“普遍可欲和什么事情才是應該做的”,“我的心靈才是有資格做決定的心靈,而他人的心靈根本不需要在場,我就可以單方面決定普遍價值的選擇,可以單方面制定游戲規則。這就是主體性的政治霸權”③趙汀陽:《每個人的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64頁。。
人類主體通過勞動創造了一個新的現實物質世界(此岸“是”的現象界),他也在這個世界中喪失了自己本應具有(彼岸)的一切主體本質。人類主體應該具有的權利顛倒地表現為資本(物)的一種支配權利;人失去了自己,卻讓自己的創造物——資本獲得了生命。所以,正是異化勞動才創造了敵視自己的對象——私有財產!
“資本和勞動的關系,是我們全部現代社會體系所圍繞旋轉的軸心,這種關系在這里(指《資本論》——引者注)第一次得到了科學的說明。”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0頁。馬克思的主體性批判是一種反主體性的批判,是一種對資本主體性的抵抗,即抗擊資本主體性對勞動的侵蝕而彰顯主體性。同時,它也是理解人的存在的一種思考方式。馬克思之前的人的主體性被主體意識、意義本身不斷破壞、重建,然后再被破壞。資本主體性下的人的生活,被理解為是社會建構的、清晰的而設定了界限的,是關系性的、現實性的和歷史性的,它更多地體現為人的個體性,進而成為地方的和全球的,變成了普遍性的,以真理為基礎。也就是說,“凡是有某種關系存在的地方,這種關系都是為我存在的”⑤《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1頁。。
而馬克思的主體性批判在于,“我的辯證方法,從根本上來說,不僅和黑格爾的辯證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爾看來,思維過程,即甚至被他在觀念這一名稱下轉化為獨立主體的思維過程,是現實事物的創造主,而現實事物只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我的看法則相反,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并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3頁。
“正義的原則對每個社會而言都是具體的,它不能被用于評判其他社會的正義或者缺乏正義。”⑦[英]麥克萊倫:《馬克思傳》,王珍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43頁。社會是不存在“普世”的正義標準的,例如勞動和資本這樣一對矛盾是馬克思政治哲學的基本內容,也是其中心思想。建立在勞動基礎上的馬克思政治哲學,其目的是批判資本統治下的勞動的異化,建立勞動分配正義理論,進而達到勞動與資本的平等存在。所以說,勞動在馬克思的政治哲學中占據核心地位。當然,勞動是人的勞動,而人是社會中的人,人不是孤立的個體。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們必須以歷史的觀點來正確評價經濟因素在人類發展中的中心地位;思想是與特定的社會經濟集團的利益聯系在一起的;馬克思的批判已教會人們看到資本主義制度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現象,至少要努力去減少這些現象。
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霍耐特提出了“馬克思問題”,認為它的歷史意義仍然有著明顯的作用。所謂的“馬克思問題”,就是一種資本主義結構上的不足。霍耐特認為:馬克思批評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發展成為一種經濟批判的論點,指出這種生產方式不可能帶來它所許諾的個人自由的遞增,因為這種生產方式的基本經濟活動者,即工人或生產者從表面上看來是‘自由的’,其實卻是在毫無其他選擇的逼迫下,才不得已而簽訂他們的工作合同的。雖然市場經濟的擁護者,以法定自由的可能性,來證明這些合同的合法性,但事實上這種生產方式不僅侵犯了社會自由的條件,就如它在一種計劃經濟性的合作前提下可能發生的那樣,而且也傷害了它自己的承諾,它使工人們除了簽訂屈辱人格和經濟剝削的契約外,沒有任何別的選擇”①[德]霍耐特:《自由的權利》,王旭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86-287頁。。盡管霍耐特的所謂“馬克思問題”值得商榷,但他指出了馬克思哲學的核心問題就是對資本主義批判的主題,進而提出“馬克思對資本主義追求利潤的本性的分析,許多是很有價值的”②[德]霍耐特:《自由的權利》,王旭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11頁。。
主體性討論的意義正在于當代社會主體性批判的建構,現代化啟蒙了勞動者的主體性自我意識,但這種意識卻在世界物化的過程中被“揉搓”著,而勞動者主體性的喪失,是這個世界物化的表現。資本對勞動者的剝奪,使得勞動者對資本的反抗無法被吸納到現代性的歷史敘述中。勞動者主體性在現代性理論中的喪失,是因為資本需要以排斥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為自我發展的前提,這是現代性理論被壓抑的潛意識。勞動者被資本所物化和排斥成為他們在今天的命運。
“對于馬克思來說,現代社會應界定為資本主義社會,它立足于對生產方式的私人占有,而在孔德看來,現代社會是工業社會,立足于科學在開發自然當中的運用。”在托克維爾看來,現代社會是“民主社會”,“現代社會的本質屬性屬于政治秩序”③[法]馬南:《民主的本性——托克維爾的政治哲學》,崇明等譯,華夏出版社2011年版,第187頁。。托克維爾認為現代社會是政治社會,他把民主制度理解為社會狀況,以政治術語來界定社會。而孔德則從社會工業的發展來厘定社會,用一種實證主義角度論證社會存在。只有馬克思從現代社會的本質來界定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本性質,指出“現代工業的進步促使資本和勞動之間的階級對立更為發展、擴大和深化”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8頁。。也就是說,現代工業進程的發展、拓寬,強化了資本和勞動的階級對立;與此同時,國家權力承擔越來越多的角色。
馬克思的主體性學說是對德國古典哲學主體性思想的超越。資本主義社會中的領導者的主體性異化,讓我們透析了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對峙。資本主義社會是冷血的,但它在共產主義的裂縫中自有活路,即主體性的存在,揚棄異化,重構主體(變消極勞動為積極勞動);人的主體性被賦予了現實性、歷史性,人被納入到時空框架中,勞動的主體性成了人們的生活世界的展現處。
當古典政治經濟學向現代經濟學轉型時,最重要的變化就是“物”的消失。邊際效應理論作為現代經濟學分析范式的出現,意味著主觀因素對經濟運動過程的影響,人的欲望及其滿足成為分析的出發點。現代經濟學由此完成了對資本物質性的遮蔽,成為討論邊際效應的心理學,注意力成為經濟問題;但自然/社會的生態則不是經濟問題。資本主義的知識體系不能揭示而是遮蔽自然的物化與資本的關系,所以后現代主義理論終于把消費社會理解為一個符號的社會,消費社會的商品來源被遮蔽了,符號成為不及物的存在,物質隱身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被理解為符碼的政治經濟學,理論與物質、歷史的關系斷裂了,總體的真理性被否定,“物”變成了符號和信息,文化成為能指的狂歡,資本成為財富,而貨幣成為資本市場上喪失所指的符號,資本市場的泡沫由此形成,“物”本身則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知識體系里義無返顧地沉淪了。資本的形成要達到它的抽象永恒的統治性,就必須抽出現實物質性,遮蔽它的來源。但是,所有的商品都無法消除它的“物”身,就像所有的人都無法消除自己的肉身一樣。資本離棄工人,就像離棄一座挖空的礦山一樣,“無產階級和財富是兩個對立面。它們本身構成一個整體。它們是私有財產世界的兩種形態”⑤《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0頁。。資本定義了物的存在的意義,正如馬克思早已指出的那樣,“國民經濟學的一切論述都以私有財產為前提。國民經濟學把這個基本前提當作確定不移的事實,而不作任何進一步的考察”⑥《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5-256頁。。社會層面的異化如果不是以自然(物質)層面的異化為前提,就是不可想象的。資本主義從地下魔術般地喚起的財富的自動涌現,不過是自然資源的轉換,財富依然是物質的,貨幣本身并不能創造財富。商品的洪流是以物/人的異化為代價的,消費社會是以預支未來為代價的,而預支是有限度的,那就是自然界的物的極限,不可再生能源的極限。生態危機以及各種意義上的工人運動和社會運動,恰恰要求證明世界和社會作為物質客體的主體性,物質客體的存在將最終否決新自由主義的歷史敘述,那就是:人類的歷史只剩下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的歷史,意識形態已經終結于資本的自我增值的過程中。
(責任編輯:周文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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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5]04-0023-05
2015-03-15
姜涌(1963—),男,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馬克思早期哲學思想、政治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