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明 孫云飛
(山東大學 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一帶一路”倡議專題討論(學術主持人:劉昌明)·
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反響與應對策略
劉昌明 孫云飛
(山東大學 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主持人語:在中國快速崛起和國際體系加速轉型的背景下,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分別提出建設“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略構想,倡議與古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打造互利共贏的“利益共同體”和共同發展繁榮的“命運共同體”。這一戰略構想充分展現了中國謀求與“沿帶”、“沿路”各國構建合作共贏關系的積極姿態,是推動中國與“沿帶”、“沿路”國家實現融合式發展和對外開放的“大棋局”和“大手筆”,將對區域經濟發展和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產生深遠的影響。“一帶一路”戰略的啟動和推進,已經引起了國內學術界的高度關注,理論工作者從不同的學科角度對“一帶一路”的相關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本期刊發四篇文章,分別從國際反響、區域經濟合作、地緣政治安全等不同視角探討了“一帶一路”的影響等問題,以豐富和深化學術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并期待引起學界的進一步思考。
“一帶一路”是快速發展的中國在與國際體系互動進入一個嶄新階段后的戰略選擇。通過“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中國力圖將自身的經濟實力轉變成國際影響力,爭取在國際舞臺上獲得更大的話語權,積極構建負責任大國及和平崛起的國家形象。“一帶一路”戰略一經推出,就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強烈反響。基于各種不同的反應,中國應該在風險評估和正確認識資本競爭關系的基礎上,明確本國立場,有針對性地采取應對之策。
一帶一路;國際反響;應對策略
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訪問哈薩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亞時分別提出建設“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略構想;2015年3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將“一帶一路”戰略構想轉化為具體的戰略舉措,并確定為2015年中國外交工作的重點。①《2015年中國外交:一個重點兩條主線》,人民網,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310/c1002-26666385.html。
“一帶一路”戰略構想的提出旋即引發學術界的巨大反響,相關研究成果層出不窮,從研究的內容看,有些成果側重對“一帶一路”戰略的解析,突出探討“一帶一路”戰略的目標、實施依據、實施步驟,并以此預測戰略實施前景②代表成果如王海運:《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大構想》,《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白永秀等:《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依據、目標及實現步驟》,《人文雜志》2014年第9期;丁曉星:《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戰略性與可行性分析——兼談推動中國與中亞國家的全面合作》,《學術前沿》2014年第4期;馮維江:《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的國際政治經濟學分析》,《當代亞太》2014年第6期等。代表性成果如潛旭明:《“一帶一路”戰略的支點:中國與中東能源合作》,《阿拉伯世界研究》2014年第3期;宋雙雙:《在“一帶一路”戰略下擴大對外農業合作》,《國際經濟合作》2014年第9期等。;有些成果分析了相關國家對“一帶一路”戰略的反應以及對中國與相關國家關系的影響①代表性成果如楊思靈:《“一帶一路”:印度的回應及對策》,《亞非縱橫》2014年第6期;龔婷:《“一帶一路”:美國對中國周邊外交構想的解讀》,http://www.ciis.org.cn/chinese/2014-12/19/content_7454821.htm。;更多的成果則專注于探討如何在“一帶一路”框架下深化中國與其他國家在能源、金融、農業等領域的合作問題②代表成果如王海運:《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大構想》,《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白永秀等:《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依據、目標及實現步驟》,《人文雜志》2014年第9期;丁曉星:《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戰略性與可行性分析——兼談推動中國與中亞國家的全面合作》,《學術前沿》2014年第4期;馮維江:《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的國際政治經濟學分析》,《當代亞太》2014年第6期等。代表性成果如潛旭明:《“一帶一路”戰略的支點:中國與中東能源合作》,《阿拉伯世界研究》2014年第3期;宋雙雙:《在“一帶一路”戰略下擴大對外農業合作》,《國際經濟合作》2014年第9期等。;也有部分成果開始關注“一帶一路”實施過程中可能面臨的障礙和風險問題;隨著國內相關省份的積極參與,有些成果關注于“一帶一路”戰略的國內影響及各省市在推進“一帶一路”中的作用等問題。③代表性成果如張軍:《我國西南地區在“一帶一路”開放戰略中的優勢及定位》,《經濟縱橫》2014年第11期;任佳等:《構建新南方絲綢之路參與“一帶一路”建設》,《云南社會科學》2014年第3期;朱鵬頤、施婉妮:《“一帶一路”戰略提振福建企業國際競爭力的思考》,《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等。
在相關研究中,多數成果聚焦于“一帶一路”戰略本身的解析,而對“一帶一路”的國際反響尚未進行系統性的深入探討。“一帶一路”沿線地域廣闊,國家眾多,地緣政治復雜,“一帶一路”既是中國的外交戰略,也是中國向沿線國家發出的重要倡議和愿景,這一戰略和倡議能否成功實施在一定意義上取決于沿線國家能否做出積極的回應。本文在對中國推進“一帶一路”戰略目標進行分析的基礎上,重點探究國際社會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回應以及背后的力量角逐和利益糾葛,以此提出中國的應對之策。
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未來5—10年是中國崛起的關鍵時期,也是中國面臨許多現實挑戰和機遇的時期。④周方銀:《周邊環境走向與中國的周邊戰略選擇》,《外交評論》2014年第1期。“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正值中國崛起的關鍵時期,是將本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轉化成國際影響力、爭取國際話語權的重要一步;是崛起的中國在向世界彰顯自己魅力和實力,更是中國在面臨波詭云譎的周邊安全環境時積極應對各種挑戰、維護國家利益、實現“中國夢”的重大舉措。
首先,通過“一帶一路”戰略為中國經濟發展尋找新的機遇。“一帶一路”戰略首先是一個經濟戰略:“新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國家和地區大都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沿線國家和地區也與中國之間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貿易市場。通過“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在經濟上至少可以實現三個方面的目標:
一是“一帶一路”建設將深化中國與周邊國家間的經濟合作,為中國尋找更為廣闊的市場。如在東南亞,中國政府期望與東盟的雙方貿易額2020年達到1萬億美元;在南亞,中國同印度已達成了5年的貿易和經濟發展計劃,希望在未來5年將雙方貿易額提升至1500億美元。在2013年,我國與絲路沿線國家的貿易額超過1萬億美元。未來5年,中國將進口10萬億美元的商品,對外投資將超過5000億美元。⑤宋榮華、郝耀華:《“一帶一路”戰略引領中國企業“走出去”》,人民網,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1227/c1002-26285988.html中國的“一帶一路”建設規劃十分重視與相關國家在基礎設施方面的合作和投資,英國學者內森·比徹姆-穆斯塔法加(Nathan Beauchamp-Mustafaga)認為盡管中國政府自20世紀中期以來就熱衷出口鐵路技術,但是新絲綢之路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框架來促進中國北車(CNR)和中國南車(CSR)走出國門,同時也將沿線國家通過基礎設施聯系在一起從而可以支持中國未來經濟的發展,特別是中國貧窮落后的邊境地區。⑥Nathan Beauchamp-Mustafaga,“Rolling Out the New Silk Road:Railroads Undergird Beijing’s Strategy,”The Jamestown Foundation,http:// www.jamestown.org/single/?tx_ttnews%5Bswords%5D=8fd5893941d69d0be3f378576261ae3e&tx_ttnews%5Bany_of_the_words%5D=PKK&tx_ttnews%5Bpointer%5D=3&tx_ttnews%5Btt_news%5D=43799&tx_ttnews%5BbackPid%5D=7&cHash=e7c7be19da6c47df91b2b16101a5e4b4#. VZnnqdKl9KI.
二是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合作可以帶動中國內需的提升,刺激國內市場,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在“一帶一路”戰略實施中,通過基礎設施的建設、聯通,搞活我國西部邊疆等地區的經濟,開拓中西部市場。“經濟實力較為薄弱的西部地區,有望形成新的開放前沿”⑦何茂春、張冀兵:《新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國家戰略分析——中國的歷史機遇、潛在挑戰與應對策略》,《學術前沿》2013年第23期。。中國國家海洋局局長劉賜貴認為“海上絲綢之路”建設需要加強海洋經濟和產業合作,此舉可帶動中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是促進中國與沿線國家經濟深度融合的重要途徑,同時也將天津、山東、浙江、福建、廣東海洋經濟聯合在一起,延伸產業鏈。⑧劉賜貴:《發展海洋合作伙伴關系——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的若干思考》,《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4期。
三是減輕中國能源安全的壓力,保證能源供應的多元化和穩定化。能源方面的合作是“一帶一路”推進過程中的亮點之一。“一帶一路”按照空間劃分可以分為國內段和國際段,而國外路段又可分為三個主要地段,即中亞地段、南亞地段、中東歐地段以及相關的俄羅斯和西歐、北歐地段。①馮宗憲:《中國向歐亞大陸延伸的戰略動脈——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區域、線路劃分和功能詳解》,《學術前沿》2014年第4期。其中的中亞、中東、俄羅斯等都是能源極為豐富的地區。據國際原子能機構預測,2020年中國石油對外依存度將達68%,原油進口的70%以上來自政治局勢動蕩的中東和非洲地區,80%的進口石油需通過馬六甲海峽。②辜勝阻:《能源合作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大引擎》,人民論壇網,http://www.rmlt.com.cn/2014/1224/363592.shtml。在此情況下,中國亟需在世界市場上尋求新的可靠的能源來源渠道,以保障能源運輸的安全。“一帶一路”的建設既能分散能源過度依賴的風險,又可以通過能源合作與相關國家互利互贏、各取所需。
其次,“一帶一路”雖然主推經濟外交,但是其效應將放大到地緣政治安全領域。一方面,中國希望借助“一帶一路”將各國的利益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將經濟領域合作的成果外溢到政治安全領域。當行為者將他們的行為調整到適應其他行為者現行的或者可預料的偏好上時,合作就會出現。③[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紛爭》,蘇長和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1頁。“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正好契合了沿線國家的戰略需求。如在中亞地區,如何促進本國經濟發展、解決國內民生問題是擺在中亞國家面前的頭等大事。同時,打擊恐怖主義也是擺在中國和中亞諸國面前的重要課題。有國外學者認為,鑒于新疆不穩定形勢,在很長的一段時期中國的中亞政策在很多方面都是內部安全議程的投射。④Stephen J.Blank,“Dragon Rising:Chinese Policy in Central Asia”,in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Interests,Vol.33,Iss.6,2011,p.264.“一帶一路”在中亞地區的推進,以上海合作組織為依托的地區安全合作機制將會成為應對非傳統安全的最重要工具之一,這不僅可以改善中亞地區的安全局勢,也可以很好地保障我國邊境省市的穩定。在東南亞,海上絲綢之路以“海上修路”為切入點,以“經濟合作”為立足點;⑤《港媒:中國構建海上絲綢之路實現海洋強國》,環球網,http://oversea.huanqiu.com/article/2014-05/5005939.html。在南亞,海上絲綢之路將“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和“中巴經濟走廊”連為一體,形成聯動經濟效益,促進中國與南亞地區的融合。這種伴隨著共享利益而來的合作精神和友好認知,在增加政策空間密度的同時,使彼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料到對方在其他領域中的行為方式和利益訴求,有利于深化政治安全領域的合作,從而可以改善地緣政治安全環境。
另一方面,中國希望借助“一帶一路”的建設將國家的經濟實力轉化成國際影響力,在國際舞臺上獲取更多的話語權,夯實中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中國現在是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外匯儲備的最大持有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中國仍然是一個地區性大國,而非世界大國。⑥金燦榮、段皓文:《周邊國際環境的新特點及中國的應對》,《現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0期;Shaun Breslin,“China and the Global Order: Signalling Threat or Friendship?”International Affairs,Vol.89,Iss.3,2013,p.617.當前,中國手中最有力的“牌”就是經濟,但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數額龐大的外匯儲配是把雙刃劍,用得好將會成功地為中國爭取到更多的合作伙伴,獲得更大的話語權;用不好不僅會造成不必要的經濟損失,甚至是會有損中國的國際形象。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曾提出,在一個變化了的世界中,“經濟謀略”(Economic Statecraft)應當回到美國外交議程的中心位置,經濟就是戰略,戰略就是經濟。經濟謀略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利用外交資源促進本國經濟利益,二是利用本國經濟資源推進政治、安全利益,兩者相輔相成。⑦牛新春:《中國外交需要戰略轉型》,《現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一帶一路”則正是這種經濟謀略的最佳體現——將中國的經濟實力通過對外投資、主導創立國際機制、加大與相關國家的經濟合作,將經濟實力運用到外交戰略上,謀求中國國家利益的最大化。
最后,“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也將有助于回應西方國家對中國崛起的質疑之聲。西方學者在研究中國時,尤為關注中國崛起的深遠影響和用何種政策來回應中國的崛起,即中國崛起之后會發生什么?應該如何應對中國的崛起?⑧Kai He,Huiyun Feng,“China’s Bargaining Strategies for a Peaceful Rise:Successes and Challenges”,in Asian Security,Vol.10,No.2,2014,p.168.對于現實主義的悲觀派而言,中國的崛起很可能是非和平的,因為在當前亞洲無政府國際體系中,每個國家都期望在追求霸權地位中保持最大化的相對權力,以保證本國的生存和安全。⑨Sorpong Peou,“Why China’s Rise May Not Cause Major Power-Transition War:A Review Essay”,in Asian Politics&Policy,Vol.6,Iss.1,2014,p.121.甚至有學者對中國崛起持有更為極端的看法,認為中國的意圖十分明顯,即在最低限度上,中國尋求恢復到殖民時代之前在亞洲地緣政治中所享有的中心地位。①Ashley J.Tellis,“Balancing without Containment:A U.S.Strategy for Confronting China's Rise”,in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Vol.36,Iss.4,2013,p.109.“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就是用行動向國際社會展示了中國崛起后的愿景,中國崛起之后希望如何與周邊國家相處以及崛起的中國希望構建一個怎樣的地緣政治環境。在命運共同體理念指導下,中國在“一帶一路”的建設過程中與周邊國家共同發展經濟,友好協商解決國家間的領土爭端問題,協力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等問題,這本身就向國際社會回答了中國崛起的方式以及應當如何與崛起的中國相處的問題。也就是說,“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和推進,表明了中國期盼與其他國家形成命運共同體,將中國的崛起與其他國家的發展捆綁在一趟列車上,從而傳遞出這樣的信息,即中國的崛起不會以犧牲他國利益為代價,中國歡迎世界各國搭乘中國發展快車,共享機遇,共同發展。②《習近平在蒙古國國家大呼拉爾發表重要演講》,人民網,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4/0822/c1024-25520881.html。
“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首先需要進行風險評估。風險評估分為兩類:針對具體國家與針對國際環境。前者主要涉及中國在具體國家的投資安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種風險評估需針對該國的國內政治、經濟運行情況、投資的收益率以及該國受國際環境左右的程度等。例如,在分析中國與哈薩克斯坦的合作時,政治風險來自阿富汗局勢的影響,境外大國博弈以及地域集團利益沖突等。③儲殷、柴平一:《一路一帶投資政治風險研究之塔吉克斯坦》,http://www.china.com.cn/opinion/think/2015-03/27/content_35173715. htm。這些政治風險將會影響到中國的投資安全以及中哈合作的穩定性和長久性。若不進行風險評估、突出特殊性,而是統一而論,會使“一帶一路”很難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無法形成真正的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后者則涉及“一帶一路”戰略推進的地區與國家環境,即主要地區大國對“一帶一路”的反應,以此評估在某一地區中國與相關大國的博弈對“一帶一路”實施的影響。2013年“一帶一路”戰略構想提出后,立即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根據對“一帶一路”的不同反應,可以把相關國家分為以下四種類型:(一)戰略競爭派
巴里·布贊曾言中美關系在兩個層次上運轉:一是在東亞這一區域層次,美國在該層次以干涉性力量的形式存在;二是在全球層次,這一層次關注整體權力結構和機制。④[英]巴里·布贊:《中國能和平崛起嗎?》,載陳琪、劉豐主編:《中國崛起與世界秩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57頁。“一帶一路”戰略的推出已然擴展了中美兩國在區域層次上的互動,從東亞延伸到了中亞以及南亞地區。
第一,“一帶一路”建設在亞洲地區將與美國主導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展開競爭,從而在一定意義上沖擊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利益。2013年10月美國詹姆斯敦基金會發表《中國在兩條戰線上推動“絲綢之路”地區貿易》一文,指出“海上絲綢之路”是TPP的替代品,因為TPP的推進讓中國倍感不適,中國既不想滿足美國提出的締結TPP的要求,也不想被排斥在貿易區之外。美國力求通過加入并推動更多國家加入TPP,一方面可以整合亞太經濟體系,擴大美國出口市場,帶動國內經濟復蘇;另一方面,美國通過TPP把東亞經濟體納入美國的經濟運行軌道,從而可以繼續主導東亞乃至亞太市場。⑤劉昌明、孫云飛:《美國推進“跨太平洋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的動因新論》,《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但是,中國通過推動海上絲綢之路與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相映成輝,在美國看來,“一帶一路”的推進不僅會擠壓TPP在亞太地區的效益,而且也是中國自身應對美國主導亞太地區的戰略反應。
第二,在中亞、南亞地區,2011年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提出了旨在推動以阿富汗為核心的、連接南亞與中亞的經濟一體化和跨地區貿易的“新絲綢之路”戰略。⑥Robert O.Blake,Jr.,“The New Silk Road and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in US Department of State,http://www.state.gov/p/sca/rls/ rmks/2013/206167.htm;《美國務卿力推“新絲綢之路”計劃》,《人民日報》2011年10月23日,第3版。美國推出“新絲綢之路”戰略除了獲取中亞能源、加大對中亞地區的控制、穩定阿富汗局勢、拉攏印度外,其中排斥、遏制中國勢力在此地區的發展是重要目標之一。⑦參見楊雷:《美國“新絲綢之路”計劃的實施目標及其國際影響》,《新疆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趙華勝:《美國新絲綢之路戰略探析》,《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但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令美國人憧憬的“新絲綢之路”黯然失色,難有作為。日本《外交學者》網站刊文認為美國的“新絲綢之路”戰略存有很高的戰略失敗的風險;毛四維則直接指出美國的“新絲綢之路”由于可行性不強,現在幾乎不再被人提及,付之東流。⑧毛四維:《印度在戰略上向美國靠攏》,聯合早報網,http://www.zaobao.com/forum/paradigm/story20141006-397166。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克里斯·約翰遜(Chris Johnson)認為“這是(中國新絲綢之路經濟帶)一個相當大膽的舉動,習近平看到(中亞)在貿易和經濟機遇上存在一個巨大的缺口而美國到目前為止未能加以利用”。
第三,中美兩國的競爭除了反映在市場和能源等經濟利益的爭奪上,更體現在美國對“一帶一路”的防范和擔憂上。在“海上之路”的建設上,中國希望通過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維護海上航道的通暢與安全,提升海洋權益的維護能力,帶動中國的海上力量的發展。但對于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而言,中國發展海上力量是從所謂的第一島鏈向第二島鏈擴展力量,是中國作為一個謹慎的修正主義大國而非維持現狀國家的重要表現之一。①Kazuhiko Noguchi,“Bringing Realism Back In:Explaining China's Strategic Behavior in the Asia-Pacific”,in Asia-Pacific Review,Vol.18,Iss. 2,2011,p.75.更為甚者,有學者在日本《外交學者》撰文,將中國的“一帶一路”視為海上“珍珠鏈”的另一種稱謂。②Shannon Tiezz,i“The Maritime Silk Road Vs.The String of Pearls”,The Diplomat,http://thediplomat.com/2014/02/the-maritime-silkroad-vs-the-string-of-pearls/.中國在中亞、南亞地區的活動同樣也招致了美國的提防,“美國認為僅僅依靠亞太國家已不足以制衡中國,有必要把南亞國家特別是印度也拉入,因此提出了‘印亞太’(Indo-Asia-Pacific)的概念,旨在構建規模更為宏大的‘印太再平衡’”③薛力:《“一帶一路”折射的中國外交風險》,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59886?page=3。。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是中國對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一種反應,以巧妙的方式減少政治敏感度,掩蓋真實意圖避免直接對抗美國。④Zheng Wang,“China’s Alternative Diplomacy”,The Diplomat,http://thediplomat.com/2015/01/chinas-alternative-diplomacy/.
中日之間的戰略競爭更多的體現在中亞地區資源爭奪上。在東亞地區,中日之間的矛盾,尤其是歷史問題、釣魚島爭端以及日本對中國的戰略防范等在短時間內難有解決的途徑。早在上個世紀,已有學者預測,面對中國崛起日本有可能重新武裝、發展核武器,從而助長東亞地區回歸混亂的多極沖突狀態的趨勢。⑤Evelyn Goh,“How Japan matters in the evolving East Asian security order,”in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87,Iss.4,2011,p.887.在中亞地區,無獨有偶,日本亦有一個“絲綢之路外交”。1997年,橋本龍太郎內閣曾提出“絲綢之路外交”理念;1999年日本正式提出了“絲綢之路外交”政策。2006年11月,時任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在日本國際問題研究所做了題為《“自由和繁榮的彩虹”——開創日本外交新天地》的外交戰略演講,宣稱“絲綢之路外交”應是“日美同盟”、“近鄰外交”以外的第三外交基軸。⑥朱永彪、楊恕:《簡論日本的中亞戰略及其對中國的影響》,《外交評論》2007年第6期。有學者認為“日本在中亞的能源外交行動從一開始就是針對中國在中亞的行動而發起的”⑦伍福佐:《試析日本能源戰略中的中亞》,《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08年第5期。。日本的中亞外交在啟動之初就表現出與中國的競爭,從而獲取中亞地區的能源,分散本國過度依賴中東能源以及解決國內對能源的巨大需求。對于中國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日本認為中國的中亞政策旨在提高中國與歐洲和中東之間的聯系以及更好地獲取當地豐富的自然資源,同時也可以促進新疆發展因此確保新疆的長期穩定。⑧Raffaello Pantucci,Alexandros Petersen,“Tightening the Silk Road Belt”,The Diplomat,http://thediplomat.com/2013/09/tightening-thesilk-road-belt/.
(二)曖昧踟躕派
曖昧踟躕派的特點是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持有一種曖昧的保留態度。其與競爭派的最大不同是在政府層面上公開支持“一帶一路”建設,但仍會以較為隱晦的方式防備中國所謂的“勢力擴張”。俄羅斯、印度是曖昧踟躕的代表國家。
根據美國《華爾街日報》網站的報道,印度在中國問題上正在推行“雙軌”政策:一方面向中國的資金敞開大門,進一步融入中國的經濟軌道;另一方面,加強軍事準備和戰略合作,以應對中國崛起。⑨《外媒:習近平訪印或討論邊界等“實質問題”》,參考消息,http://china.cankaoxiaoxi.com/2014/0917/499330.shtml。2014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首訪印度,同印度達成了5年的貿易和經濟發展計劃,希望在未來5年將雙方貿易額提升至1500億美元,印度總理莫迪稱中印關系進入了“新時代”。而僅在半月之后莫迪訪問美國之時,美印發布的聯合聲明中首次提及南海爭端,(10)《印美聯合聲明稱擔憂南海爭端中方對此發出警告》,人民網,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4/1010/c1011-25804265.html。這被外界視為印度在美中兩國間采取對沖戰略的一種表現。美印“兩國領導人還提出加快連接南亞、東南亞和中亞基礎設施和經濟發展通道的建設——以替代中國在印度洋地區的“海上絲綢之路”和對中亞國家擺出的軍事和商業友好的姿態”(11)《英媒:印美深化防務合作聯合聲明暗指中國》,環球網,http://mil.huanqiu.com/observation/2014-10/5158199.html。。由此可見,印度期望在中國與美國的戰略競爭中左右逢源,對于“一帶一路”,印度在兩種自相矛盾的想法間左右為難:一是在海洋領域加強與中國之間的合作,另一個是堅持限制中國在印度洋上的影響力的長期堅定目標。①楊思靈:《“一帶一路”:印度的回應及對策》,《亞非縱橫》2014年第6期。
導致印度對中國“一帶一路”的倡議“騎墻”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首先,印度對中國的崛起一直懷有防范之心,尤其擔心中國軍力提升對其造成威脅。印度戰略研究人員阿斯薩納(S.B.Asthana)認為,中國日益增長的國家實力、軍事能力、發展近海投送力量的計劃以及核打擊能力和軍事現代化步伐,在不久的將來會對印度安全構成一種潛在的威脅。②S.B.Asthana,“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of China:A Critical Analysis”,in Combat Journal,Vol.30,No.2,2001,p.38.其次,印度將南亞、印度洋視為其所謂的“勢力范圍”,而中國倡導的“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將加強與南亞的斯里蘭卡、馬爾代夫、巴基斯坦等國的關系,這些國家紛紛表示將積極參與中國的“海上絲綢之路”建設,這引起了印度的警覺與不安。《印度教徒報》撰文認為,中國和斯里蘭卡同意共建“海上絲綢之路”無疑會增進兩國的關系,印度擔憂“海上絲綢之路是否擠壓印度的戰略空間”,③《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新提法引國際關注》,環球網,http://world.huanqiu.com/regions/2014-02/4832827.html。擔心中國通過海上絲綢之路會將印度的影響力限制在其“后院”。④Devesh Rasgotra,“India-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ian Ocean,”IISS,http://www.iiss.org/en/iiss%20voices/blogsections/iiss-voices-2014-b4d9/march-2013-cd5b/china-india-ocean-c 0d6.同樣,印度政府對“一帶一路”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巴經濟走廊建設也表示反對,擔心中國由中巴經濟走廊直接進入印度洋,擴大自己在南亞的影響力,逐步將印度邊緣化。再次,對印度莫迪政府而言,當前的首要任務是發展經濟。印度著名戰略分析家雷嘉·莫漢(C.Raja Mohan)認為莫迪政府不應當回避中國的“一帶一路”,新德里必須下定決心接受北京的邀請,在亞洲內部和印度洋—太平洋沿岸共同構建新絲綢之路。如若不然,莫迪就是在為印度在該地區的邊緣化“鋪平道路”。⑤C.Raja Mohan,“Chinese Takeaway:One Belt,One Road,”The Indian Express,http://indianexpress.com/article/opinion/columns/chinesetakeaway-one-belt-one-road/2/.印度的經濟增長速度不斷下滑,已經從2009年的8.5%急降至2013年的4.9%。⑥馬加力:《莫迪新政府的內外政策及對華關系走向》,《和平與發展》2014年第3期。印度國內通貨膨脹居高不下,消費者信心疲軟。印度政府亟需調整國內政策,刺激經濟發展。鑒于印度國內經濟發展的壓力,在莫迪政府任期內,印度希望參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建設,由此加強與中國的經濟關系,推動國內經濟的發展。但印度本國的大國戰略定位,又使其擔憂“一帶一路”建設將進一步增強中國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由此造成了印度對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時而支持,時而擔憂的模糊表態。
俄羅斯對“一帶一路”的反應則更為微妙。俄羅斯一方面認可“一帶一路”的提出對中俄兩國來說是一件互惠互益的事情。莫斯科大學經濟系亞太研究中心主任葉夫根尼·阿夫多庫申認為,“俄羅斯自然資源豐富、領土廣闊,近來推進遠東開發戰略,十分希望加強在鐵路和公路建設、能源供應等領域的對外合作”。⑦《專家建議中俄印應加強“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合作》,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2/04/c_1114257110.htm。據俄羅斯經濟發展部發布的數據,2014年中國對俄羅斯直接投資額大約是2.5億美元,而俄羅斯對華直接投資僅為3600萬美元。俄羅斯對華投資的低水平也意味著雙邊合作的巨大潛力。不僅中俄兩國之間存在合作的先天條件,同時借助絲綢之路經濟帶和上海合作組織成員之間的經濟合作,俄羅斯也可以從相應的運輸基礎設施合作中獲益。⑧《俄媒:上合組織成員國同意復興“絲綢之路”》,參考消息,http://china.cankaoxiaoxi.com/2013/0916/272657.shtml#g272201=1。這也就不難理解,在2014年2月中俄國家首腦會見時,俄羅斯總統普京表示,俄方將積極響應中方建設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愿將俄方跨歐亞鐵路與“一帶一路”對接,創造出更大效益。⑨《習近平會見俄羅斯總統普京》,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2/07/c_119220650.htm。在參加2015年APEC北京峰會時,普京更是高度評價了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路線圖。(10)《普京高度評價中方“一帶一路”路線圖提醒亞太勿分裂》,環球網,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4-11/5198415.html。但另一方面,俄羅斯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尤其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抱有一定的戒備,擔心中國在中亞地區“擴張勢力范圍”,擠壓其戰略利益。自蘇聯解體之后,俄羅斯將中亞看成本國的勢力范圍,近十年來一直致力于除中國之外的上海合作組織其他成員國推進“經濟一體化”,(11)張屹峰:《俄羅斯中亞經濟戰略與上海合作組織經濟合作的發展》,載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編《地緣關系與區域秩序的建構》,時事出版社2011年版,第146頁。2014年5月,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三國總統在阿斯塔納簽署了《歐亞經濟聯盟條約》,宣布2015年1月1日正式啟動歐亞經濟聯盟。但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無疑將強化中國與中亞五國的合作,俄羅斯擔心中國借助絲路基金、上海合作組織開發銀行擴展影響力,排擠自己。因此,俄羅斯國內也出現了一些對中國的“一帶一路”表示擔憂的聲音,如學者認為,“一帶一路”戰略的推出與中國的軍隊和年輕人當中民族主義情緒的迅速滋長密切相關;也有學者則認為,中國已經“等到了時機”,但并非戰略進攻,而是積極的戰略防御,以消除某些明顯而直接的威脅。①《俄報:中國為何提出海陸并舉“雙絲路”構想?》,參考消息,http://china.cankaoxiaoxi.com/2014/0902/482583.shtml。
這樣,一方面,因為烏克蘭危機而導致的俄羅斯國際環境的惡化和國內經濟增長的需求,都需要中國的有力支持,因而俄羅斯在外交層面上支持中國所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但另一方面,俄羅斯對中國實力的增長也感到擔憂,擔心中國的崛起會導致俄羅斯在地區和全球事務的決策中處于日益邊緣化的境地,②李穎:《俄羅斯對上海合作組織的認知及政策選擇》,載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編《地緣關系與區域秩序的建構》,時事出版社2011年版,第158頁。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希望在本國周邊一個過于強大的中國崛起。俄羅斯外交學院副院長巴扎諾夫說:“如果中國順利發展自己的經濟,將來成為超級經濟大國,那么對俄羅斯是不利的,甚至是危險的——那時的俄羅斯將會淪為中國的資源附屬國,充當中國‘小弟弟’的角色。”③于鑫:《俄羅斯的“中國威脅論”:歷史與現實》,《西伯利亞研究》2010年第6期。由此形成了俄羅斯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矛盾心態。
(三)積極響應派
積極響應派的國家對“一帶一路”持有明確的歡迎態度,愿意與中國一同推進“一帶一路”的建設,深化與中國的合作。這是因為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符合這些國家的利益訴求,與這些國家已有的國家發展計劃相切合,有助于這些國家更好分享中國經濟發展的“紅利”。在南亞,馬爾代夫總統亞明明確地表示,參與和支持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將使馬爾代夫受益,愿積極響應中方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倡議④《習近平會見馬爾代夫總統亞明》,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8/16/c_1112103299.htm。;斯里蘭卡投資促進部部長拉克什曼·阿貝瓦德納說,建設海上絲綢之路將為斯里蘭卡的經濟騰飛帶來歷史機遇,將使斯里蘭卡崛起為新的世界航空、海運、能源、商貿和旅游中心。⑤《借力海上絲路實現發展愿景——訪斯里蘭卡投資促進部部長》,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9/14/c_ 1112473099.htm。在中亞,2012年,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總統提出“哈薩克斯坦—新絲綢之路”計劃也與中國“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不謀而合;⑥《哈薩克斯坦—新絲綢之路》,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http://www.mofcom.gov.cn/aarticle/i/dxfw/jlyd/201208/20120808270748.htmll。2012年底,吉總統阿坦巴耶夫提出“2017年穩定發展戰略”,在此戰略中,吉爾吉斯斯坦明確表達與中國合作的意向。在東南亞,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等國家均表達了對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期待和熱情。
(四)抵觸派
在國際社會中還存在另外一種對“一帶一路”較為刺耳的回聲,即擔心“一帶一路”會成為中國擴張勢力、威脅本國安全的工具,可將此類國家劃分為“抵觸派”。這類國家主要是個別小國,與中國實力有較大差距,同時又存在領土爭端。例如,菲律賓和越南等國認為海上絲綢之路只不過是為了加強中國對南中國海的主權。⑦Rahul Mishra,“What China MUST do to get India on Silk Route,”Rediff,http://www.rediff.com/news/column/what-china-must-do-toget-india-on-silk-route/20140917.htm.雖然這些國家并不是主流,數目也不多,但是中國在推進“一帶一路”,特別是海上絲綢之路時,需要格外重視處理與此類國家之間的矛盾,因為這不僅關系到“一帶一路”能否順利的開展,也關系到中國能否在國際舞臺上牢固地樹立“負責任大國”及和平崛起的國家形象。
根據國際社會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的不同回應和立場,本文提出五個方面的應對策略,這五個方面并非截然分開,而是一個相互聯系、相互影響、密不可分的整體。
第一,明確中國推行“一帶一路”建設的原則和立場。“一帶一路”是中國新一屆政府的創新性重大戰略舉措。中國作為一個具有世界影響的大國,新外交戰略的提出必然會對整個國際體系造成一定影響,世界各國也必然會密切關注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的發展和走向。中國一方面需要向國際社會解釋“一帶一路”的詳細運行原則、實施策略等,以此減輕相關國家的擔憂、打消對“一帶一路”能否順利實施和推動力度的顧慮;另一方面也是在向世界表明中國的態度:不稱霸、不尋求擴張軍事勢力。為此,2015年3月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在答中外記者問時表明,“一帶一路”不是中方的“獨奏曲”,而是各方共同參與的“交響樂”。①《奏響“一帶一路”交響樂》,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comments/2015-03/10/c_1114592550.htm。2015年3月28日,中國國家發改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明確提出建設“一帶一路”的原則是:共商、共建、共享。②《“一帶一路”藍圖浮現沿線國家將奏多贏“交響樂”》,人民網,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5/0328/c70731-26764881.html。中國政府的這些宣示是在逐漸完善“一帶一路”建設的理念,同時也標示了“一帶一路”合作共贏的真諦。
第二,提升中國企業在參與“一帶一路”建設中的競爭力。對于由資本流動而來的競爭,中國在“一帶一路”推進中要尤為注重對本國企業走出去的扶持,加強與相應國家的經濟合作。對外投資貿易和金融領域合作是中國“一帶一路”戰略最重要的內容之一,是“一帶一路”的支柱。不論是解決中國的周邊安全問題還是獲取更大的國際話語權,中國所憑借的最重要的工具就是經濟。為此,中國需要思考如何在不同的地區市場、不同的國家市場上贏得與他國的競爭,積極推動中國企業“走出去”。正如一研究報告所指出的,“一帶一路”戰略的順利推進離不開中國企業“走出去”,而企業“走出去”能否順利、有利以及盈利需要母國戰略支持、企業自身戰略明晰及東道國的經濟政治穩定。③《“一帶一路”對外投資需要規避政治風險》,人民網,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116/c1002-26398958.html。中國企業在國外投資與發展需要中國政府的引導和鼓勵,與此同時,中國企業在與他國競爭時需要在揚長避短的基礎上吸收國外企業、行業的優勢,提升本國競爭力。特別是對于中國企業而言,在高科技領域中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競爭仍處于下風。因此,中國企業和中國政府需要做的不僅僅是如何走出國門,而是要轉變企業生產方式、提高成品二次加工的科技含量,而非停留在初級產品市場上。提升中國的競爭力并不等同于多投資、投大資,而是需要有選擇的、有針對性的進行投資。中國“一帶一路”的建設和相關投資在精不在多、在質不在量。另一方面,提升中國的競爭力還需要人民幣“走出去”,推動人民幣國際化。人民幣國際化能夠有效降低外貿金融市場存在的交易風險,能夠提高中國在國際市場上的地位。④薛生強:《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戰略思考》,《人民論壇》2014年第35期。迪拜國際金融中心前首席經濟學家納賽爾·賽迪認為,通過“‘一帶一路’……未來將逐漸形成一個類似歐元區的‘人民幣區’,在這個區域內,多邊貿易均可使用人民幣結算。中國的商品、服務和投資也將因此進入更多新市場、新領域,逐漸遠離對美國和歐洲市場的依賴”⑤羅蘭:《人民幣將踏著“一帶一路”加速遠行》,人民網,http://finance.people.com.cn/n/2015/0109/c1004-26353324.html。。
第三,建設性平衡戰略競爭國家對“一帶一路”的影響力。平衡權力(powers)的主要目標是美國。平衡權力并不是現實主義所指的以武力或軍事實力進行平衡,而是尋求在雙方關系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使兩國國家利益相互融合,此舉更多的建立在雙邊關系的調試和對彼此利益的認知上。中美關系是“平衡”中的重點,導致中美之間的戰略競爭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國外向經濟戰略必然會受到美國的影響,這種碰撞是任何國家在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必然現象,是崛起的中國無法回避的問題;二是美國對中國的防范之心,擔心中國力量的增長挑戰其霸主地位。邁克爾·貝克利(Michael Beckley)認為當下美國逐漸走下坡路是因為中國正在逐漸崛起。⑥Joshua R.Itzkowitz Shifrinson,Michael Beckley“Debating China's Rise and U.S.Decline”,in 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37,No.3,2012,p. 172.中國的崛起給美國提出了兩個基本問題:首先,中國日益增強的實力和影響力是否要以犧牲美國為代價?這是否意味著美國的相對實力在下降?其次,更重要的是中美兩國在涉及到國家利益和政策上能夠有多大程度的相互協調或者在涉及地區事務主導權時兩國又會存在多少偏差?即使兩國間權力和影響力的相對平衡被改變,關鍵的問題是,中美兩國是否可以找到一個涉及地區事務的共同平臺。⑦David Shambaugh,“China Engages Asia:Reshaping the Regional Order”,in 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9,No.3,2004,p.89.中國有必要在“一帶一路”推進過程中考慮如何既消除中美之間的戰略困境,避免兩國發生不必要的戰略對抗;同時,又盡可能地為中國開拓更廣闊的戰略空間,保證中國崛起有一個較為寬松的環境,而非加劇美國的“擔憂”。在實施“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中國需要進一步深化與美國之間的交流,尤其是在“新型大國關系”的框架內形成穩定的、長期的交流機制,構建處理地區事務、兩國分歧的共同平臺。另外,“一帶一路”也是中國建設性平衡美國權力的新途徑。新加坡國立大學鄭永年教授提出,中國可以建設性地平衡美國。在亞洲,避免軍備競賽,能夠維持在防守和威懾程度就已經足夠了;中國需要根據既定的和平崛起路線,繼續把重點放在經貿合作上。但中國必須改變從前只講經濟不講戰略,或者經濟和戰略不相配合的情況。①鄭永年:《中國如何建設性地平衡美國?》,聯合早報網,http://www.zaobao.com/forum/views/opinion/story20140415-332598/page/0/2。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力爭弱化東亞地區中美之間的戰略競爭,不再局限于東亞,從而在開拓中國戰略空間的同時,給東亞較為緊張的局勢降溫。通過在其他地區對美國權力的平衡,使中國可以在東亞地區擁有更多的“牌”,緩解美國重返亞太對中國帶來的“擠壓”之勢。最后,中國在平衡美國時也要考慮到美國的戰略回應,建設性平衡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中美兩國的互動也是一個“有來有往”的過程。在中國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之后,美國副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J.Blinken)提出了美國在此地區的三大支柱:加強伙伴關系增進共同安全;緊密經濟聯系;提升和改善治理與人權。同時表示美國支持中國在中亞地區所進行的鐵路、公路等投資,指出“美國并不認為中國參與到中亞地區會是一場零和游戲,中國在基礎設施方面的投資與我們的努力是相輔相成的”②Antony J.Blinken,“An Enduring Vision for Central Asia”,U.S.Department of State,http://www.state.gov/s/d/2015/240013.htm.。在回應“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美國此次對中亞的政策更多地側重于經濟方面,“伴隨地區安全環境一定程度上的穩定,那么現在美國在中亞地區應當優先考慮追求經濟發展”③Aitolkyn Kourmanova,Andrew C.Kuchins,“A Vision for Shared Prosperity in Central Asia”,CSIS,http://csis.org/publication/vision-shared -prosperity-central-asia.。
第四,通過積極創設地區機制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對中國而言,創建新的國際機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由美國“再平衡”造成的戰略壓力,同時也可以使中國逐漸轉變成一個真正的國際體系層次上的大國,更重要的是中國創設地區機制也是在向世界展示中國提倡的各種規范,是中國證明自身和平崛起的重要平臺。首先,地區機制的創建有利于中國與相關國家打造“命運共同體”。中國提出“命運共同體”的核心是“利益共同體”,而利益共同體的核心則為“共有利益”(shared interests)。共有利益并非共同利益(common interests),共同利益是靜態利益的匯合,共有利益是動態利益與靜態利益的結合,動態利益更加重要,它指行為體自愿、有意識地增進與對象利益的交匯。④阮宗澤:《中國崛起于東亞國際秩序的轉型——共有利益的塑造與拓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08頁。如基歐漢所言,機制的原則通過降低交易成本,增強了合作的可能性;機制提高了信息的對稱性,并改善政府所接收信息的質量。⑤[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紛爭》,蘇長河、信強、何曜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36-237頁。國際機制的原則和規則使政府關切先例,增加了它們試圖懲罰背叛者的可能性。⑥[美]肯尼斯·奧耶:《無政府狀態下的合作》,田野、辛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40頁。通過國際機制既保證了成員國之間的信息相對對稱,也保證了成員國之間對彼此行為的預期。在這種良性互動下,基于彼此共同利益而建立起來的國際機制,將會促進成員國之間形成新的共享利益,增加在其他政策議題上的協調性,同時也提高了在其他政策空間中合作的可能。其次,構建地區機制也是中國在向周邊國家展示中國并非一個罔顧他國意愿、擴張本國勢力的國家,而是愿意通過機制的力量約束本國的行為,同其他國家共同努力維護地區秩序、改善國際治理體系。當一國做出了一種制度性承諾,它便是在同意減少其政策的自主性,⑦[美]約翰·伊肯伯里:《自由主義利維坦:美利堅世界秩序的起源、危機和轉型》,趙明昊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2頁。傾聽來自其他國家的聲音,愿意在制度框架下行動。再次,機制的建設也有利于中國擴大本國的話語權,發出中國的聲音。在國際社會中,國際議程設置的場所正是各種國際機制,各類議題發起者通過這些機制將自己偏愛的議題上升為國際議題從而進入國際議程。⑧韋宗友:《國際議程設置:一種初步分析框架》,《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10期。但在當前以西方國家所主導的多數國際機制中,中國很難成為真正的議題設定者。國際話語權主要表現為在有國際意義上的公共空間或非公開場合自由傳播或表達與國家利益及其所承擔的國際義務相關的具體立場和主張。⑨梁凱音:《論國際話語權與中國拓展國際話語權的新思路》,《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9年第3期。在中國主持構建的地區機制的過程中,尤其是經濟金融機制,中國擁有先天的優勢:機制的發起國;出資份額最大,從而在機制內部享有了相對于其他國家的優勢性權利。在這樣的地區機制中,中國擁有了更大的話語權,可以充分表達本國的主張和相關政策立場。
第五,通過增進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交流和合作,加強相互間的政治互信。國家之間的互信是中國推進“一帶一路”戰略所面臨的一個突出問題。“一帶一路”在互信問題上面臨的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解釋中國崛起之后的愿景,即杰弗瑞·萊羅塔列(Jeffery Legro)提出的“中國想要的是什么”(what China willwant)——即在中國軍事和經濟實力崛起后,其在國際體系中想要什么。①He Kai,Feng Huiyun,“Xi Jinping’s Operational Code Beliefs and China’s Foreign Policy”,in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Vol. 6,No.3,2013,p.215.在國際體系中始終縈繞著“中國威脅論”的形象標簽。②Yong Deng,China’s Struggle for Statu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p.104.Quoted from David Scott,“China and the‘Responsibilities’of a‘Responsible’Power—The Uncertainties of Appropriate Power Rise Language”,in Asia-Pacific Review,Vol.17,Iss.1,2010,p.74.甚至有學者認為在短期內,無論中國做出多大的努力,不論經濟上的讓利還是政治上的親善,某些東盟國家始終都會把中國定義為威脅。③李晨陽:《對冷戰后中國與東盟關系的反思》,《外交評論》2012年第4期。中國要在“一帶一路”的建設過程中,明確表明中國崛起之后對國際體系帶來的影響以及中國到底需要怎樣的戰略空間。
一方面,通過政府層面的交流與合作,提升中國在周邊國家間的信譽。在國際舞臺上,一個國家之所以能夠實現其所期望的世界政治目標,是因為其他國家愿意追隨它,或認可造成這一結果的情勢。④[美]約瑟夫·奈:《硬權力與軟權力》,門洪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06頁。在“一帶一路”戰略推進中,中國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基礎上,能否最大限度地讓周邊國家獲益以及不威脅到這些國家的核心利益,將會是周邊國家關注的焦點。具體來說,就是中國是否有能力、有意愿與周邊國家進行合作,并在此過程中愿意讓周邊國家獲益,切實幫助周邊國家發展經濟、穩定地區局勢、解決非傳統安全問題等,而不過多干預這些國家的內政,不威脅主權完整與政治穩定。有學者曾言中國長期戰略的不確定性和擴大自己影響方向的不確定性,是國際社會的主要憂慮。⑤[俄]B.M.庫拉金:《國際安全》,紐菊生、雷曉菊譯,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57頁。為此,中國有必要在不同的地區針對不同的領域,分別倡議構建新的地區機制,在地區機制框架下約束彼此的行動,減少周邊國家對中國戰略不確定性的擔心。
另一方面,通過增進民間交流,構建中國在周邊國家社會民眾中的友好形象。根據皮尤全球態度項目的數據,2007年有26%的日本人對中國持有好感,而到了2013年,這個數字縮小至5%。⑥于迎麗:《構建中國周邊戰略:挑戰與思考》,《東南亞南亞研究》2014年第2期。2014年英國廣播公司進行的一次民調顯示,在韓國僅有32%的人對中國抱有正面看法,而在日本則只有3%。⑦《中國在意自己的國際形象嗎?》,《參考消息》2014年6月13日,第14版。2013年約瑟夫·奈在《外交政策》網站上撰文,認為當今世界上缺少的不是信息,而是關注,而關注取決于可信度,但是政府宣傳很少是可信的。同時指出,美國相當一部分軟實力產生自民間社會,而不是政府,例如大學、基金會、好萊塢、流行文化。⑧《約瑟夫·奈稱中俄不懂軟實力》,《參考消息》2013年5月3日,第14版。因此,改善中國在周邊國家民眾中的形象,一是可以通過民間外交。民間外交的弱政治色彩性質,降低了民間外交的抵觸情緒。民間外交在國家之間開展多層次、多形式的合作與交流渠道,使各國的工商界、文化界以及民間其他階層開展平等的對話,加強彼此的互相了解,增進友誼,彌補由于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不同所造成的理解鴻溝,擴大信任,加強合作。⑨徐大超:《論民間外交的勃興及其發展困境——論對中國外交的啟示》,《當代世界》2009年第12期。二是中國可以借助媒體宣傳、文化交流特別是在國際社會創造更多的中國文化符號,以此形成有利的國際輿論。“國際輿論左右著當事國國家的形象,成為其國家形象的晴雨表”(10)陳世陽:《國家戰略形象研究》,2010年中共中央黨校博士論文,第38頁。。最后,中國領導人的個人魅力將是提升中國在相關國家民眾中形象的最為直接的、見效快的方式。中國新一屆政府的外交活動中出現了一個新的亮點:“第一夫人”外交。第一夫人是一個國家的“首席形象大使”,是一國國家形象的名片和天然的代言人。(11)趙可金:《女性角色與國家使命:“第一夫人”的外交角色研究》,《國際觀察》2013年第6期。“第一夫人”利用她的個人魅力和柔性特點,積極對外展示我國際形象。(12)程宏亮:《“第一夫人外交”的柔性之美》,《人民論壇》2014年第10期。伴隨彭麗媛的對外訪問,掀起的“麗媛style”浪潮就是很好的佐證。
(責任編輯:張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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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5]08-0030-10
2015-07-01
劉昌明,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際政治系主任,主要研究方向為東亞安全、中國外交。孫云飛,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國際政治專業博士研究生。
本文系2015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國際公共產品供求體系的新變化與中國的戰略選擇研究”(項目編號:15BGJ001)、2013年度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項目“‘中國夢’與中國外交戰略選擇”(項目編號:13CGMJ06)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