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力
(長江大學 文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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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首崇滿洲”述論*
陳 力
(長江大學 文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在清朝,歷代滿洲統治者在表面上反復宣揚滿漢一體的政治口號,但實質上采用的卻是“首崇滿洲”的為政方針。他們從各個方面維持旗人集團的超國民地位,如在科舉、入仕、升遷和政治待遇等方面,存在著明顯的滿漢差異。這些政策雖導致了清朝社會形成滿漢兩極格局,但極大地鞏固和加強了旗人集團的凝聚力與向心力。
清朝;“首崇滿洲”;滿漢一體;旗人集團
順治元年(1644),八旗入主中原,旗人一躍成為中國的統治階層。為了加強對全國的控制,清朝皇帝們不得不拉攏漢族上層人物,但這種聯合是一種不平等關系。
清朝統治者旨在擴大和鞏固八旗的特權地位。盡管,有清一代,歷代皇帝均反復高唱滿漢一體的政治口號。“風憲衙門,為百僚豐采,臣為朝廷得人計,不暇分滿漢也。”[1]卷10《破除滿漢之見》但是,實質上做為恪守不變的政策——“首崇滿洲”是其行政和立法的基本原則,這也是所謂旗人本位主義政策。這種政策是清廷為鞏固其對中國的統治,所采取的一套保障旗人特殊統治地位的政策。其實施的原因,順治帝曾解釋道:“太祖、太宗創業開基,收服諸國,朕入關討賊,除暴救民,平定中原,統一四海,悉賴滿洲兵力,建功最多,勞苦實甚!”[2]所以,一方面,“首崇滿洲”是為了獎勵功勛,給予八旗子弟崇高政治地位;另一方面,是為了防范漢人勢力過盛,威脅八旗政權。“國初重要位置,多為滿人所占,雖有時不盡然,乃為特別箝制漢人之勢力而設。”[3]順治朝工科理事官祁通格曾對清廷重滿輕漢進行過全面的概括,可謂入木三分。“漢官文武殊科,滿官則文武互用。漢官官有常職,滿官則官無定員。漢官職掌相同者,品級無異,滿洲則授官定品,兼論前程。漢官大臣兼加官階,滿洲止有本等職銜。漢官有九品正從,滿洲止于七品,并無正從。漢官論俸升遷,滿洲或驟躋崇階,或數年不轉。漢官犯罪,重者革職,輕者降罰,滿洲止有革罰,而無降處。如此異制,殊勝非滿漢一體之意。”[4]卷83,順治十一年五月戊午在清朝,對一些重大問題或有關八旗事務,漢籍大臣是不敢也不能輕易過問或質疑的。許多史書曾對此現象進行評價:“株連窮治,天下囂然,而圈地建營房,凡涉旗務,漢大臣莫敢置喙。”[5]卷250《吳正治傳》
首先,旗人在中樞機構各種部門均受到重用。入關初,清廷設立內三院,即為內弘文院、內國史院、內秘書院。內三院仿照明朝內閣制度,設置承政之職,但是同為承政,旗人承政為一品大員,漢人承政僅為五品小吏。湯若望發現在清廷中較高的官缺都由二個人掌握,一個滿人和一個漢人。但是,“滿人自然不能不略占優勢,而主要工作,則皆漢人擔任了”[6]。來中國旅游的日本人也洞悉到:“太祖興滿洲,一統漢土,不能信任漢人,諸官必并置滿漢人,以持權衡。”[7]
順治八年,世祖親政之后,撤銷了內三院,改設六部。六部的首腦由原內三院滿漢大學士兼任,內閣制度正式運行。內閣大學士在表面上可以平起平坐,但實際上漢人大學士只是陪襯而已,其地位遠在旗籍大學士之下。“順治初,始設漢尚書。吏部陳名夏、戶部謝啟光、禮部李若琳、兵部劉馀佑,刑部黨崇雅、工部張鳳翔、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房可壯。后惟陳、黨二人拜相。”[8]卷4《漢尚書》盡管有少數人位居尚書之職,但地位也低于旗籍尚書。“六部之權皆在尚書,侍郎不能與聞,故極庸猥者任之亦無不泰然也。尚書則滿堂之權又重于漢堂。”[9]雍正五年(1727),世宗以上諭的形式確定了滿洲大學士居首的制度。“滿洲居首之大學士,在前行走外。其余大學士行走班次,應按其補授之日,前后行走,不必分別滿、漢。”[10]卷61,雍正五年九月乙亥在此所謂的“不必分別滿、漢”是有前提的,就是以滿洲大學士居首。“本朝定制,各部滿尚書在漢尚書之前,大學士管部者,雖漢人亦列滿尚書之前。若滿、漢皆以大學士管部,則仍滿先漢后。”[1]卷13《滿漢大臣班次》到雍正朝,“復舊制,內閣僚屬,除學士四員、中書舍人外,無漢官。”[11]卷4雍正朝成立軍機處,雖然使用大量漢人,只因為漢人善于起草文件,“非滿人所能辦也”。在軍機處之始,“即含滿正漢副之意。”[12]乾隆十三年(1748),“始定制滿漢大學士各二員。遇歲時、慶節、朝會,侍班漢大學士位在滿大學士下。”[13]20
一些漢族官僚曾對“首崇滿洲”的政策發出挑戰。順治九年,世祖親政之后,吏科給事中魏裔介曾建議:“督撫重臣宜慎選擇,不宜專用遼左舊人”。[5]卷262《魏裔介傳》順治帝表示同意,但未有具體措施。然而大多數人沒有魏裔介的運氣,大都未善終。順治十年二月,詹事府少詹事李呈祥上奏陳議:“部院衙門,應裁去滿官,專任漢人。”順治帝就此疏對大學士洪承疇、范文程、額色黑、寧完我、陳名夏等曰:“李呈祥此疏,大不合理。夙昔滿臣贊理庶政,并畋獵行陣之勞,是用得邀天眷,大業克成。彼時可曾咨爾漢臣而為之乎?朕不分滿漢,一體眷遇,爾漢官奈何反生異意?若以理言首崇滿洲,固所宜也。想爾等多系明季之臣,故有此妄言爾。”[14]卷7刑部判呈祥亂政之罪,應斬首。順治帝免其死罪,流徙于盛京達八年之久。[5]卷244《呈祥傳》順治十一年,給事中李裀直言逃人法之弊時,認為大清有“東人”、“舊人”、“漢人”之分。“皇上為中國主,其視天下皆為一家。必別為之名曰‘東人’,又曰‘舊人’,已歧而二之矣。”從律法角度而言,李裀無罪。但他道出“首崇滿洲”之實,讓統治者顏面盡失,一開始被定為死罪。最后,“上命免杖,安置尚陽堡”。[5]卷244《李裀傳》順治十二年御史張嘉請求清廷停止設置滿洲官差,被降級調任。[4]卷91,順治十二年四月庚午雍正朝,漢人大宗中舉人,后入翰林院,官至御史,曾奏言抨擊朝廷,“滿洲官督撫者過多”。因“條陳失指”之罪,“罷歸”。[15]卷5乾隆帝多次重申:我朝的定制,“內閣系滿洲大學士領班”。“各部院帶領人員引見,朕降滿洲旨意處居多。昔皇祖時,凡遇滿洲尚書出差,俱系滿洲侍郎領進。班第現已出差,今日兵部引見人員,著照舊例,令舒赫德居首領進。嗣后,即照此遵行。”[16]卷271,乾隆十一年七月下庚申先朝老臣張廷玉如此有威望,也只能委居于滿洲大學士訥親、鄂爾泰等人之后。[16]卷241,乾隆十年五月下甲午杭世駿對“首崇滿洲”之制,頗為不滿,曾公開批判道:“意見不可先設,畛域不可太分。滿洲才賢雖多,較之漢人,僅什之三四。天下巡撫,尚滿漢參半,總督則漢人無一焉,何內滿而外漢也?三江兩浙,天下人才淵藪。邊隅之士,間出者無幾。今則果于用邊省之人,不計其才,不計其操履,不計其資俸。而十年不調者,皆江浙之人,豈非有意見畛域。”乾隆帝看完杭世駿的奏折大為震怒。但是,杭世駿道出了有目共睹的政治話題,高宗又礙于“滿漢一體”的政治口號不便嚴辦。只好不給任何罪名,將他革職趕回老家杭州。[16]卷184,乾隆八年二月癸巳乾隆三十年,高宗南巡,特地召見杭世駿,問其以何為生?杭世駿曰:買破銅爛鐵。乾隆帝大笑,手書“買賣破銅爛鐵”六個字侮辱之。八年之后,高宗再次南巡,還裝著關心樣子問道:杭世駿還沒有死么?[17]卷4《杭世駿逸事》由此可見,乾隆帝對當年杭世駿之折是多么耿耿于懷!
其次,盡管清朝皇帝們反復宣揚滿漢一視、中外一家。然而,旗人集團潛藏對漢人的猜疑,致使此政策之實行,僅流于形式的注重與政治上的號召,實質的作用相當有限。康熙帝曾致力于滿漢一體,但無意之間卻流露出滿漢畛域的觀念。他曾語重心長地告誡諸位皇子:“漢人心不齊,如滿洲、蒙古數十萬人皆一心。朕臨御多年,每以漢人為難治,以其不能一心之故。”[18]卷270,康熙五十五年十月壬子在宮廷出現黨爭后,康熙帝居然說,“蠻子哪有一個好人。”[19]卷13《本朝時事》雖為情急之言,卻更能表現出內心深處真實想法。乾隆四十二年,高宗閱兵湖廣。旗人海福與漢人洪昌運均為副將,年近致仕之年,湖廣總督三寶要求乾隆帝令洪昌運休致,海福任高職。乾隆帝表示反對,認為三寶偏袒滿洲,“顯分軒輊”。但乾隆帝并沒有處罰三寶,反而兩年之后,三寶成為了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總督湖北、湖南如故。[5]卷320《三寶傳》
清廷不僅在中樞機構重用旗人,部院下屬各衙門,這種情況也普遍存在。六部設立后,“順治五年以前無漢尚書缺,四年以前,都察院止有滿人為承政,后始以漢人為左都御史,所用亦多為貳臣。”[20]晚清思想家趙翼批評道:“一部有滿、漢兩尚書、四侍郎,凡核議之事,宜允當矣。然往往勢力較重者一人主之,則其余皆相隨畫諾,不復可否。”[21]卷2《兼管部務》順治五年以后,雖旗人、漢人均能充任尚書之職,但是,“向來各部事皆滿尚書為政,侍郎皆不能有異詞”。[22]卷下《奏對不可含糊》
六部官員成分情況,僅從《清朝通志》一書中所記載就可以看得非常明顯。筆貼式一職,在任何部門均無漢人,完全由旗人擔任。吏部中官職,一些漢人可以充任上至尚書、侍郎,下至郎中、員外郎等官。但是,其他部門的基層官員基本上被旗人壟斷。[23]卷64《職官略一》光緒朝,祭酒盛昱曾言:“八旗之人不及漢人什百分之一,八旗之京官乃多于漢人數倍。”[24]卷95《學校二》
有清一代,理藩院始終沒有漢人在其中任過職。乾隆皇帝認為:“本朝軍務,例屬之滿洲大臣者,非謂漢人即當優游局外也。第以滿洲大臣,夙嫻軍旅,遠勝漢人。國家因能授任,期于公事有濟。”[16]卷329,乾隆十三年十一月下己卯所以,邊疆地區大吏和各地駐防八旗的官員如將軍、副都統、參贊大臣、辦事大臣,均由旗人獨攬,只有到了清末才有為數極少的漢人充任。還有一些清廷認為重要省份的總督、巡撫均定為旗缺。乾隆七年,吏部議準大學士等奏稱:“陜、甘、寧夏及四川松潘等處,皆地界邊陲,較直隸、山西更關緊要,必須分用滿員,以資彈壓。惟直隸、山西沿邊補用滿員,定以五年俸滿,分發有題缺之省,遇缺題補,原因山西并無題缺,直隸題缺無多之故。查陜、甘最多題缺,今若補放滿員,仍照直隸、山西之例,既補邊缺,又調內地。五年期滿,又送部分發,往返為煩。請陜、甘二省及四川松潘鎮各題缺,不論沿邊內地,以五分之一,補用滿員。遇副將、參、游等缺出,兵部按旗將應用人員,揀選請旨補授。”[16]卷165,乾隆七年四月下丁未乾隆帝解釋邊疆地區之所以重用旗人,是因為旗人騎射能力比漢人強。“朕前降旨:沿邊及直隸地方營協,參用八旗滿洲人員。原因滿員弓馬素優,人材驍勁,習于勞苦,整頓營伍,是其所長,是以令其分缺補用。今行之數年,邊方營伍漸次整飭,而滿員之于外任相宜者,亦俱經擢用。”[16]卷365,乾隆十五年五月下庚午這個理由,言詞昭昭、冠冕堂皇,但實質上卻是欲蓋彌彰,正如杭世駿在時務策中指出:“滿洲才賢雖多,較之漢人僅什之三四。天下巡撫,尚滿漢參半,總督則漢人無一焉!”[16]卷184,乾隆八年二月癸巳部院以下各司的中層官員也是如此,旗缺居多,僅八旗滿洲官缺就占到60%左右[25]。據道光十八年(1838)一份檔案統計,當年漢官大小官員共10 463名,滿官大小官員共1 768名,旗下官大小官員共527名。各省出仕人員,本地人各省出仕人員共計16 474名,八旗蒙古、滿洲共計3 295名,漢軍為558名[26]。從這一系列數據來看,盡管旗籍官員不到漢官的1/4,但漢人人數遠遠多出旗人4倍。
歷代清朝皇帝謹記祖訓:“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為臣仆,而究非同族。今雖有漢人為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而已。”[27]由此巨大的隔閡與差距,在旗人與漢人之間自然地就形成了。康熙帝也知道:“滿漢論事,往往不能和衷。”[28]在雍正朝,一些旗籍大臣也很敏感地看到了旗人與漢人大臣之間有很明顯的民族分野,“今夫各部衙門臣員御前奏事,滿漢官員按品排列,并未分立兩側。而九卿議事時,滿臣漢臣常常各列兩側,對坐而議。每議一事,不是滿臣逼近漢臣,就是漢臣照顧滿臣,徒以各自族屬區分異同”[29]。
隨著八旗人數增加和文化水平的提高,旗人的權力網絡慢慢地由中央向地方延伸。入關初,旗人特別是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不外任,主要在京為官。順治十三年,“查向例,滿洲、蒙古官學生,止許選用部院各衙門官,不準外用”[30]卷856《八旗都統·教養》。康熙五十四年(1715),國子監學政伊爾登奏請讓八旗舉人擔任一些基層職務,以解決旗人仕途壅滯的現象。“臣愚以為,滿洲舉人雖與漢舉人多有不同,然比漢軍舉人多二倍,除中進士者外,現有舉人二百余人,所候之缺惟光祿寺署之員外郎,此又與七等蔭生、筆貼式等一起聽用。因人多缺少,致有候二十余年而未得用者。伏乞圣主,若滿洲舉人能被用低職,則滿洲舉人等必感戴圣主之恩,且可鼓勵讀書之人。”[31]從乾隆二年起,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郎中,可以如漢人郎中之例,保舉道府。[32]卷上《滿、蒙郎中》乾隆六年,“滿漢進士,原屬一體。嗣后滿洲進士,亦著照依甲第名次,選用知縣。俾其漸悉民瘼,學習外任之事。”[33]卷4同年又定,旗籍進士還可以任佐貳官以及主簿、典簿等雜役之職。“滿洲、蒙古進士、翻譯進士,既準與漢進士一體選知縣,則向例選通政司漢字知事、翰林院典簿、詹事府主簿、光祿寺署丞、國子監監丞、博士、典簿等缺,不應兼補,請歸滿洲、蒙古舉人選用。其由舉人筆帖式中進士,愿留本衙門行走者聽。若俸次未滿,遇應選知縣準以知縣用。如未選知縣前,俸次已深,仍準以漢字堂主事升補。”[16]卷139,乾隆六年三月下壬辰乾隆六十年,清廷停止捐納制度,外官府以下皆科舉正途。但是總督、巡撫、道臺等職重用旗人,也無需科舉出身,“旗人外放者大都世家子弟”[22]卷下《三老一變》。
“首崇滿洲”的原則,更能從“掌印權”中反映出來。各部院的掌印官,除了吏部和刑部之外,其余部院掌印權皆在旗人之手。“京堂皆一滿一漢,印歸滿官。如遣祀郊廟,俱滿官,他不得預。”[34]
世祖試圖改變這種旗人權力過重的格局,于順治十六年上諭吏部:“向來各衙門印務,俱系滿官掌管。以后部尚書、侍郎及院寺堂官,受事在先者,即著掌印,不必分別滿漢。”[4]卷129,順治十六年十月辛卯但立即遭到八旗貴族集體反對。此事在順治帝逝世之后,還作為他的罪狀寫入遺詔之中,責備他“漸習漢俗,于淳樸舊制,日有更張”。并以明朝“偏用文臣”為戒,批評順治帝:“委任漢官,即部院印信,間亦令漢官掌管,以致滿臣無心任事,精力懈弛。”[4]卷144,順治十八年正月丁巳當年,清廷便更改了福臨的旨諭,“各部院衙門堂司,悉令滿洲官員掌印”,部分漢官的掌印權被剝奪。此后,歷經康、雍、乾各朝,皆施行所謂“分別授官,體制皆有一定”,不允許任意僭越或“致紊階級”之事發生,必須貫徹“各部院堂官,滿漢俱有數人,而歷來各衙門印鑰,皆系滿尚書佩帶”的制度[35]卷181,嘉慶十二年六月癸未。順治十八年題準:“各部院衙門堂司悉令滿官掌印。六科及京畿道、河南道掌印,由都統察院題請欽點。其余各道以現任資深者轉補。各部院屬司,由各該堂官遴委郎中掌印。若郎中有事故,則遴委員外郎掌印升補。”[36]卷51《職官志十》康熙九年,清廷又議準:“各司印信,屬滿洲郎中掌理。都察院各道及五城掌印,屬三品御史掌理。如無郎中三品御史,始令員外郎、四品御史掌理。”[37]卷44《滿洲蒙古漢軍通例》雍正七年,吏部議準條奏六部:“掌印滿司員缺出,令該堂官于郎中內揀選掌管。如無郎中即于員外郎內揀選掌管,該堂官將各司掌印之員派定司分匯齊奏。”[38]
旗人福格談清朝用人制度道:“國朝旗員,不拘文武出身,皆可致身宰輔,或文武互仕,與三代擇賢而任之法相同,不似明紀專重翰林也。”[39]卷1《滿洲掌院》《兒女英雄傳》中旗人非常自豪地說:“本朝的定例,覺得旗人可以吃錢糧,可以考翻譯,可以挑侍衛,宦途比漢人寬些。”[40]
旗人任官,最大的便利就是無功名也可以入仕,漢軍也是如此。“定例,滿洲、蒙古人由部郎改授給事中、御史等官,不必專用科目出身,凡在廉能才干者,皆可薦用。若外八旗漢人,即補漢缺,必須仿照漢人蔭生、進士、舉人、撥貢出身者,方許考用。按從前豫東總督田文鏡,漢軍正黃旗人,初由監生任福建長樂縣丞,遞升知州,內擢員外郎,晉郎中,康熙五十八年,改授御史。是從前漢軍御史,亦不必盡用科目也。”[39]卷11《漢軍御史亦可不由科目》旗人仕途較漢人而言,寬廣了許多,“滿、蒙、漢軍大學士,不必盡由翰林出身。”[41]卷1許多官職不必以科舉起事,“清代滿洲入仕之途甚寬,各部院筆貼式,止不識丁者,殆居多數。循資比俸,亦可至員外郎中。”[42]清末,革命黨人批判滿漢不平等,其中就有這一條:“滿人以筆貼式出身,可封至大學士。漢人則非翰林出身,不能及此。”[43]清朝“不拘文武”,而且可以越級提拔。“向例滿郎中可升副都統,雖文武分途,亦越二級也。”[44]漢人陳康祺也談到:“滿員升遷之途,較捷于漢員,以缺多而人少也。”以旗人中升遷最快的鄂爾泰為例,雍正元年時,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筆貼式,八年就被授予廣東巡撫,“由微末至疆臣,食俸僅六載。”[45]卷7《鄂文恭由筆貼式升至巡撫僅六年》可見,旗人入閣,不一定非要有功名。“國朝滿、蒙由詞林入閣者,道光以前只尹文端繼善一人。”[46]卷2但是,與之相反的是,漢人無進士出身無法就任大學士之職。清廷之定例,“銓曹漢人,非進士出身者不與”[18]卷30,康熙八年七月丙辰。當然如果旗人擁有功名,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清史稿》載:旗人“由科甲進者,編、檢科僅數人,有甫釋褐即遷擢者。”[5]卷110《選舉五》還有“滿洲翰林,開坊最速,故有‘編’不過夏之稱。”[47]卷下法式善也談到自己飛黃騰達受到皇帝的重視與擁有功名有直接的關系。“國朝三甲進士,由詞林躋通顯以勛業德望著者,不可勝數……余亦三甲進士,由檢討到祭酒。緣事議革職,恩旨授編修,越二年,復官學士。”[48]卷2
旗人系統中存在大量的世職、世官,“順治十四年六月十五日奉諭敕令吏部:我太祖皇帝創業定鼎時,與國有益之人,其子孫應當給官的,不應當給官的議奏欽此。”[49]而“漢文臣無世職”,有清一代,僅有朱軾、張廷玉、蔣廷錫等少數幾位擁有此殊榮,“特擴成例”[50]。議政王大臣會議,參入者“皆以滿臣充之,凡軍國重務不由閣臣票發者,皆交議政大臣會議”。[51]卷4《議政大臣》其主要是宗室成員和滿洲貴族,漢人無資格。清朝,漢人少有入軍機,但是乾隆帝覺得,“現在軍機處行走之滿洲大臣人少”,必須增加。當他看中溫福之后,命其“馳驛速行來京”[52]卷2《除授一》。雍正十三年,乾隆帝諭:“現今南書房滿洲翰林甚少。著大學士等,于滿洲翰林內,揀選學問優長,老成諳練者數員,帶領引見,俟朕簡用。”[16]卷3,雍正十三年九月下甲子為了擴大旗籍大臣在軍機處中的比例,乾隆帝甚至以旗人頂替漢缺大學士。乾隆四十五年,大學士于敏中去世之后,高宗讓漢軍旗人英廉任漢缺大學士,仍領戶部[5]卷320《英廉傳》。
“夫今日滿人之政權,百倍漢族。束發為吏,無大過失,則黑首卿相可坐致也。”[53]旗人因仕途坦蕩,升職迅速,漢族士子多有不滿:“十年窗下苦,不及一聲嚎”。清末剛毅由筆貼式升至尚書時,狂妄地對漢人翰林說:“內人日內免身,倘生男也,墜地即與君同一資格。”這一狂言被在場的漢族官員夏仁虎記錄下來,他憤憤不平地評價道:“蓋滿人捐數十金可得筆貼式,其升途一切與編、檢、七品小京官同也。此本漢、滿顯分之階級,唯剛傲恨,不恤人言,乃引以辱漢人耳。”[54]李提摩太與剛毅交流時發現:“通過剛毅的詳細敘述,可以清楚地看到滿族人與漢人之間的鴻溝有多寬,之間所充滿的嫉妒有多深。”[55]旗人盛昱也指出:“八旗之人不及漢人什百分之一,八旗之京官乃多于漢人數倍。荒陋貪鄙,動為人笑。筆貼式,旗官之初階也。近者,不由學而由捐,黃口乳臭、目不知書。伺候堂官,有同奴隸,浸而升司官、放道府,甚且長封疆、長臺閣,內患之所由起,外侮之所由來,孰非此輩階之厲哉!”[24]卷95《學校二》
由于滿漢地位懸殊,常有低級旗籍官員污辱漢族高級官僚的事件。順治十六年,滿洲學士麻勒吉當眾指責直隸總督張元錫失儀,并加以呵斥。張元錫不堪其辱,又無處伸張,無奈之下,“引刀自刺”。[56]順治帝責斥麻勒吉任意妄為,下令九卿議其罪行。諸大臣認為應該將麻勒吉“奪官籍沒”,但是順治帝僅將其“削加級、奪誥敕而已”[5]卷273《麻勒吉傳》。
清初,漢族官員拜見八旗滿洲王大臣,呈奏政事之時均要長跪不起[57]卷16《集議國政大臣見諸王不得長跪》。年高而體弱漢人大學士王熙和李之芳等人,在年輕的康親王杰書面前需跪著奏事,“大學士王熙等向諸王白所議,跪移時,李之芳年老,起而踣”。高層云上奏:“是非國體也。”康熙帝也認為漢大臣在八旗王爺面前長跪,不合禮數。“朕召大臣議事,如時久,每賜墊坐語。今大臣為諸王跪,于禮不合。”于是,康熙帝下令:“宗人府,吏、禮二部議,嗣后大臣與諸王會議,不得引身長跪”[5]卷282《高層云傳》。康熙二十七年,再諭:“朕與大臣議事久,猶賜坐與言。今諸王大臣在朝會議,何得令大臣久跪諸王之前。嗣后,會議公事,永遠禁止大臣向諸王屈一膝跪。”[37]卷51《典禮志二·八旗朝儀》盡管圣祖如此規定,滿漢大臣相見禮還是不平等。在晚清,“司員筆貼式謁見,滿者請安,漢者打躬”[58]。
不僅如此,在清朝官制中還存在滿漢同官不同級的現象。“滿洲大學士、尚書、左都御史,俱系一品。侍郎、學士、副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俱系二品。漢大學士,原系正五品,今為二品。尚書、左都御史,俱系二品。侍郎、學士、副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俱系三品。滿洲郎中系三品,員外郎系四品。漢郎中系正五品,員外郎系從五品。”在六部之中施行滿漢雙軌制,即各部尚書均有一滿一漢,侍郎是二滿二漢。但對滿漢而言,存在同官不同級的現象,清初的旗籍大學士、尚書、左都御史等官,“具系一品”。而同樣官位的漢人卻是“原系正五品,今為二品”。旗籍二品官為侍郎、學士、通政使等,但漢人僅為三品。旗籍郎中為三品,員外郎為四品,而漢族郎中則正五品,員外郎為從五品[18]卷32,康熙九年三月甲戌。平級的官員,旗籍官員權力在漢官之上。禮親王昭梿認為:“漢之六部九卿奉行文書而已”[51]卷10《圖爾泰》。這一切均有法律依據。“本朝定制,各部滿尚書在漢尚書之前。大學士管部者,雖漢人亦列滿尚書前,若滿漢皆以大學士管部,則仍滿先漢后。”[59]卷3《滿漢大臣班次》盡管這一政策康熙九年得到改變,實現了同官同級。但許多不平等政策還在延續,如在武職封贈方面,《大清會典》就明確規定,八旗武職一品以上全可封為光祿大夫,而漢人武職只有伯爵以上級別的官員才能封贈為光祿大夫。正一品和從一品,只能封為榮祿大夫[60]卷118《兵部八·武職蔭敘》。八旗子弟在戰爭之中受了一等傷,朝廷撫恤其五十兩白銀。但是如果綠旗兵受一等傷,其撫恤金僅僅為三十兩。[13]卷21在陣亡方面的撫恤,差距更大。康熙二十二年,都統照一等精奇尼哈番發放白銀1100兩,同為從一品級別的漢人提督只有800兩。八旗副都統是950兩,漢人總兵為700兩。八旗參領為750兩,漢人副將為600兩[61]卷106《兵部二十六·卹賞》。在立功受賞方面,八旗與綠旗兵又有別。“八旗定制,凡從軍有功者,視其功之優次,與之功牌。分三等級,凱旋日,兵部計其敘功,與之世職。”綠旗立戰功也有封賞,“凡臨陣奮勇者,與之功加一次,然核計功加二十四次,始敘一云騎尉。”比起八旗來,天淵之別,這導致綠旗在戰場上,不愿意拼命[51]卷6《綠營功加》。
在日常生活之中也能反映八旗、綠營兵的待遇差別。旗人每月八日領米,“遇桀驁旗人,種種挑剔,倉書、斗級忍氣吞聲”。將軍和副都統的俸米,按規定是大米和小米并發。但因為大米價格高,將軍等人只要大米。而綠營士兵只能領麥豆,在領取麥豆時,毫無怨言,“不至大費唇舌”[62]78-79。綠營士兵的俸餉和俸米經常被苛扣,但旗人就不會出現這情況。“旗員領米放餉,皆有余剩,可以沾潤,外間兵餉,絲毫不能克減。”[62]202由于八旗、綠營待遇迥異,導致兩者很難和睦相處。乾隆九年,高宗就此現象進行過嚴斥:“國家設立駐防滿兵,原是彈壓地方,衛護百姓之意。必與綠旗兵丁,和輯相安,始為有益。若滿兵輕視綠旗,恃強凌弱,固屬不可。倘綠旗兵丁藉稱受滿兵欺凌,動輒鼓聚喧鬧,此風亦不可長。”[16]卷226,乾隆九年十月丙午
旗人的特權地位,在科舉考試上也有表現。有清一代,二百八十年間,旗人在科舉的中式人數和所占的比例基本上沒有什么變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政治特權在其中起了保障作用。
順治年間,清廷就將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和漢軍三者單列出來,并規定進士上榜的人數。順治八年六月,禮部議定從鄉試至會試,八旗科舉錄取人數。“凡遇應考年分,內院同禮考,考取滿洲生員一百二十名、蒙古生員六十名。順天學政考取漢軍生員一百二十名,鄉試取中滿洲五十名、蒙古二十名、漢軍五十名……會試取中滿洲二十五名、蒙古十名、漢軍二十五名。”[4]卷57,順治八年六月壬申八月又增加了會試的錄取人數:“滿洲、蒙古、漢軍舉人于明年會試,原額取六十名,今加額二十五名。”[4]卷59,順治八年八月丙寅隨后的幾年,由于清廷統治范圍的擴大,需要的八旗行政人才也隨之增加。故而,清廷不斷地增加八旗鄉試和會試的錄取人數。順治九年,在原有會試錄取人數的基礎上,增加中滿洲進士十名,蒙古進士五名[30]卷281《禮部·貢舉·會試中額》。順治十一年,又增加八旗鄉試中舉人數。“順天加舉人十名,大省加舉人七名,中省加舉人五名,小省加舉人三名。滿洲、漢軍各加舉人十名,蒙古加舉人五名。十二年會試中額:直省共加進士五十名,滿洲、漢軍各加進士十名,蒙古加進士五名。”[4]卷84,順治十一年六月庚辰
八旗中試人數加起來增加了二十五名,而如江浙、湖廣等大省漢人中試人數才增加十名,可見增加力度之大。康熙八年,清廷恢復八旗科舉考試后,“定滿洲、蒙古、漢軍鄉會試額數。順天鄉試,滿洲、蒙古編滿字號,共取中十名。漢軍編合字號,共取中十名。會試,滿字號取中四名,合字號取中四名。”[18]卷30,康熙八年七月乙卯在康熙十五年,“恩詔滿洲、蒙古進士,加中二名。漢軍進士,加中二名。”[61]卷53《禮部十四·貢舉二》如此以來,滿、蒙中試定額增加到六名。后來,國子監祭酒吳苑奏言:“八旗之人,學習制藝者日多,而中式之額太少,請增加名數。”[18]卷159,康熙三十二年六月乙亥康熙帝考慮到此為實情,于是從此不再固定滿、蒙會試中式名額,按照參考人數多少,“定額取中”[18]卷250,康熙五十一年四月丁卯。
可以看出,八旗科舉,滿、蒙、漢軍錄取的人數比較多。康熙二十六年以后,不再定額,“會試額數,俟禮部臨期請旨”[63]卷348《禮部·貢舉》,但欽定人數也不會少。因為在雍正十三年,乾隆帝曾恩詔:“鄉試大省加三十名,次省加二十名,小省加十名。”[24]卷49《選舉考三·舉士》八旗的定額也隨之增加,“滿洲、蒙古、漢軍照小省例加中”[64]卷23《鄉、會試廣額》。但實際上,在嘉慶二十五年,“滿洲、蒙古加六名,漢軍加三名”[24]卷85《選舉考二·舉士》。由于八旗的人數少,而且入仕途徑多,真正參與科舉的人數是有限的。故而,他們的錄取比例是非常之高的。以生員考試為例,順治八年,清廷規定八旗子弟,歸順天府考試進童生。清初八旗子弟錄取名額,因科舉考試幾度中斷,而屢有變化。后來大致固定為:“八旗滿洲、蒙古額進六十名,增生六十名,廩生六十名,增生六十名,一年二貢。漢軍額進三十名,廩生三十名,增生三十名,一年一貢。盛京滿洲、蒙古額進十一名,廩生六名,增生六名,三年一貢。漢軍額進八名,廩生三名,增生三名,五年一貢。”[63]卷370《禮部·學校》
當時漢族人參加童生考試,康熙二十九年,“覆準江南、浙江每中一舉人一名,額定錄科六十名應試。”[65]卷193《選舉三·文科》到了康熙三十年,清廷又定:“江南、浙江錄科額數,每中舉一人,于舊額六十名之外,加四十名。”[60]卷72《貢舉一·科舉通例》也就是說,江浙地區生員的錄取率僅為1%,但實際上江南大省的錄取比例還根本達不到1%。乾隆十三年,科舉定額,“每舉人一名,大省錄取八十名,中省六十名,小省五十名。”[63]卷337《禮部·貢舉》若以中省為例,錄取率為60∶1。金埴曾言,順治十四、十五年間,漢人士子在鄉試中得到功名很難,“負才無名者,多不得預”,其根本原因在于錄取額數太少[66]卷6。浙江一省的中舉名額,這一段時間只有83人,錄取的比例為145∶1。康熙五十八年,江西巡撫白璜疏言:江西鄉試入場士子多達12 000余人,而中舉人數僅為90人,其錄取比例也高達134∶1。康熙帝在批閱殿試考卷之時,對馬齊發出感嘆:“朕試八旗舉人騎射,僅八十余人,即取中進士十余人,似乎太過。漢人舉人萬余,僅取中一、二百名進士”[67]。
相形之下滿洲、蒙古八旗子弟童生錄取率遠遠高于漢人所在的任何一個省。嘉慶初年的錄取情形是:“在京八旗滿洲、蒙古童生,額進六十名,核度近年應試人數,均在五六名內取進一名。”[68]卷381《禮部九十二·學校》駐防八旗的錄取比例,以吉林為例。“吉林滿字號(八旗滿洲、蒙古——作者注),嘉慶五年設童生每五、六名取進一名,廩增額各一名。”[69]卷47《學校志四·學署學額》錄取率若按5∶1計算,是漢族童生錄取率的12倍。實際上的錄取率,可能還要高于此數。
生員參加各省鄉試,取中者稱舉人。清朝各省錄取舉人有固定名額,乾隆初年,順天府地區名額最多,為135人;貴州名額最少,僅36人。滿、蒙八旗子弟在順天考場參加鄉試,清初錄取舉人曾一次達50人之多。康熙二十六年,八旗滿洲、蒙古與漢族一體鄉試,他們的錄取舉人名額為10人,到乾隆初年大致固定為27人。當時漢族生員中舉人的比例各省不一,“直隸、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廣為大省,準其每舉一名,錄送科舉八十名。山東、山西、河南、陜西、四川、廣東為中省,每舉人一名,錄送科舉六十名。廣西、云南、貴州等為小省,每舉人一名,錄送科舉五十名。”滿、蒙旗人若按生員考試取60人計算,則僅是生員錄取名額的1/3,較漢族大為容易。“順天鄉試,滿洲、蒙古、漢軍官卷,照小省取中”,十名中取中一名[16]卷558,乾隆二十三年三月丙申。即使是駐防八旗,錄取比例也是很高的,道光年間鄉試,“各省駐防鄉試,每十名取中一名,過半者增一名。”駐防翻譯科的錄取比例則更高,“滿洲、蒙古童生五六名取進一名”[70]卷9《科第志例》。光緒十年,清廷覆準:“嗣后,各省駐防文童,如應試人數在六名以上者,均按照六名取進一名,不得統按每五名取進一名。其實因應試人數僅止五名,或所剩零數適有五名,方準取進一名。以符每五六名取進一名之例。”[63]卷381《禮部·學校三十二》對于邊疆地區,清廷有一些照顧性的政策。“吉林廳府考后,照滿、合號一體院試,取進惟民籍各童,照滿、合號每五、六名取一名未免過優。但念黑龍江向無學校,非破格不足以鼓舞振興。”[71]卷24《學校·學制》籍此鼓勵邊疆地區學子上進。至于宗室旗人,科舉之待遇則更加優厚。從清初至嘉慶四年,宗室無需通過鄉試,直接參加會試。宗室會試,成績稍微可觀者,即委以重用。
八旗子弟在文科科舉中有固定的錄取名額,受到清廷的文化保護。在清朝,除了一般的文、武舉考試外,還有翻譯科考試。翻譯科考試則是為旗人特設的,漢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染指。“清翻譯科專為滿洲文、蒙古文與漢文之翻譯而設,應試者以八旗子弟為限。”[72]其規制如文科,“翻譯鄉、會試,照文鄉、會試之例辦理。”[24]卷85《選舉考二·舉士》其錄取比例也相當高,道光二十三年定:“各省駐防翻譯童試,滿洲、蒙古童生五六名取進一名。”[70]卷9《科第志例》綏遠地區滿洲、蒙古旗人也是五六名錄取一名。清廷定:“應試人數如在一百十名以上,酌加進額一名;一百三十名以上,酌加進額二名;一百五十名以上,酌加進額三名。”[72]卷6《學制》
通過舉行翻譯科舉考試,清廷力圖達到兩個政治目標:一是擴大旗人的入仕機會,“我朝掄才取士,于定立制科之外,復設翻譯科目,既以廣八旗士子登進之階”。[68]卷364《禮部·貢舉》通過科舉考試,確定份額以保證漢軍、八旗滿洲和蒙古在各個部院中都有自己的代表。其二,是通過這種手段,鞏固滿語的國本地位,以維護旗人舊習。“令旗人考試翻譯舉人、進士,原以清書為滿洲根本,考試翻譯使不失滿洲本業也。”[36]卷103《選舉志八·八旗科第》
清廷通過壯大八旗統治集團以羽翼政權的統治方式,通過強制執行的八旗本位法令來扭曲政治、經濟資源的分配,使八旗統治集團取得極大的優勢與利益。八旗制度使得旗人在經濟方面引人矚目,在清朝社會內享有獨特的權利和地位,使旗人產生與眾不同的優越感,漢民也感覺旗人與自己完全不一樣!如此以強化異質邊緣的方法,來強調八旗之間的同質性,以達到增強八旗之間的凝聚力和彼此認同,以便更好的維護他們所擁有的共同資源和特權地位。入關之初,八旗士兵橫行地方。這些,都造成旗人和漢人根深蒂固的猜忌和互不信任,最后導致旗民的相互背離。
在各種社會資源優勢的吸引下,各色的旗人自動地向八旗滿洲靠攏,使得旗人的整體意識不斷的增強。如此一來,不僅在他者的眼中,即使在旗人內部也產生了一種共同自我的身份認同。在旗人眼中,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統治集團,其他的族類被視為低劣。所以,“在清代,只有旗民之分,沒有滿漢之別,在八旗當中的,就稱‘在旗’,不在的,就稱民人。”由于清廷在各方面給予旗人大量的特權,旗人成為當時中國社會中位于民人之上特殊的群體和社會集團。旗人的身份與眾不同,從而使旗人產生與民人不同的意識。八旗子弟以勝利者和統治者的姿態,在民人面前展現自己旗人身份的驕傲。《嘯亭雜錄》中曾記錄了發生在順治朝一個關于八旗壯士阿里瑪的小故事。清朝處決犯人在宣武門菜市口進行,而這一塊屬于漢人聚居之地。阿里瑪覺得自己身為旗人,卻要在漢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受刑,有損于旗人的形象。故而他用腳掛住城門,要求行刑官在宣武門之內處決自己[51]卷8《阿里瑪》。即使在清末,八旗政權風雨飄搖,旗人地位也江河日下。但他們的優越感和自信心沒有絲毫的削弱,在中國傳教的外國人士也發現了這一點。“雖然在滿洲,官員或軍官的稱號也不能使任何人不挨棒子,但官員只是在某些場合才受這種刑罰,并且規定的棒數要比士兵少。任何一個軍銜都使獲得軍銜的人享有世襲貴族的稱號。總之,滿洲官員特別對他們的貴族身份感到自豪,對它談論最多。”[73]
清朝統治者不斷地向八旗子弟灌輸以民族優越感為前提的統治意識,諸如追求軍事價值,堅持八旗本位、擴大八旗特權、提高八旗地位等,從而塑造出完全異于漢人的征服者的統治特征。八旗制度雖然不是旗人認同形成的原動力,卻是不可置疑的推動力和母體。八旗制度給予旗人的,不僅僅是直觀的特權和利益,而且包括種種意識形態、心理認同與文化因子。“在它的歷史發展進程中,民族不再僅僅是它內部的人群之間的一種原始的結合,除了族群的結合外,它也開始包含一種宗教上的或者語言上的共性,或者建立在共同的制度基礎上,或者一些模糊的特點,如共同的歷史經驗或命運感。”[74]八旗制度使旗人在形成、發展、壯大的過程中,凝固為一種區別于其它群體的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相對獨立的特權階層。這正如滿人赫泰所說:“國家定鼎以來,布列八旗,分編參佐領為之管轄,猶天下之省、郡、縣為之階。第八旗之設參佐領,并隱然以一旗為一省,一參領為一府,一佐領為一縣矣。”[75]卷35這些差異,也使旗人具有了自我主體性表現形式,并成為區別于其它群體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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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穎超
10.13718/j.cnki.xdsk.2015.01.022
2014-07-03
陳力,歷史學博士,長江大學文學院歷史系,講師。
2014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清朝八旗內部民族融合研究”(14FZS026),項目負責人:陳力。
K249
A
1673-9841(2015)01-016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