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霞
大學治理問題的實質就在于尋找一種適合大學的制度安排,減少大學這個組織運作所帶來的成本,進而在這種制度安排上實現大學理念。牛津大學的紐曼教授將大學定義為“一切知識和科學、事實和原理、探索和發現、實驗和思索的高級保護力量”[1]。德國洪堡的大學理念則為“學術自由和科學研究至上”[2]。可見,大學的核心問題是大學自治和學術自由。學術自由是與一定的制度因素聯系在一起的,大學自治體現的則是大學作為法人主體的自主性,要求其能夠基于自身資源基礎制定可以靈活應對外在環境變化的發展戰略。國家作為所有者、政府作為管理者、學校作為辦學者三方之間的權力和責任必須明確。大學自治就是以契約的關系將三者聯系起來,承認和保護國家對學校的所有權、政府對學校的管理權、學校對人才培養的所有權。在此基礎上,大學自治制度的建立中就具有了一種激勵兼容機制,使相關各方在追求自身效益最大化的同時,又確保了大學理念的實現。
一我國大學的特殊性及大學治理中的委托代理問題
激勵約束問題是基于委托代理問題之上的。現代企業理論認為,企業是一系列不完備契約的組合,是人們之間進行交易的一種方式。由于事物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偶然性,人們往往難以預料未來將會發生什么,因而在簽定合約時,無法詳細列出每一細節。正是因為合約以及相應的法律法規存在的不完備性,使得參與人在合約進行過程中易產生機會主義行為,從而違背了契約訂立雙方最初的意圖,造成損害。同時,訂立契約的雙方存在非對稱信息,即雙方擁有不完全一致的信息,其中一方處于信息劣勢。契約訂立一方的信息與對方的期望之間有差異,所以在合約執行過程中,以上兩個方面的原因導致委托代理問題的產生。為了實現社會資源的有效配置以及經濟活動的效率最大化,就必須設計一套有效機制以解決出現的問題。
是不是大學中的委托代理問題也可以和企業一樣通過上述方案得以解決呢?這就要從大學的特性談起。大學與企業的不同在于:
首先,大學通常是一個非贏利性機構,沒有所有者。非贏利性并不意味著大學不能有利潤。在市場化進程中,大學作為一社會實體,當出現創利的機會和需要時,通過合理的途徑是可以去獲取的。但這些利潤只能用于與大學宗旨相關的活動和目的,不能被某個人或某個組織團體占用。
其次,大學的社會價值也難以量化為貨幣形式的指標。大學向社會提供的產品是其培養出的學生。學生作為知識型的綜合人才,即使在工作崗位上,其價值也難以完全直接量化為貨幣形式。一所優秀大學的評判標準應該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聲譽、校內資源、學生及校友的未來貢獻、有效的教學實踐和過程、科研能力等。而且就我國目前而言,畢業生的就業率已成為衡量一所大學的重要指標。所以說,對大學的投資和管理是一項長期的社會綜合工程。
再次,大學與教師之間并不是純粹的雇傭勞動關系,大學與學生之間也不純粹是消費服務關系。教師和學生是一所大學的主體,教師是大學得以正常運行的關鍵因素。對教師的激勵約束是至關重要的,大學管理者應當意識到這一點。教師是高級人才,在教學和科研方面具有極大的自主性和靈活性,他們這一群體絕對不同于企業職工的重復、固定的工作模式,不可能對他們實行企業中的計件、計時工資和獎金。
大學既不同于一般企業組織,也不同于政府部門。大學是一個共同體,承擔著社會功能,耗用著社會資源,因而大學治理的激勵約束機制的建立要從大學本身獨特的委托代理關系出發,而不能照搬企業的做法。我國的大學絕大部分都是隸屬于政府,行政性很強,但大學在長期的運行過程中,已經形成了其自身內在的成長路徑和發展規律,對大學的治理,要確保管理能力回歸大學主體,實行真正意義上的“治理”。
所有者為大學提供了各種資源,作出了相應的制度安排,委托一定層級的代理人按設定的目標管理大學,委托代理關系隨即產生。我國大學中的委托代理關系包括以下三層:全體人民作為生產資料所有者將教育資源的配置權委托給政府代理,形成了全體人民和政府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政府委托大學管理者按既定目標代理大學事務,政府和大學管理者(通常為大學校長)之間形成了委托代理關系;最后是大學管理者與大學教師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
二我國大學治理的激勵機制
一般而言,委托代理問題的解決就在于建立一套可以最小化代理成本的激勵約束機制。具體到我國大學治理中,則可采取以下相應制度設計:
一是政府作為人民大眾的代理人和大學教育資源的委托人,其發揮作用的范圍和權限應由國家立法明確規定,將針對政府的制度約束上升到法律高度,監督政府從全體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為公眾提供最優化服務。政府針對大學的運作管理,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和措施,消除各種非效率,保證教育資源的有效利用。政府只是游戲規則的制定者和監督者,本身不參加游戲,因而政府從直接經營大學、干預大學事務等微觀層次中解脫出來,明確政府邊界,使大學的服務不斷走向社會化。
二是大學的非贏利性組織性質,決定了大學這個組織中的相關個體不享有“剩余索取權”,不可能實行類似企業的“分享制”,只能通過物質利益、市場、行政權力和道德力量的共同協調作用。因而,大學內部的激勵約束機制制定主要應從兩個方面來分析:
第一,針對校長的激勵因素。代理人通常都具有多重任務,在考慮完成這些任務時也必然會涉及到這些任務的優先次序。由于委托人和代理人的效用函數不一致,因而委托人在進行激勵時,應當使代理人可以自覺地將符合委托人利益、與委托人關系重大的任務擺在優先的位置上加以完成。
校長作為代理人的首要任務是按國家和社會的發展要求治理大學,實現大學的目標和理念。
薪酬激勵是最基本的激勵手段,主要包括基本工資、獎金、津貼和福利,以及與未來業績相聯系的其他激勵。校長只有在自身利益得到滿足后,才會有動力去激勵教師。不過,由于我國薪酬管制的存在,在職消費成為大學校長的替代性選擇。校長的在職收益還包括聲譽、地位、灰色收入等。因而說,物質刺激在短期內比較有效。于是也就引出了精神激勵這一手段。
美國管理學家麥克萊蘭(DavidC.McCleland)的激勵需求理論認為,權力是人的一種基本需求,具有巨大的激勵作用。所以,控制權激勵也是非常重要的。控制權能夠帶來控制權收益,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領導者施展才能、體現其教育家精神的自我實現的需要;可以滿足控制他人或感覺優于他人、自己處于負責地位的權力需要;可以使大學領導者具有職位特權。但是,高度的控制權容易導致大學校長的“尋租行為”,即從事非教育性、非學術性等與大學發展無關的活動以提高自身私人利益的行為。
第二,對大學教師的激勵機制。大學教師作為代理人的首要任務是開展教學活動并從事相應的研究,因而要激勵并約束大學教師將該任務的完成放在優先地位。
大學教師具有以下特點:高學歷、高素質;勞動富有創造性、長期性和隱形性;需求的豐富性和多層次性;價值觀的相對獨立性。結合這些特點,對大學教師這一特定群體,要實行以內在激勵為主、外部激勵相結合的管理方式。
首先是經濟激勵:這同校長的薪酬激勵一樣,是最基本、最低層次的需求,同樣也表現為工資、獎金、津貼和福利等。其次,大學教師的內在激勵源于其對教育工作本身及完成任務所帶來的滿足感,以及學術界和學術領域的認可。作為知識交流的長期回報,教師一般更把職業作為一種事業享受和精神回報對待,而社會對大學教師職業地位的較高認同也是一種無形激勵。
三我國大學治理的約束機制
正是因為激勵機制在發揮作用的同時,會產生相應的副作用,所以建立約束機制是與之密不可分、相輔相成的。
理想的約束機制要求:代理人偷懶能得到有效監督;代理人有一定的危機感,優勝劣汰;代理人的行為在委托人利益范圍之內。
1針對校長的約束機制
首先校長會受到上級的權力控制約束。在我國目前的政治環境下,校長是行政任命的,受上級權利控制比較大。大學仍缺乏相對的獨立性,國家和大學仍是行政隸屬關系,政治的價值高于大學的價值。
其次是市場約束:政府在確定大學領導者的制度規則上,不應完全采用行政任命,而是要同時引入市場競爭機制,形成優勝劣汰,使校長具有一定的職位危機感。
再次就是道德約束:校長作為一種專門性人才,更加追求的是自我價值的實現。校長作為一個普通人首先要遵守基本的一般行為規范,同時校長這一特殊身份引起社會對其獨有的道德要求。
2針對教師的約束機制
大學教師屬于基礎性較強的專業性人才,其“資產專用性”使其很難跳到別的領域任職。因而,教師更多的是在學校之間流動,教師自身的條件也產生了自我約束,并使學校保持相對穩定性。同樣,學校也要引入市場約束,即競爭機制,打破“聘用終身制”,不斷為大學組織注入新的活力,促使創新活動層出不窮。只有這樣,大學才能真正成為創造知識和傳授知識的社會主體。
大學治理過程中的委托代理關系傳統上都是采用長期契約的形式。委托人實現了一種穩定,能夠帶來可預測性及安全,而且可以推動代理人專業化水平的提高。但這種契約具有不完備性,難以應對各種偶然事件。長期契約沒有引進競爭,易產生道德風險。而短期契約的目的是為了推動競爭,但當大學運行過程中的競爭過于激烈時,又會出現不穩定。所以,現行的規則操縱者應注重將長期契約與短期契約相結合,取長補短,共同推進社會福利。
另外,需要強調的是,就大學的有效治理而言,校長選擇問題和選擇稱職的大學教師問題可能比對校長和教師的激勵約束更為重要。畢竟,只要有適度激勵,每個人都會努力工作,但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成為稱職的校長和教師。因而,大學治理中,還應著重考慮人力資本的配置效率問題。
綜上所述,要從根本上解決我國大學治理中的委托代理問題,應當轉換觀念,注重建立各種制度安排所需的制度環境,充分、合理地利用既有的教育資源,使大學能按其自身特征和社會發展規律的要求、在相關參與主體的共同努力下健康、有序地發展,實現大學理念,完成大學作為知識傳播和知識創造的社會歷史使命。
參考文獻
[1]張維迎.企業理論與中國企業改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2]埃瑞克·G·菲呂博頓,魯道夫·瑞切特.新制度經濟學[M].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