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情懷詞作戲

易凌啟

2013年11月26日上午，越劇《柳永》在滬召開了研討會。滬上十多位戲劇界專家與劇組主創人員一起出席會議。《柳永》一劇以柳永在不同時期的代表作串連其人生片斷，虛實相間進行詩化的呈現，這是一部文學性極強的戲劇，同時也是當前一部異于傳統的新編越劇。因此，對如何表達作品的詩詞意蘊和越劇風味，與會專家發表了許多不同意見。

陳達明

失事求似，詩化呈現

談到歷史人物，我還是非常贊賞當年郭沫若對于歷史人物創作的提法，叫做“失事求似”，未必實有其事，務必確有其情。對歷史人物創作，大的方面不能胡來，但是并不一定要追求細節的那種真實。王仁杰確實是動了一番腦子，找到了符合特定的歷史人物呈現的樣式，那就是一種虛實相間的，大的一些片斷，符合歷史真實的片斷，但細節上又根據柳永的詞進行詩化的呈現，我覺得這契合特定人物表現的樣式。柳永這個人物運用尹派這樣一個具有哀婉藝術特色的流派來演繹，我覺得非常對路。王君安這次的表演、演唱是從人物出發，塑造人物非常到位，在尹派的人物形象畫廊里面又添了一個藝術形象。

沈 斌

創作思路統一實屬難得

我對柳永這個題材有感情，因為我曾經導過越劇《柳永與蟲娘》。在導那個戲時，對柳永這個人物、這個故事，我們反復推敲了好多。我看了芳華的《柳永》以后，有另一種感嘆，這個劇給我的感覺首先它是詞曲故事音樂劇，我想不單單是編劇，所有的創作部門都應該統一在這個思路底下才能完成，所以這個戲的呈現難度是極大的。總體上我認為這個戲大氣，整個節奏也是流暢的。可是越劇的味道怎樣呢？我想越劇的味道主要是唱腔。但我想看完之后，覺得越劇觀眾還是有點不大滿意。詞本來是長短句的，如果是昆曲來演，可能味兒比較正，但是越劇來演就有點問題，不太符合越劇唱腔的格律，越歌或許要好一些。所以如果這個戲要保留下來，編劇這個地方還是需要點二度創作的思維，來適應越劇的唱腔，不然僅僅是唱出柳永的詞，對越劇而言，意義是不大的。

史濟華

一定要用越劇的曲調

王君安在《柳永》中的唱腔繼承了尹先生的特點，把握住了柳永的詞曲當中最典型的情真意切、傷感動人。與此同時，她也有許多新的地方。流派不是閉門造車，我認為《柳永》是尹派的腔，但有繼承有發展。沈斌老師講的問題，我認為是個大問題，我非常同意這個看法，越劇的唱詞一定要用越劇的曲調來表現它，這樣才能使觀眾容易接受，不然總是有出戲的感覺。記得有一次周總理接見的時候跟我講，他說你們搞現代戲很好，你們是不是把越劇當中好聽的流派唱腔用到現代戲當中去，要大膽，要用上去。劉覺的《三唱周總理》，其中要不要用傳統唱腔的問題，我們內部爭執了好多，但最后我們還是把傳統唱腔用上去了，觀眾也接受。所以還是要加強越劇的韻味，把越劇好的曲調能夠用上去。

端木復

詠嘆再多點人物感悟

編劇王仁杰采用的方法實際上就是用曲牌體，把柳永不同時期的代表作串起來，用柳永的詞來演繹他的人生片斷。這樣一種處理方法應該說也是匠心獨運、動足腦筋了。但同時帶來的一個問題，跟柳永一樣，成也為詞、敗也為詞。劇本用詞來結構整臺戲，雖然基本按照時間來，選的點也是很好，但是又是楚楚、又是蟲娘，還有那么多事件，又要寫出完整的人生，因此人物著落點的力量分散，人物的完整性受損，特別是性格發展和人物關系上的呼應有一些不足的地方。最后一段柳永詠嘆自己的際遇，目前只是一段反思，似乎可以再多一點反映柳永在不同時期應該有不同內心活動和感悟的內容。

馬莉莉

“似曾相識” 有點干擾

戲曲帶給觀眾一種美是很重要的，一定是美了才能吸引觀眾。《柳永》就給我這種美的感覺。但是我看那個舞美，忽然覺得怎么像昆曲的《紅樓夢》？后來翻了說明書，果然導演是同一位導演。昆曲《紅樓夢》給我的印象比較深刻，但現在戲曲的主創人員很缺乏，一些創作人員在各劇種之間的客串，導致劇種本有的特色削弱了，這也是我們戲曲面臨的問題。

談到王君安的表演，我覺得她把柳永那種懷才不遇、帶有一點悲劇命運的文人形象刻畫得比較生動。有兩段戲我特別喜歡的是，一個是“寫錯名字”這一段，開始是得意得不得了，到最后又突然遭遇落魄，分寸拿捏得很好。還有一段是柳永和蟲娘重逢的那場戲，特別美。但我覺得其中還是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有點像昆曲的表現。

蔡正鶴

幻影人物需要再調整

導演整體的處理非常簡潔、干凈，他通過場面營造來激發起觀眾的審美情緒，因此整個戲盡管矛盾、沖突比較平淡，但是觀眾還是被牢牢吸引住，看得出導演功力了得。但我也想提幾點自己的想法：第一，柳永幻影的出現有點多余，劇中多次出現真人飾演的柳永的幻影，但幻影的出現對劇情并沒有更多地推進，可能不用比用更好，現在這樣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出現，讓人一點聯想都沒有，是不是可以調整一下。第二，序幕的唱，缺少越劇的味兒，特別是幾段詞的唱，當然這些詞都是原作，但曲調顯得太歌曲化了點，有時又有點像古曲，這些與越劇的味道相距太遠。

鄒 平

王君安表演錦上添花

《柳永》用詞串聯全劇，但并不只僅僅是找了六首有代表性的詞，而是把柳永一生最有代表性的東西，用六首詞來概括。整個戲從第一場開始是最熱鬧的，是最高點，舞臺上的柳永，就從這一生最高點開始一路往下走。前三場戲相對來說結合得比較緊密一點，后三場戲相對來說跨度比較大，而且每一場戲柳永必然出來，每一場都是重頭戲，都要唱，都要表演，有的是半場，有的是全場，這樣的劇本構思、這樣的結構，讓王君安的表演很有難度。應該說本子提供了一個很好基礎，而王君安的表演則是錦上添花，很好地把握了柳永這個人物，并將他富有層次感的呈現在舞臺上。

戴 平

滿足不同層次觀眾需求

這個劇把柳永這樣一個歷史人物，基本真實地反映出來，而且能夠體現出他的思想風貌、內心情感。看得出，編劇王仁杰對這個人物的體會可能會更深，他的內心與柳永這樣一個人物有很多共鳴之處，相比之下，越劇《柳永》還是比較通俗，容易理解，從劇本角度來講，可以作為文學作品來讀，所以我覺得可以把《柳永》這樣的作品送到大學里，讓學生有更多感性認識。這個戲可以滿足不同層次觀眾審美的需求和愛好。endprint

關于柳永的詞在劇中到底怎么樣用比較好？是用越劇的曲調來唱好，還是現在這樣介于越劇跟古詩詞朗誦之間的吟誦方式呢？我建議不要去大的改動，如果再大改、大動，就破壞了這個戲特有的美感。

張文龍

有人文、有歷史、有創新

《柳永》是越劇界比較少見的藝術精品，主要體現三方面：首先，它具有非常強烈的人文情懷，很多中國知識分子想當官，但卻做不好官，同時又沉湎于浮華之中——柳永身上所展示的弱點具有很大的涵蓋性。觀眾除了能夠欣賞柳永的詩詞以外，也可以從劇中看到自己身上許許多多的弱點。第二，歷史價值，這臺戲是非常嚴肅的，盡管它做了種種的創作，看到的還是比較真實的柳永，這是它的價值所在。第三，編導們的創新意識，包括演員王君安本人，這種創新意識非常強烈，創新反映在塑造知識分子的復雜性，柳永想報國，同時他又不能脫俗，又是跟所謂的追求奢靡、沾花惹草有關系。較有爭議的是柳永的幻影，編導希望通過這樣一個形象反映知識分子分裂的性格兩重性，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能否處理得好是一個考驗。

余雍和

唱腔應該有創新

《柳永》是一出文人戲，他寫了古代的知識分子情懷，寫得很準確，在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和統治階級是皮與毛的關系，知識分子永遠是依附在統治階層。王仁杰把唱詞編成這樣，非常有特點，但是對作曲也提出了要求，就是如何把越劇韻味表現出來，而不是一味局限于原來的唱腔。我非常反感每一個演員都要求入流入派，如果每個人都要有個“套子”去裝，戲也會受到限制。越劇是唯美的，作為一般的觀眾看這個戲跟專家看戲角度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做到唯美就可以了。另外，或許導演對越劇的熟悉程度還沒有很到位，雖然花了工夫，但是舞美跟北昆的《紅樓夢》確實相似。

沈鴻鑫

清新、雅致、唯美、詩意

《柳永》比較真實地寫了歷史上的詞人柳永，柳永喜歡在歌妓身上討生活，在歌妓身上找安慰，這樣的詞人，寫得不好會很庸俗。我覺得這出戲在這個方面處理得很好，分寸掌握也很好。整個戲的風格“清新、雅致、唯美、詩意”。雖然尹派在越劇當中是婉約派，但尹派不是只有柔，也有剛，是剛柔相濟的。這個戲將來的打磨要圍繞一個關鍵點，就是要統一到越劇的劇種特色上來，比如說服裝整體效果目前還有一些混亂，音樂有創新，但越劇味還不是很濃，要從突出越劇劇種特色的角度來加強。整個戲把柳永的詞融入到越劇中，但用越劇曲調唱很難，讓越劇觀眾都聽懂也很難，而要改成越劇慣用的唱詞也比較困難，所以就作為個例存在吧！

劉 覺

王君安表演有內心體驗

如果從越劇角度來說，《柳永》這樣一個作品，似乎有點異軍突起的感覺，這是一個有文化素養的作品。王君安的演出有一種書卷氣跟文墨氣，在戲曲演員中，特別在我們越劇演員中是難能可貴的。我覺得她實實在在傳承了尹桂芳老師的表演藝術，她的表演走內心，在舞臺上沒有一點松懈的感覺，也不博取廉價的喝彩和掌聲，這點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這個戲，值得為王君安保留，因此劇本還可以進一步提高。比如寫了官場、寫了歡場，現在看起來比較簡單，還缺少深刻的挖掘，還不夠觸及人物的尷尬、痛苦和糾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