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丹妮
摘 要:“王在法下”是英國憲政傳統的早期形態,法律造就了國王,國王必須遵守法律。“王在法下”憲政傳統萌芽于盎格魯-撒克遜人所導入的日耳曼社會原始民主習慣;發展于諾曼征服后,英國特有的封建制度;最終形成于亨利二世司法改革確立的普通法體系中,對英國現代法治原則有著深厚影響。
關鍵詞:英國;憲政傳統;“王在法下”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4)36-0310-02
從1215年的《自由大憲章》,經過十五六世紀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地理大發現、商業革命等新事件和新精神的滋養,英國最終在17世紀通過一場革命最終確立了自己的憲政制度。英國作為憲政之母國,其立憲進程與其自身的政治文明史是同時起步的。
一、“王在法下”憲政傳統的萌芽
公元4世紀前后,盎格魯—撒克遜人以及朱特人等日耳曼部落開始陸續侵入不列顛。盎格魯—撒克遜人所導入的日爾曼人原始民主習慣對日后英國“王在法下”憲政傳統有著深刻影響。
(一)日耳曼社會的民主政治遺留
首先,日耳曼社會有民眾大會。民眾大會重要的職能之一就是選舉國王或首領,還可決定部落的重大事務——近乎立法權。其次,日耳曼人部族中的國王是在一些特定的家族之中選舉產生的;而部落的首領權力更小一些,通常是從貴族中選舉產生。
在盎格魯—撒克遜各王國(及部落)中,極大地保留了這些日耳曼社會的民主政治遺風。國王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是世襲的,而是通過“賢人會議”推舉產生,或者至少需要構成賢人會議的大貴族們的支持。到了懺悔者愛德華的時代,英格蘭開始產生一種地方貴族權利增大的傾向,突出表現為私人司法權力的泛濫。這一切都為“王在法下”傳統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二)日耳曼法律傳統的影響
日耳曼人擁有自己古老的習慣法,并且出于日耳曼社會的非國家主義性質,人們傾向于更加相信那些久遠的習慣,而不是人們發布的法律和命令。日耳曼人的民眾大會同時也承擔部分司法功能,主持會議的裁判官、君主或諸侯,實際上只是一種程序的主持者,而對于裁判本身并沒有決斷的權力,判決是由大會全體成員做出的。
到了盎格魯—撒克遜時代,日耳曼人的法律傳統遺留下來的影響隨處可見。當時人留下的一首法律贊歌,即使今天讀起來仍然讓人激動不已:“法律高于國王的尊嚴。我們認為法律是光亮。沒有光亮,人就會誤入迷途。如果國王不要法律,他就會誤入迷途。法律這樣說:依靠我,國王才能統治;依靠我,制定法律的人才能受到公正的對待。國王不可以改變確定的法律,他只可以按照法律激勵和完善自身。依法者存,違法者亡。”由此可見,“王在法下”在當時并非一種空洞的理念,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社會存在。
二、“王在法下”在封建制度中的繼續發展
諾曼征服之后,英格蘭開始了封建化的過程:威廉將征服得來的土地分封給自己的親信,要求所有封臣(包括通過再分封的所有下級封臣)都必須向國王宣誓效忠,這樣就在英格蘭建立了強大的中央集權。但是,盡管國王的收入相比任何一個單獨貴族都具有壓倒性的優勢,然而一旦貴族們聯合起來主張自己的權利,國王就會處在下風。如此一來,封建主義的某些特性和王權和貴族集團的特殊關系,給“王在法下”憲政傳統提供了進一步發展的好機會。
(一)契約觀念
國王作為封建領主與封臣之間的依附關系是通過一種類似于契約的方式建立的。國王作為領主有權要求貴族按照封地的大小提供數量不等的騎士義務,有權征收各種捐稅,有權傳召貴族組成法庭,審理國王與貴族、貴族與貴族之間的糾紛案件,同時,國王也有義務率軍作戰,維護正常秩序,保護貴族們的人身及土地財產安全。反過來,貴族們作為封臣必須效忠國王,提供軍役,繳納各種封建捐稅,必須應召出席國王法庭,參與或接受“同等人”的審判。
契約觀念對于“王在法下”憲政傳統的形成非常重要,它表明了一種權利義務的對等交換態度,一種對于專斷權力的限制方式。盡管王權在不列顛的土地上也曾極具強大,但至少在其中孕育著救濟的方法。
(二)對權力的限制
英國的王權在封建主義建立之初一直十分強大,但在當時又不可能達到絕對的統治地位。英國對王權的限制是通過貴族和平民的不斷斗爭,逐漸發展出來的。
英國在中央化的態勢展開之后,各種具體的制度受到封建貴族和國王兩種力量的影響,往往形成妥協。就中央機構而言,由于中央化要求高效率,中央的各種政府機構開始逐漸發生職能分化,但分化產生的機構并非完全由國王控制,而是常常受到貴族的挑戰,他們不僅要求傳統的封建權利,同時也希望在新機構所產生的效益中獲益。另外,也有必要重視戰爭的影響,貴族和平民趁國王召開議會要求征稅用于軍事目的時,不斷地對國王權力進行限制,而國王為了獲取戰爭資源,不得不進一步容忍。1215年的《自由大憲章》就是貴族們反抗不斷膨脹的中央王權的結果。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這一時期的英格蘭在中央機構不斷分化、中央化不斷加強的情況下,始終存在一種限制王權的傳統,“王在法下”的觀念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三、“王在法下”在普通法體系中的最終確立
12世紀中后期,亨利二世進行了一系列司法改革,實現了司法體制的中央集權化,原先分散的地方習慣法、封建法逐步融為一體,普通法由此而生。而普通法的特點與憲政的產生有著密切的聯系。
(一)普通法的主要淵源是司法判例
諾曼入侵后,極少數的諾曼貴族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只能對“自己人”行使諾曼習慣法,而對本地人行使盎格魯—薩克遜習慣法。而盎格魯—薩克遜的法律更多的是一大堆習慣和傳統的司法實踐,其中大多是判例法,當任何一地的個人案件由法官做出仲裁后就成為法律。而法官作出裁判的依據則是習慣。就英國人而言,普通法就是由人們普遍能夠觀察到的習慣構成的。正因為此,盡管國王掌握著政治上的高度集權,但對法律仍然沒有控制能力。
(二)法律職業化決定了司法的獨立性
普通法在形成之初就走上了法律職業化的道路,三大中央法庭從綜合性政府機構中分離出來,成為獨立的專業司法機構,壟斷了司法審判權。與此同時,一個以幫助當事人進行訴訟的職業律師群體應時而生。他們自發建立律師會館,自足自主地開展法律教育、授予律師資格和進行職業管理,不受政治當局的控制。 同時,普通法繼承了盎格魯—撒克遜遵循先例的傳統,遵循先例原則為法官的司法裁決提供了有力的支撐,使法官能夠不易受到國王和其他社會上層的壓力而獨自做出司法判決,這種事實上的法官獨立是司法獨立最根本的表現。
(三)陪審制度促進了權力的制約
在普通法程序中,陪審制將司法裁判權一分為二,由法官和陪審團共同行使,克服了因司法權集中于法官之手而導致個人專制,防止了司法權蛻變為少數人壓迫民眾的專制工具。而且,陪審制使普通民眾得以直接參與司法活動,是人民主權的一種表達。18世紀英國議長卡麥登堅信陪審制是英國憲政的“真正基礎”。他說:“沒有它,整個(英國)政體就會化為灰燼。”
至此,“王在法下”的憲政傳統在英國普通法體系中得以最終確立。在《自由大憲章》中有兩條原則:第一,國王未經議會批準,不得違反慣例向封建主征稅。第二,除按國家法律規定外,國王不得逮捕或監禁任何人。這等于在國王的頭上懸下了一柄法律之劍,這不能不說是長久的法治傳統所帶來的影響。幾個世紀后,《權利法案》公布,一直處于模糊狀態的國王的法律定位有了明確的結論:君主必須受制于法律。正如布拉克頓,這位在亨利三世時期任職達二十年之久的法官不斷正面重復的那樣:國王不在任何人之下,但卻低于上帝和法律;是法律造就了國王;國王應該遵守法律,盡管如果國王違法,對他的懲罰必須留給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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